话未说完,一只瘦骨嶙峋的微凉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阻止了她未完的话。 阿锦咽下了没说完的话,紧紧咬唇。 “可以请我喝一杯吗?”他看向西门龙锦,轻声问。 西门龙锦抱着酒坛的手微微一紧,随即垂下眼帘,淡淡地“嗯”了一声,将酒坛隔桌递给了他。 夜清和微微一笑,接过酒坛,仰头便是一口。 他喝得很急,有酒液来不及咽下,顺着他清瘦的下巴滑落,他放下酒坛,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隐隐有血咳出。 西门龙锦静静地看着他痛苦地咳着,静静地看着那个叫阿锦的少女慌忙用帕子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又慌慌地拿出药丸来给他。 他却轻轻推开了,半晌,才止住了咳,抬头看她:“原来这酒,真的很好喝。” 这么说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亮的,然后伸手将酒坛递还给她。 西门龙锦接过酒坛,仰头喝了一口:“这是莫老三的珍藏,可比红尘醉好喝多了,便宜你了。”说着,又将酒坛推了回去。 夜清和接过酒坛的手微微一颤,随即仰头又是一口。 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一坛子酒很快见了底。 夜清和趴在桌上,已是烂醉如泥。 醉眼蒙眬中,他仿佛看到那一尾漂亮的小锦鲤正向他游过来,眨眼间幻化成一个美貌的锦衣少女。 她笑盈盈地勾着他的脖子说:“我等你回来啊,等你回来一起去月牙镇喝酒,听闻那里的红尘醉很不错呢!” ……果然是你啊,阿锦。 能够再见到你,真好。 夜清和就这样睡过去了,再没有醒来。 西门龙锦也醉了,她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睁着醉眼迷蒙的眼睛,看着窗外。 雨已经停了。 耳边响起了阿锦失控的哭声,很凄厉的,号啕大哭。 西门龙锦很少会醉,她也很少会后悔。 后悔这种事情,只有懦弱者才会做。 在那已经算得上漫长的生命里,西门龙锦唯一后悔过的事情,便是破庙里的那次邂逅。 西门龙锦想,夜清和也一定后悔过。 如果没有那次邂逅…… 再见闻歌 第二日,天彻底放晴了。 西门龙锦宿醉醒来,便看灰衣少年正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什么在细细打量。 她一动,灰衣少年便察觉到了,他起身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看。 那是一只玉埙,她不用细看,便知道那上面刻着一个“锦”字,正是那只挂在那个叫阿锦的少女的脖子上的玉埙。 “这是阿锦叫我转交给你的。”灰衣少年道,“她一大早便带着他爷爷的遗体走了,说是要回村子去。” 西门龙锦伸手接过,细细地摩挲了一阵,然后随手将它丢进了储物手镯。 谁能想到,这只小小的玉埙,便是引起一切骤变的源头呢?便是慕容霜主仆,也定然没有想到,她们心心念念要寻的那个宝物,便一直在那个不起眼的少女脖子上挂着吧。 酒楼伙计口中那个关于月牙镇宝物的传说,其实还挺靠谱的。 说起来,他们的故事竟然如此简单,她和他在破庙相遇,进而相爱,她送了他这个玉埙作为定情之物,这玉埙是她在一处秘境偶尔得来的,因为她擅长吹埙,便拿来当乐器使。然而她到底年轻,见识浅薄,并不曾认识到此物的逆天之处。 可是凤禹宗有人慧眼识宝,觉察出了这玉埙的不凡,并且认出了这玉埙的来历,知道玉埙之内原该有一滴上古神兽的精血。夜清和哪里知道师门长辈也会因为贪婪而心生恶念,并不曾隐瞒她的存在。 于是,她被捉进了凤禹宗,剖腹拆骨,投进炼丹炉,就为了得到有可能被她吞噬了的那一滴神兽精血。 然而她到底命不该绝,在万般痛苦之中,她堪破情劫,化身为龙。 然后,灭了凤禹宗。 “他没有后悔过。”灰衣少年忽然开口。 西门龙锦一愣:“什么?” “阿锦告诉我,她爷爷说自己没有后悔过。” 西门龙锦顿住,整个人茫然无措了半晌,仿佛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许久之后,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原来……你不曾后悔过么。 可是我,真的后悔了。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你便还是凤禹宗的天之骄子,不会师门被灭,不会身染重疾,不会无声无息地陨落于此处…… 久未宿醉,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西门龙锦闭上眼睛,放任自己仰面倒下。 虽然想就这么睡一下,可是大概之前在龙蛋中睡了太久,她还是丝毫没有困意,只能默默躺着。 这一躺,便是躺到夕阳西下。 灰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西门龙锦一人。 危机,来得很突然。 微凉的风,半开的窗,夕阳透过窗格斜照进来的浅红色光线,空气中的微尘,一切的一切,陡然静止。 西门龙锦倏地睁开眼睛,然后便感觉身体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禁锢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空间幻术,她那好徒儿的拿手绝活。 是闻歌来了。 在西门龙锦这么想的时候,只见整个空间微微波动了一下,一袭白衣的美貌少年便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来的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少年闻歌,而不是和她一起通过传送阵而来的时空过客。 ……有点麻烦啊。 如果是另一个闻歌,至少还有时空法则约束着,会同她一般力量受到限制,可是……眼前这个少年闻歌,却是棘手得很。 毕竟,这个她一手教出来的少年有多少本事,她清楚得很。 “把东西交出来。”他神色淡漠地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小女孩,开口道。 ……这强盗一样的口吻哟。 西门龙锦有点怀念记忆里那个乖巧听话又可爱黏人的好孩子了。 下一刻,她便感觉脖子猛地一紧,一只无形的大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从床上拎了下来,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有些不适。 可是饶是如此,她还是没办法动弹半分。 这是力量上的绝对压制。 “把东西,交出来。”他冷冷重复,随着他声音的响起,那只扼着她脖子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在这样的强力挤压之下,她的嘴角有血溢了出来,若不是这具身体是龙女化形,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孱弱,只怕此时已是立时毙命的下场。 西门龙锦思考了一下,他这徒儿的目标怕是和慕容霜一样,想要那只玉埙吧? 来得这样凑巧,昨儿个慕容霜才走呢,他是慕容霜搬来的救兵吧。 西门龙锦想起了慕容霜手上戴着的那只储物手镯,心下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心下叹息,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在空间禁锢之下小幅度晃了晃脑袋,表达出自己不愿意配合的意愿。 “找死。”闻歌显然怒了。 他这一怒,西门龙锦便感觉喉间猛地一痛…… 好嘛,喉咙好像被掐碎了。 她口中立时涌出血来,眼前模糊一片。 ……这是又要去死一死的节奏? 原来,她的好徒儿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啊。 也忒凶残了一些。 是她的教育方式出问题了吗? 西门龙锦想叹气,莫非她跟闻歌八字不合?怎么一次两次地都要死在他手上呢? 虽说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但是在意识渐要模糊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大长老满是沟壑的脸。 ……以及那只干燥温暖的大手抚上她头顶的触感。 若是他知道龙女死了。 八成会很难过吧? 这么一想,她忽然就觉得死也不是那么无所谓的事情了。 强撑着聚起精神,她动了动因为沾染了血而显得十分艳丽的唇,万分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 “破。” 因为虚弱,那一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只剩下破碎的气音。 可就是那几不可察的声音,瞬间打破了他设下的空间幻术。 微凉的风透过半开的窗轻轻吹拂进来,空气中的微尘在窗格漏出的浅红色光线里轻轻飞舞,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禁锢着西门龙锦的巨手也因为幻术被打破而消失不见,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无声无息地,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沫,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 闻歌却是一脸的错愕。 眼前这个看起来无比孱弱的小女孩,竟然破了他的幻术……? 而且……是以这样熟悉的手法。 “你……是谁?”胸口猛地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和期待,他猛地上前,想要拎起那看似虚弱无力随时都会死去,却又似乎不那么简单的小女孩。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一道银光闪过,闻歌便觉手上一痛,有什么狠狠地抽在了他的手上,力道之猛,他甚至听到了自己手骨开裂的声音,他猛地后退,抬头便见一个手执钢鞭的美貌男子跃窗而入,将那躺在地上不停吐血的小女孩护在身后,正杀气腾腾地看着他。 ……空间幻术一旦被打破,这屋子里的动静定然是瞒不过莫老三的。 见到莫老三出现,西门龙锦松了口气。 灰衣少年自然也听到了动静,急急地撞门而入,看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龙女时,整张脸都白了,他匆忙上前扶起她,喂了一粒丹药在她口中。 丹药是他为这一次秘境之行特意备下的回春丹,但对于西门龙锦来说,这药效也就是聊胜于无了。 “哪里来的小白脸,竟敢在你爷爷的地头撒野!”眼见着小姑娘在自己的地盘被人伤成这样,莫老三简直出离愤怒,他将手中的钢鞭凌空甩出一道凌厉的鞭影,冲着闻歌恶狠狠地道。 不停吐血的西门龙锦无力吐槽,说起小白脸……莫老三其实也不遑多让吧。 “我只是来取回我师父的东西。”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将莫老三的强悍看在眼中,闻歌到底不愿与他正面冲突,开了尊口解释。 “你师父?谁啊?”莫老三一脸莫名其妙地顺嘴问。 想起那个名字,闻歌心口一痛,他下意识摸了摸耳垂上那一颗圆润温和的鲛王泪,终是吐出了那个在他心口几乎已经成了禁忌的名字:“西门龙锦。”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闻歌看了一眼被那不起眼的灰衣少年抱在怀中的小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他的心头微微一刺,莫名产生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仿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外人冒犯了一般。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哈?龙锦大人的徒弟?”莫老三两眼一眯,脸上带了几分讥诮的笑,“无耻的人我莫老三见得多了,因为觊觎人家的宝贝就冒充人家徒弟,还打伤了人家的正经徒弟,这样无耻还真是头一回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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