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洗澡的时候,全身光溜溜的,却往哪里藏去?! 香茅子脸色苍白的看着她后娘,头发湿漉漉的贴着头皮,宛如一只落水无助的小狗。 辛娘子的手指用力的捏着玉片,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神色里充满了一种凌厉的光芒。 香茅子被她的眼神赫得发慌,用力一扯绳子,那玉片飞快的就从辛娘子手里滑脱了出去,落到了香茅子的手心里。 香茅子紧紧的握着玉片,双唇禁闭,那神色仿佛一只护食的小狗,充满了提防和凶狠之意。 辛娘子心下明了,这东西一定就是神仙令。 原来,它长成这般摸样。 不过辛娘子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傲慢又无知的笑了一下,“呦,这是啥狗不识的物件,还碰不得?不就扯了你一下红绳,还至于用眼睛拨楞我。” 听着后娘这种不含气恼的调侃,香茅子紧张惶恐的心情忽然平复了一点: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香茅子不说话,她一面往后靠,一面从水桶中站起来。浴桶本来就小,她这么一折腾,那水花就迸溅到后娘的头发上。 后娘就大骂,“你不老实洗澡又作什么妖?!” 香茅子一面飞快的爬出浴桶,一面快速的回答,“我洗完了。” 后娘就唾骂,“洗你老娘个脚后跟!你这么囫囵拌片的洗能洗干净?不上台面的东西,本来寻思你救了辛茂是老辛家功臣,让你好好洗个澡吧,结果你就不受抬举,好好澡不洗,到迸了我一头一脸的水,死丫头片子,看我不打死你!” 后娘一面捧水冲脸,一面技巧娴熟的大骂香茅子。 听了后娘这么骂她,香茅子反而安心不少。是的,升仙令又没写名字,后娘怎么能认得呢!就算写名字也不怕,反正后娘不识字。 香茅子快手快脚的穿好衣服,也不理她后娘习惯性的骂她,自己拿了一条布巾在院子里弹头发。 辛崀和辛茂听见后娘隔着门板骂香茅子。 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些熟悉的词汇,两个人对视一眼,忽然互相咧嘴笑了。 等一会后娘泡好了澡,大家一起动手收拾了屋子,准备睡觉。小下屋只有一张大床,最近这两天,一家人都是挨在一起睡的。 香茅子靠窗户边,然后是辛茂,再然后是后娘,最里边才是她爹辛崀。 辛茂今天着实用功过度,刚爬上床,小呼噜就开始打了。又过了半晌,香茅子听着她爹的呼噜声也响起来了。 黑暗中,香茅子不敢闭眼睛,她担心后娘会趁她睡觉把升仙令摸了去。 香茅子感觉后娘翻身了,然后她似乎抬起了手。 香茅子紧张的用力攥紧玉片,结果后娘只是在辛茂身上摸了一圈,看他盖被是否严实,最后摸索着给他掖了掖被角,就把手收回去了。 这一宿,香茅子一会睁开一下眼睛,根本都没睡好。 昏昏沉沉的,快到天明,香茅子才睡去。 当她从睡梦中骤然惊醒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了。香茅子悚然一惊,立刻去摸升仙令。 红绳依旧稳稳的在她脖子上,她转了一圈,摸出碧绿色的升仙令看了看,这才放心,重新把升仙令塞到领子里放好了。 她爬起来,发现后娘已经把早饭都摆好了,见她出来就讥讽到,“你如今竟然也成了大小姐,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才起来?!这到了镇子里你可兴起来了,到让老娘伺候你!” 香茅子听了这话心头大定,后娘断然是不知道升仙令的。否则她的态度不是极度凶悍恶劣,就是十分的谄媚讨好,断不会如今天这样的正常而冷硬。 于是香茅子顶着她后娘的骂,开开心心的吃了饭,领着辛茂去学堂了。 这边辛娘子憋了一肚子话,终于等到香茅子跟辛茂都离开了。家里只剩下她跟辛崀俩个人,她脸上的从容和伧俗都不见了,而是变成了柔怯怯的小女人形态。哪怕素颜朝天,也带着几分柔美的味道。 “他爹,我有事跟你说一下啊。”辛娘子柔声说。 辛崀沉默而柔和的看着她,他在等着她说。 辛娘子憋了整整一夜,因为在发现神仙令的时候,她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个神仙令,必须是她儿子辛茂的! 可是神仙令到底要怎么用呢,是要拿着当标记交给什么人吗? 还是到时候凭借这个去到什么地方? 这些事,她不清楚,但她却十分清醒——这事,不能再跟其他人打听了,比如宋大娘。 别的不说,能被有一个被神仙收为徒弟的机会是多么难得,这件事辛娘子比谁都清楚。 为了这件事,别说杀人放火了,更下作的事情也会有人做。 如果香茅子有神仙令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别说香茅子,恐怕他们一家子谁也保不住了。 对于这一点,辛娘子的头脑是非常清楚的。 那一刹那,她就决定这件事除了家里人,外面的人是不能知道的。那么这个神仙令怎么用,要在哪里用的现实问题就摆在面前。 辛娘子更清楚,就算她抢了香茅子的玉牌牌,香茅子也不会跟她说实话的,这丫头性格倔强,而且有一张打不开、炖不烂的硬嘴。 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要应在辛崀的身上。 只有辛崀,才能在香茅子嘴中把所有的事情问出来。 所以辛娘子柔情似水的含着,“大郎,我有事跟你商量。” 辛崀正对新生活充满了盼望和期待,这些天他身上仿佛燃了一盆烈火一样,有使不完的力气,用不尽的劲。 这种躁动从早到晚一直燃烧,偏偏如今屋子逼仄,只有一张大床,而孩子们也大了,晚上便不好再做点什么,只是憋得两只眼睛都要烧了起来。 此刻孩子们都上学了,而外面又没人来往。 辛崀的眼神变化了,他如恶了三天一样的狼一样狠狠的盯着辛娘子,一把扯过她,关上门就把她往床上按。 辛娘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那声音里并不多惊恐,反而带着一点点缠人的意味。 两个人关在黑洞洞的房间里良久,良久。 当云散雨歇,辛娘子靠着辛崀,额头上的碎发都因为细密的汗珠而黏在一起,因此反而有一种别样荏弱的美感。辛崀抱着她,略微粗糙的大手上下滑动着。 气氛正在旖旎中。 辛娘子却默默的流起泪来,那眼泪如止不住的泉水一样,很快打湿了辛崀的胸膛。 他想抬起她的脸,可是辛娘子却使劲用下巴顶着他的手。 最后,还是辛崀力气大,到底用手掌托住辛娘子的下巴,硬生生的抬起她的脸,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竟是极为哀恸伤心的摸样。 这让辛崀异常惶恐。 刚刚还在情浓似火的狎昵,怎么忽然怀中的女人就恸哭起来,他毛毛躁躁的试图用手指摸去辛娘子的眼泪。 可伴随着他的擦拭的动作,辛娘子的眼泪却越发流淌个不停,简直要溺毙了辛崀的心。 “阿嫦,是我刚才弄痛了你?”辛崀低沉的问,带着轻微的担心。 辛娘子用力摇头,“没。” “那你为什么哭?”辛崀又用力抱紧自己的女人。 “是在担心以后的日子吗?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过上好日子的。” “大郎,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的。”辛娘子实心实意的说。 这下轮到辛崀奇怪了,“那你怎么哭了?还这么难过?” 辛娘子抽了抽鼻子,“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了大茂!” 辛崀奇怪了,“大茂?他咋了,不是今早开开心心去上学堂了吗?” 辛娘子又往辛崀怀中使劲偎了偎,“是啊,香茅子昨天看着他能读了两个时辰的书,他总算把先生讲的东西都记住了。兴许,今天能不挨打了。” 辛崀还以为辛娘子是因为辛崀上学挨打的事情难过,不由好笑,“你别心疼他挨先生打手板子。这玉不琢不成器,先生这是着实教导他才打的。” 辛娘子说,“我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我不是心疼他挨打,我是觉得,这孩子读书,实在是没什么天分!” 昨天香茅子怎么给辛茂补课,他们两个人都看在眼里,确实发现了这种不同。 一样的上课,香茅子回来能给辛茂讲的头头是道,辛茂则听了几遍还记不住,总是让香茅子一遍遍不耐烦的重复着。 这种对比太明显了。 再不愿意,辛崀和辛娘子也不得不承认,大概辛茂确实不是读书的料。 知道女人是心疼儿子,辛崀就去劝她,“你今天担心大茂读书不成,可早两年,能有机会让他认字,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如今我们还挪腾到镇子上,大茂再不是读书的料,也有香茅子照看着他,肯定吃不了什么亏的,那丫头那股子劲儿啊,你还不知道吗?!” 辛娘子就是太知道了,她冷哼了一声,“那大茂将来能怎样呢?” 辛崀奇怪,可还是顺着辛娘子的话头往下接,“将来大茂认得几个字,无论是去米铺当伙计,还是酒楼里当跑堂,当铺里做差事,那都是极体面的。 等到时候咱们再多攒几两银子,给大茂说个能干的媳妇。到时候你就是老封君,整天啥也不用干,顿顿吃现成的!” 辛崀这话说的极有趣,引得辛娘子不由的噗呲一笑,“你才整天啥也不干,跟头猪似的!” 辛崀见她笑了,就故意在她脖颈处拱了几拱,“我是猪,那你就是猪食槽,天天让猪拱。”两个人一时间又调笑了起来。 如果没有神仙令,那么辛崀描绘的未来,辛娘子是满意的。辛茂能够脱离种地的命运,读书认字,在镇子里当了伙计。这对他们这种家庭来说,已经是极其体面的差事了。 然而这些前景跟给仙人当徒弟相比,那就是个渣。 于是辛娘子悲切的跟辛崀说,“他爹,我不想大茂一辈子就给人当给听使唤的伙计,整天别呼来喝去,偶尔捡到两文钱的赏,都欢喜的跟个什么似的。我想大茂当人上人!” 辛崀沉默了,当人上人谁不想啊,可他们老辛家祖上几代都是务农的人家,没有那种命啊! “他娘,我知道你心盛,想着大茂出人头地。可这孩子,一不是读书的料,二没那个命,这事强求不得。”辛崀只能安慰自己的女人。 没想到辛娘子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身上赤条条的都没穿衣服,她直勾勾的看着辛崀,“那要是有这个命呢?” 辛崀被她吓了一跳,“啥命?” 辛娘子一句一顿的说,“要是辛茂有出人头地的命呢?” 辛崀想了想说,“那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让大茂有个好前程!” 辛娘子又一次确认,“你说真的?!” 辛崀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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