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斐?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她想了想,还是没开口试探。其实是谁不重要,不管是谁,只要在这幻境中他的身份是顾斐,他们之间通力合作拜下堂然后成个亲就好了。 出乎意料的,眼前人却并未接上她的话,只是冷然开口道,一字一顿,似乎在强调什么:“是勾黎。” 方才的话语几乎是脱口而出,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蹙了蹙眉,蓄意避开她探究的目光。他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一点点微妙的不爽,但是他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这个用执念织造的幻境,本来其力量根本远不足以拉他进来,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跟了进来,并且替代了执念中原本的顾斐的躯体。 是怕她在幻境中遇险连累他得不到她身上的护魂珠,还是出于什么别的目的?本该在瞬间就可以得出的答案他却意外地有了一霎的出神。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出答案。他抿紧了唇,刻意让自己忽略掉这个问题。 但每一次蓄意下压的念头都在清晰的告诉他一个事实,他似乎正在慢慢偏离预定的轨道。 而他一眼就能望到错位后轨道的尽头。 寒冰。 先前那种犹豫的情绪只在他心上出现了一刹,甚至更少。他逼迫着自己回忆起那噬骨的寒意,以及骨血碾碎,万蚁啃噬般的痛苦,随即,强烈的憎恶与怨恨开始在心中翻涌着。 不重要。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从始至终,他需要的,都只是她身上的护魂珠。 “勾黎?”桃夭有点不可置信地重复着,烂漫的语气里多了几分雀跃“你真是勾黎?” 现下想来倒也是,当时黑气袭来之时在场也就只有她和勾黎两人,他大概也是被卷入了。其实在这里碰到他倒是也不奇怪,但有些奇怪的是,这本是顾斐的执念,顾斐怎会让他人代自己去和江芷成亲? 桃夭仰起头,反复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勾黎,眼前人虽身形外貌皆是顾斐的模样,可那清冷的神态倒是和勾黎分毫不差,片刻,她暂且按下了心中的疑虑,心中多了些轻松。不管怎样,至少在她进了幻境中,他也与她一同进来了,并且安然无恙。 再者,先前她虽说是觉得成亲只是件小事,但还是免不了感到有一丝别扭,毕竟虽然是代替他人拜堂,这好歹是她第一次拜堂,还是和一个陌生人,内心总还是有点抵触的。 但勾黎就不一样了,他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又是她亲手救下的伙伴,对于他,她总还是有些亲近的,自然也不会感到那般不自在。 “嗯。”勾黎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没有作出太多回应。他无意识地躲避着少女不断仰头看他的目光,他似乎很厌恶她看向他现在的这张脸,更讨厌她用从前那般看向自己的目光看顾斐的脸。 “我们走吧,喜轿该启程了。”他转过身,径自走在了她的前面,并没有等她,只是快步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 看着眼前飞速远离的背影,他几乎只给她留下了一小片红色的袍角,很快,连那片扬起的袍角也快要消失不见了。 桃夭这才从有些莫名其妙的反应中回过神来,再也顾不得形象,她连忙提起自己的裙裾,由于婚服的繁琐,她只能小步小步地向前追赶着,可还是有些赶不上,于是在只好后面不断小声碎碎念着。 “喂,你等等我,勾黎,你等等我,等等我呀。” 听说过有成亲逃婚的,没听说过有谁会把新娘丢在半路上的。
第20章 执念 不知在喜轿上颠簸了多久,轿子总算是停了下来,桃夭感知到轿子被缓缓放下,然后平稳地放平在了地上,她于是伸手拂开了喜帘。 夜幕低垂,今夜无云,皎洁的月光如绸缎般流泻在平静的江面,温婉又苍凉,仿若等待了千年的目光。桃夭不禁一怔,但视线很快又被江面上错落有致的莲花灯吸引了去。 在银白如流纱般的月光下,每一盏莲花灯亮丽的瑰色光晕聚集在一起,宛若瑰丽的藻群般涌动着粼粼的波光,那瑰色光纹与月色交相辉映着,仿佛可以直达天幕。 这如梦似幻的场景不禁让桃夭有些出神,她甚至都没意识到有一只手撩开喜帘,就放在了她的面前,直到那双手的主人出了声。 “阿芷。我扶你下来。” 那声音冷淡,甚至没有任何的起伏,只是完成任务般提醒着她,让桃夭陡然回过了神,她这才想起来似的赶紧搭上了他的手,从喜轿上缓步下来。 不是是否是顾斐生前的意愿,这偌大的江畔,竟是没有一个人影,唯有一片旖丽,却没有一丝凡间的烟火气息,仿若远离俗世,独立于尘世之外的圣地。 下了喜轿后,气氛蓦然沉寂了下来,不知是因为初次成亲临到头上心中别扭还是别的什么,一直没有一个人开口,静到似乎水流涌动声都清晰可闻。 桃夭忽然发觉自己和勾黎之间在某些时候似乎有一种诡异的默契,只要她不出声,他便也只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毫无生气的雕塑。 实际并不比那好上多少,因为在她看来,他是一座冰雕,大多数的时候都让她感到莫名其妙的寒冷,只有极小部分的时候,他才像是初见时那般,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让她无端心软。 但莫名的,她却本能的不希望他是后者的模样。 倘若那层惹人怜惜的外壳只是诱发她怜悯的包装,那她倒是情愿他永远也用不上这个。用阴谋、谎言、伪装得到的东西,总会在未来的某一日,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族少年,他要如何承担这样的代价呢? 她就和勾黎这般相顾无言地站在江畔站了许久,她几次想抬头看他,却都被他用一只手按了下来,这让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几次下来,桃夭终于有些忍不住地开口道:“阿斐,不然我们开始吧?”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叫勾黎,毕竟是顾斐的执念,她还是想好好扮演他心目中的江芷。 她并不同情顾斐,只是惋惜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况且他已经身死,已然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她便也愿意好好圆了他的夙愿。 出乎意料的,这次少年却并没有强调自己的姓字,只是乖顺的顺着她的话接了下来。 “好,阿芷。”而后,他向她伸出了手,她也随之回握住那只有些冰凉的手,掌心交叠,十指相扣,她掌心温热的温度顺着交握的手一点一点传递到他的掌心、指尖,最终汇向周身。 勾黎低下头来看她,她低垂着眸,发髻上的珠翠在夜色中反射着清冷的光,可她唇边的笑意却是温暖的,如同和煦的暖阳般,周遭光芒的辉映中,桃夭的脸与江芷的脸交错着,在某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桃夭的脸定格在了眼前,身着华美婚服,对他清清浅浅地笑着。 勾黎如同死物一般干涸幽暗的眸在那一刹似乎怔了一下,但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那双眼睛中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不知为何,这一次,似乎更快。 即便没有司仪主婚,她也明白成亲首先要拜天地,再拜父母,最后夫妻对拜才算完。顾斐将拜堂选在了此地,约莫是因为他自小无父无母,且江芷自始自终都被皇室身份所困,不得自由,所以他才选在了这远离纷飞世俗的江畔,这里清幽、安静,没有熏心的利欲,只有这才配得上他的阿芷。 二人转向江畔,正对着悠悠天幕,然后,他们握着彼此的手,轻轻地向天幕跪下。 曙月水镜般通明的月光柔柔照拂在他们朱红色的婚服上,仿若是欣喜,又似乎是爱怜,他们对着月,对着无边的天幕,缓缓行礼一拜。 “一拜天地。” 他们的声音交叠着,江面轻轻泛起涟漪。 霎时间,水天相接处,有万盏孔明灯在风中轻晃着,渐渐升上天空,星月交辉间,映照着孔明灯的江面,仿若成了另一片星空。 而后,对着天地,他们再度一拜。 “二拜高堂。” 片刻,他们徐徐起身,开始面对着彼此,轻轻提衣,弯腰叩首。 “夫妻对拜。” 这一声的话音拖的极长,她能感受到自己半躬下身子时,二人的发髻微微相碰,现在已经算是礼成了。 不知怎的,她心中突然莫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面上也不知不觉开始有些热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行这些拜堂礼的明明是顾斐与江芷,可却是由她和勾黎扮演的,就像是……礼成的并不是顾斐和江芷,而是他们。 桃夭被这个无厘头的想法吓了一跳,乍然收回了心思,垂下眼睛,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松开了与勾黎相握的手,直起身子,环视着四周。 周遭一切如常,幻境看着仍是异常稳固,没有一丝崩坏的迹象。 她觉得有些古怪,但也只是一刹,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觉得合理了起来,但也是那一刹,她的脸一下子腾地红了起来。 成亲成亲,拜过堂了还不算完,还有洞房没入呢。 她没想到,代成个亲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代入洞房,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桃夭感到身体开始变得有些僵硬,她简直不敢继续往下想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只好在心底默默祈祷着,顾斐的执念,可千万不要包含洞房内的最后一步啊…… 她微微红着脸,极其不自然地别过身,径自错开勾黎的身子快步向喜轿迈去,声音闷闷的。 “快随我来,还没结束呢。我们还得再去一趟洞房。” 桃夭顿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只是兀自进了喜轿默默坐好,她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裾,然后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把心一横,算了,她相信勾黎,也相信自己,他们肯定是不会乱来的。 但也希望这顾斐的执念识点好歹,替他成亲就已经够意思了,真洞房的话未免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要快,不过多久,喜轿便已然停在了公主府外,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勾黎身后,穿过长廊,紫藤花好闻的幽香仍是萦绕在鼻尖,他们总算到了江芷的厢房门口。 勾黎率先推开了门,却没有先进去,而是停下了步子,就那样靠在门边,微微颔首,等待着她进门。 桃夭缓步跨过门槛,她的步履缓慢,试图让自己放轻松些,却还是有些紧张。 片刻后,她终是坐在了铺着大红锦被的床上,在那鸳鸯刺绣的一旁,平铺着一张红盖头。 她下意识便拿起了那块盖头,小心翼翼地盖在了自己的头上,视线里顷刻间便只剩下喜庆的红色,再也瞧不见其他。 然后她开始屏息等待着,她听着那道沉寂已久的脚步响了起来,离她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面前,她的呼吸顿了顿,这一刻她仿佛真的能体会到新娘等待夫君揭开盖头时的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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