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音怀疑地看了她两眼,想了想,这两个人似乎确实一直感情都挺好的。 自己的猜测应该只是多余的吧?应该......吧? 她刚要放下心来,头顶却忽然传来声音。 很肆意,如同最盎然生长的柳枝,是少年特有的凌厉温柔,一只手臂就这么大咧咧地从李少音的眼前横了过去,执杯朝向唐姣,年轻的剑修腰间系剑,长发束起,垂至腰身,好似狼尾晃荡,而这匹小狼弯腰说道:“我很想认识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李少音:? 唐姣神色不改,泰然自若地端起酒杯,同他碰杯,随即轻抿一口。 “好啊,我叫唐姣。”她放下酒杯,看着眼前的少年将酒一饮而尽,伸手捧住了他的双手,柔荑覆住带茧的指节,认真地询问,“你手好冷,方才在外面呆了很久吗?” 李少音:?? 先前被拒绝的男修:??? 少年闻言一笑,露出明晃晃的虎牙,说道:“唐姣,你的手倒是很热。” 唐姣说:“这样吧,这个香囊给你,晚上来我的房间,我帮你暖手如何?” 李少音已经开始想自己是该通风报信,还是该帮好姐妹隐藏她试图出轨的事实? 自古忠义难两全,难两全啊!她苦恼万分,梳得整齐的头发都垂下来两缕。 少年接过唐姣递过来的香囊,当着她的面放进了怀中,端着酒碗离开了。 李少音以为这是结束,没想到这混乱的一晚才刚刚开始。 原本她是打算来干什么来着?哦,她和昙净冷战,让唐姣陪她散心来的。 结果这一晚上,唐姣就像是捅了剑修的窝似的,时不时就会撞见剑修,有时候是她主动的,有时候是对方主动的,而且什么类型的都有,清冷的、朗然的、淡漠的、温柔的、凌厉的、自负的、胆怯的、轻慢的、认真的......总之就像排列组合似的,到后来李少音都有点麻木了,看着唐姣把香囊送出去了一个又一个,而她一个都还没给出去。 当唐姣差点亲上那个凌厉的剑修时,剑修跟李少音都是瞳孔地震。 李少音:“你们才刚认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唐姣住手!” 剑修适时地挡住唐姣近在咫尺的嘴唇,情绪在眼底翻腾,如同暗流静悄悄流淌,声音微哑,低咳一声,说道:“她说得没错,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你这么做太失礼了。” 唐姣“哦”了一声,遗憾地退开。 却又在剑修放下手臂的时候,忽地凑过去,手搭在胸口,亲了他的脸颊。 “那么,这样就不是失礼了吧?”她轻笑道,“我们晚上再见。” 剑修眼神复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在原地站了半晌,说不上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或者两者皆有,但总归唐姣是很高兴的,拉着要出来透口气的李少音回宴席去了。 李少音赶紧拽住唐姣,咬牙切齿说道:“唐姣,不是我想说你......” 唐姣还不明就里的样子问她:“怎么啦?” 李少音:“咱们先抛下大师兄不谈,这是你今夜第几个邀请的人了?” 唐姣扳着手指数了一下,“九个。” 李少音破音:“九个!九个啊!你是要在房里开剑道大会吗?” 唐姣要笑死了,捂着肚子,说道:“剑道大会这个描述倒是挺形象的。” 李少音说:“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九个人会在你房间里打起来?” 唐姣说:“不会的,他们会相处得很好的。” 李少音哽了一下,摸摸唐姣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确定温度一致。 她说:“你是傻了吧?他们都在追求你,怎么会相处得很好?” 唐姣笑而不语。 那九个人,身上都有那股相同的香气。 无论是清冷的、朗然的、淡漠的、温柔的、凌厉的、自负的、胆怯的、轻慢的,还是认真的,都有着她所熟悉的一面,尤其是在看到第二位的时候,唐姣心中的猜测就愈发肯定,虽然长相并不像,但是他的行为、神态,实在太像意识深处的少年徐沉云了。 尽管不知道提前结束剑宗那边事务的徐沉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唐姣回忆他方才露出的神色,想,恐怕如今陷入纠结的人是他才对。 一方面很享受她的亲近,一方面又在思索她到底看没看出来他的身份,如果看出来了,她为什么不说呢?如果没看出来,她莫非是在同别的男人亲近?——这样的纠结。 唐姣抬起下颔,示意李少音看向她的身后。 “师姐,我知道你很疑惑,不过你如今应该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才对。” 李少音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身后,望见的是那一位佛子踏月而来,似乎找了她许久,她与唐姣在这附近兜兜转转,昙净就循着痕迹一步步地踱来,终于在她止步之际追上。 她下意识地要往唐姣的身后去躲。 结果唐姣像是预料到李少音的动作似的,立刻躲开了。 “师姐。”她轻声劝道,“我不信你完全没有瞧见他脸上焦急的神色。他并不是如你所想的那般全然冷静,他虽是佛子,心却是血肉铸的,也会因你而产生情绪,因你而产生裂痕,几十年前的群门宴上,他来寻你,你逃走了,这一次你也要避而不谈吗?” 月光下,昙净的那张素来冷静的脸上确实显出了几分焦急。 这令李少音既感到高兴,又感到痛苦,或许爱正是如此在刀口舔蜜,尝到甜蜜的那一瞬间也会感觉到刺痛,等到血流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去止住,结成负罪感的痂。 她的身体僵在了原地,看着昙净的眸色在触及她的一瞬间点燃星光。 唐姣悄悄地往后退,为这两个人留出了空隙。 她听到李少音绷着声音问:“你为何要追来呢?” 昙净说:“因为我如今无法再宽容地看待你与别的佛修在一起了。” 他忽而轻叹,抬手擦拭李少音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道,“但云端寒凉,我高坐云端千年,早已不闻人间辛酸疾苦,也渐渐丧失了所有情感,是你让我重新回到了人世,尝过红尘的苦,我又如何能重回云端去静守寂寞?李少音......对于我来说,你的身边才是我的魂归之地。” “天命到此达成,如今只有你才是我的职责所在。” 唐姣笑了笑,听到这里便没有再听下去,沿着回廊朝住所走去。 爱情使勇敢之人变得怯弱,使冷静之人变得莽撞。李少音与昙净这两个人,明明都并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了,在面对彼此的时候,却格外的束手无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彼此,明明他们早就见过对方的任何一面,其实按照心意行事就已经足够。 从李少音来到群门宴,到现在却连一个香囊都没有送出去,唐姣就已经看出来了,她并不是真的想与昙净恩断义绝,她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还在生自己的气罢了。 李少音来药王谷探望唐姣的那一夜。 她曾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她应该与昙净和好吗? 当时唐姣没回答,因为她不够了解昙净,无法轻易作出判断,而如今她知道了,倘若李少音不和昙净在一起,她不开心,所以在昙净找过来的时候她选择让他们好好谈。 这样就好,有什么愉快的不愉快的都说清楚吧! 唐姣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绕过拐角,想,她也该等她要等的人了。 她回到住所,关上房门。 走到桌前坐下,望见窗外一片皎然,月色淋漓,在枝影中摇曳。 今夜很安静,风吹动叶子的声音清晰可闻,还有那由远及近的,没让她等太久的脚步声,大约几息后,那人在她的门前驻足,抬手时磨蹭出细碎的声响,叩响了门扉。 “姑娘,你同我道别的时候遗落了香囊。” 门外的人如此说道。 唐姣嘴角翘了翘,走到门前,没有立刻打开房门。 而是望着门外的人影,启唇问道:“哦,我怎么不记得我遗落了香囊?” 对方说:“你检查一下,身上原本有的十个香囊,如今是不是只剩下一个了?” 唐姣装模做样地翻了翻身上,摸出那最后一个香囊,缠在指间。 她惊讶道:“诶呀,真的只剩下一个了。” 一边说着,一边连忙将紧闭的门扉敞开,望向门外清逸翛然的红衣剑修。 唐姣端详着他的眉眼,询问道:“阁下是来送还那九个香囊的吗?” 对方摇摇头,笑道:“不,我是来向姑娘讨要最后的那一个香囊的。” 唐姣终于反应过来他的用意。 她说:“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姓名为何,是何派的修士呢?” “徐沉云,合欢宗。” 他如此说道,一如多年前的那夜。 彼时二人各怀心事,一人懵懵懂懂,一人将计就计,才造就了这场啼笑生非的巧合情缘,而如今二人历经千帆过后再回首,所幸当初无意之际的选择,仍是最后的选择。 此时月色以清朗相衬,晚风以温吞作陪,徐沉云俯身将手臂环过了唐姣的腰际,轻轻托住她背脊,额头相抵,给了她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凝视着那双灵动的杏眼,问道: “我如今得空,姑娘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唐姣笑道:“好巧,原来是大师兄。” 然后,她捧住他的脸颊,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篇文的主题,大概是“成长”,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成长,每个人从出场到结尾我尽量都有花笔墨写出他们的变化,也从多角度来塑造了角色,想要表现出角色多面性,其余的就交给留白和番外了。严格来说,本文除了晁枉景以外没有任何反派,如果一个角色带给你的感觉很复杂,这是正常的。 写这篇文的过程异常的痛苦煎熬,大概我永远也不愿意回想起来,仅仅凭着一种对角色和故事完整性的责任心而写,其余的感觉都是很模糊的,正文完结后会不定时掉落番外,不过不会写太多,写完该写的就停笔了,然后我会去做点别的事情。总之,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如果各位在看本文的时候能感到一丝触动就已经是我最大的慰藉了。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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