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龙锦看向门口,便见一个戴着幂蓠,身着白色广袖棉麻长袍的女子姗姗而来,好在前后都有护卫挡着,否则八成便要被热情无比的人群给淹没了。 饶是在这样混乱的场合下,她也依然按着自己的步调慢慢前行,不快不慢,不焦不躁,气度非凡,让见到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渐渐的,那些吵闹声也慢慢不见,只偶有人小声私语。 “那便是国师大人啊?竟是个女人?” “嘘,休要冒犯国师大人。” “怎么?她很厉害吗?和潜海宗的宗主比如何?” “孤陋寡闻,国师大人可不是修士,她是身怀大预言术的天命之人,可以看穿一切的过去未来,你往她面前一站,她便可知你的前世今生,你几时生几时死,一生命运如何,便都一目了然。” “有没有这么神啊?” “……你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来的啊,跟你聊天简直降低我的格调。” 质疑国师大人的男人被邻桌一同八卦着的男人鄙视了。 “凶什么嘛,我是住在你隔壁那条街的王家老大啊,难道你不好奇国师那种大人物为什么会到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来?” “……也许是因为我们镇子人杰地灵?” “这话你自己信么?”那人吐槽。 “哼,国师大人行事自有自己的道理,哪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理解的。” “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凡夫俗子似的。” 说着说着,这两人竟是要吵起来的架势。 西门龙锦听得好笑,忽觉晏离有些太过安静了,侧头看去,便见他神色安然地吃着菜,仿佛一点也不好奇门口的动静,一点也不好奇那个众人口中热烈讨论着的国师大人是何许人也。 ……因为太过正常,所以反而显得不正常了。 晏离可是刚从隐风阁出来,被关了那么久,正是对外界什么都好奇的时候,更何况那被众人热烈讨论着的是接他班的后辈。 他曾经也是国师呢。 而且,听他们讨论,这位国师竟然是身怀大预言术之人。 和晏离的占卜之术亦有相似之处。 怎么想都感觉跟应该跟晏离有些不得不说的故事才对,这么想着,西门龙锦又有些好奇地看向那位国师大人。 那厢,酒楼的掌柜已经迎了过去,亲自领着那位国师走向二楼。 在众人的瞩目中,国师忽然停下脚步。 “国师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一旁有护卫上前,轻声问。 国师没有开口,只轻轻挥了挥手。 那护卫便低头退下了。 因为国师的动作,整个大堂立时安静下来,连最小的私语声也消失了。 在一片奇异的宁静中,国师竟是抬手掀开了遮着脸的罩纱。 看到那张脸,刚刚因为她的动作而安静下来的人们立时又炸了锅,一片惊呼吵嚷声。 无他,因为那张脸,简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那是极年轻,极漂亮的一张脸,肤白如脂,眼如点漆,眉心一道奇异的朱红色花纹,让整张脸显得玄妙而出尘。 在一片燥热的气氛中,她的神情也是一片宁静,似乎整个人已经飘然尘世之外,完全不会被这尘世所扰。 忽而,她似有所觉一般,看向西门龙锦和晏离所在的那一桌。 她看的不是西门龙锦,也不是晏离,只似乎是看着那个方向而已,西门龙锦却总觉得她应该是在看晏离,侧头去看晏离的反应,却见他拿指尖蘸了酒,轻轻在桌子上画了一道酒痕。 再看那国师,已经面无表情地放下了罩纱,在掌柜的引领下,慢慢向着二楼而去。 “不要跟我说你不认识她。”西门龙锦咧了咧嘴。 晏离画的那道酒痕,是一道隐气符。 不过……这隐气符只可以遮掩气息而已,那么大大咧咧一个人坐在这里,怎么可能看不到?西门龙锦想起了刚刚那位国师的眼神,然后轻轻喟叹,那么漂亮的、如点漆般的眼睛,原来竟是盲的吗。 “她是我徒弟。”晏离随口道,仿佛十分平常的口吻。 西门龙锦有些微的惊讶,她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关系,她从来不知道晏离竟然还有一个徒弟。 “你在躲着她?”西门龙锦十分犀利地一针见血。 “你不也躲着你徒弟么。”晏离掀了掀眼皮,插刀。 西门龙锦默默咽下一口老血,不再寻他刺激。 好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没有一个爱叛逆的熊徒弟呢。 “我吃好了,你呢?”晏离放下筷子,看向西门龙锦。 “……那便走吧。”西门龙锦十分识趣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叫醒了一旁睡着的无心。 付过饭钱,三人慢悠悠走出了酒楼。 他们前脚刚踏出酒楼,二楼刚刚坐下的国师却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不顾身旁护卫的阻挠冲下了楼。 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她一脚踩空,一下子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什么仙风道骨,什么气质出尘,什么神秘莫测,一下子全都不见了,因着那一摔,她的脸上多了几道划痕,渗着丝丝血迹,看起来十分狼狈。 “师父,我知道你在。”她开口,声音很高,明明很悦耳的声音却微微发着颤,听起来竟是万分的惹人怜。 酒楼门口,晏离脚下没停,依然慢悠悠地往前走。 真真是铁石心肠。 “师父,你明明也知道我会在这里等你是不是?你既然没有避开,那你分明也是想见我的,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她似乎是察觉到晏离要走,声音有些尖锐起来。 晏离却是已经走远了。 “师父!” 远远的,只听到那女子放声大叫,声音因为绝望而凄厉。 酒楼里的客人以及酒楼外的行人都听到了那饱含绝望的呼唤声,不由得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原来国师大人会来这个小镇,竟是为了来寻找师父的吗? 众人不禁纷纷猜测,国师大人的师父……会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因为有虎视眈眈的护卫在侧,虽然周遭一片混乱,倒也没有人敢上前。 那女子扶着护卫的手站起身,也不顾擦去脸上的血痕,只定定地站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竟有些瘆人。 她动了动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困天。” 被困 西门龙锦认识晏离的时候,她还是一尾尚未化龙的小鲤鱼,也没有认识夜清和,她只是背负着整个家族厚重的期望,日复一日在生生死死里艰难修炼的一尾小鲤妖。 那日,她经过一日一夜的恶斗,终于从妖蟒体内破腹而出,顶着满身腥臭的血水一头扎入海中,一阵洗刷之后抬眼便见本该一片空旷的大海之中,竟漂着一叫孤舟。 漫天月华,那满身仙气,如谪仙般的男子潇洒地半躺在那叶孤舟之上,合该是一幅美景。然而,西门龙锦却是迅速戒备起来,这大晚上的,又是在这海之深处,哪里可能会有什么谪仙。 即便真是仙,出现得如此突然,也是万分可疑。 来者不善。 “你这小鲤鱼,忒是凶残。”他仿佛没有看到她戒备的样子,一脸无害地趴在那小舟的边缘,轻笑着道。 “你是何人,为何而来?”她祭出双龙缠月矛。 说是双龙缠月,实际那矛上扭曲交缠的却是两条鲤鱼的形状,只待她跃身为龙,那矛随之进阶,才能不负双龙缠月之名。 “在下晏离,乃晋国国师,此海属晋国管辖,有渔民上书陛下称海中有巨妖,已伤数十人性命,我此行本是为了诛妖而来。”他见她认了真,忙摆摆手微笑着解释,说着,又看了一眼漂在海面上的那条已经失去了妖丹的巨大蟒尸,“不过嘛,看来我是来迟了一步。” 西门龙锦见他无意为难,便点点头,收了双龙缠月矛,化为原形,一甩尾巴便遁走了。 “等等。”那条小舟却是如影随形一般跟了过来。 西门龙锦见甩不脱他,只得浮出水面,不悦道:“还有何事?” “你不怕死么?”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西门龙锦倒是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那巨蟒修为远在你之上,你若非不怕死,岂敢惹上它?”他似笑非笑地道。 西门龙锦见他一脸好奇得不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只得淡淡道:“我不会死。” “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会死。”晏离偏头看着她,一脸认真地道。 “我出生之日,得了天绝公子的批命,在化身为龙之前,我是不会死的。”她一甩尾巴,游入大海更深处。 “金鳞岂是池中物,不日天书下九重。”身后,那小舟上的男子轻声吟道。 西门龙锦一僵,一甩尾,调转身来看向他:“你如何知道?” “我擅占卜。”晏离笑盈盈地道,“那天绝公子虽是不凡,我亦不差的,如何,要我替你算一卦么?” “不必。”西门龙锦断然拒绝,甩了尾巴便要走。 “我可是一卦难求的!”那条小舟又追了过来。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那时的西门龙锦养气功夫还未到家,已是有些不耐烦了。 “我替你算一卦,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如何?”他提议。 “不要。”她再次断然拒绝。 “唉,你会死哦。” “随便了。”不耐烦且敷衍的口气,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不在乎。 “我真的,算到你会死。”他一脸认真地强调。 西门龙锦不再看他,兀自往前游。 “我虽算到你有一死劫,却并不知那劫会应验在何人身上,待他日再见之后,若有机会,我必会替你补全这一卦。”身后,远远传来那男子的声音。 那时候的晏离于她而言,不啻于一个庞然大物。 若非不得已,她不想与他交恶,但也不想再与他有所交集。 她本能地,不喜欢一切开口闭口便是算卦预言之人。 她原本以为那只是一场偶然的遇见,以后也再无交集,却不想再见他时,已是物是人非。 她已堪破情劫化身为龙,他却因为控制不住体内的极恶人格成了嗜杀的恶魔,他一路寻到归雁山庄,要她履行当初的诺言,给他一个容身之处。 虽然她当初明明拒绝了他的提议……也并不曾给过他什么莫名其妙的诺言…… 后来,她便建了隐风阁,将控制不住极恶人格的晏离“关”了进去。 他便成了第一个入住隐风阁的人,也是在隐风阁待的时间最长的一个,他在里面待了足有两百多年。 ……可是,西门龙锦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还有一个徒弟。 “要不……见见?”走了一段距离,西门龙锦小声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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