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初入神宫之时,师父曾告诉她,为神者,自当以仁爱立世,悲悯众生,福泽天下。彼时她还不懂其真正含义,只觉得这句话晦涩深奥,仿若离她万丈之远的一盏明灯,让她无法触及。可现下,当那盏明灯真正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彻底领悟了。 找寻神器碎片,是她的使命,亦是为了还天下太平,若是能为一己之私牺牲他人性命,和为祸六界的魔族又有何不同。 况且,一个勾黎她都救得,如今面前这些人她又如何救不得?桃夭的眸色愈发果决起来,适才片刻的迷茫已然消失得干净。 面前的藤蔓仍是在急骤扩大着,如同瘟疫一般迅速扩散开来,原本沉睡的、干枯的藤蔓一条一条被唤醒,抽动着从地上扬起身来,藤身开始急剧膨胀着,那些后来的藤蔓与先前的藤蔓交织起来,不过片刻便有了一面墙壁的宽度。 近乎十人高的血藤在桃夭面前投下一片硕大的阴影,像是巨蟒般下一刻便会向她反扑而来,但她的眸中却毫无惧色。 她冷静地看着狂化的血藤不断地扩大着,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因为先前的扑空,血藤似乎极度不甘,它们抽动着再度向前了几分,然后从缠绕着的藤蔓中抽出几□□些藤蔓宛若触手一般迅疾向桃夭袭来 桃夭立刻在指尖凝出一诀,和勾黎身侧一模一样的结界自她身后开始展开,倏然间便凝聚成形,她随即以光剑般的速度向藤蔓空缺的左前方一跃。血藤攻击不及,再次扑了个空。 血藤虽然数量和体型庞大,但像其这般结合起来,也意味着其反应速度绝无可能那般敏捷,这对于她而言是一个机会。眼下时间和距离都已经被拉开,她便可以无所顾忌地实行她自己的计划了。 她轻巧落地,面前硕大的藤蔓如她意料中的那般背对着她还未反应过来她的所在,旋即,她轻念法诀,手中的缚妖索霎时化作一把短刃。 没有丝毫的犹豫,桃夭扬起那把短刃,重重刺向自己的手腕,细嫩的肌肤在瞬息间被划破,她感受着冰冷的刀刃与血肉相接,几乎碰到了坚硬的腕骨,而她只是死死咬紧了唇,甚至都没有皱一下眉。 伤口处血流如注,藤蔓似乎是嗅到了鲜血的气息,它们急速挪动着身体,就要转过身来,而她在滴淌着的血液落地的那一瞬间,她指尖捏出一诀,即将坠地的鲜血骤然停滞在空中,如同气泡般上下悬浮着,腕口处的鲜血亦是被彻底封住。 那个令勾黎无比坚信的结果没有到来,看着少女狠戾地在手臂上划开伤口,他的眸中有一瞬的错愕,然后是不可置信。 他以为他会看到自己预想中的一切,在他看来,那些奄奄一息的躯体,甚至都无法被称做为人,仅仅是一群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是弱者,所以他断定她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安危而牺牲那些人,就像曾经的神族一样。 可她没有。 他已经知道了她要做什么,她想要以自身鲜血为饵,引开它们,趁机布阵拖延时间。 但那与自毁无异。 沉寂许久的眼底,在那一刻划过一丝波澜,他就那样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呼吸一滞。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脆弱的花朵,她本身就是荆棘。
第29章 真相还是谎言 浓重的血色在勾黎的眼前变得尤为刺目, 他盯着她腕间深可见骨的伤口,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感在心间不断涌动着,如潮水般, 泛起圈圈涟漪。 他不明白那种感觉,那似乎是一种难以自控的情感,无论他如何让自己放空,那种感觉仍是固执地留在那里, 像是怜惜, 又像是在嘲讽他先前自以为是的判断。 他开始不解, 即便她并非伪善,那又如何呢?她也只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从来都只是为了护魂珠。 可即便他再克制自己,他的目光还是无法抑制地向她望去,他抿紧了唇, 眸中却是平静的, 像是幽深的湖水。 他在一寸一寸地审视她, 同样也在审视自己。 他的确擅长欺骗。但那些莫名的不悦、下意识的保护,以及脱口而出的关心,也仅仅是虚伪的欺骗吗? 他们的相遇交织了太多的谎言,虚实真假, 此刻,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他无法得出答案。 腕间刺骨的疼痛让桃夭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面色亦是苍白如纸, 她警惕地盯着血藤的动向,咬紧了牙关, 在血藤即将再度反扑而来的前一刻,她的左手动了动, 向旁侧一挥。 悬浮在空中的鲜血在瞬间汇聚起来,凝成一颗不大不小的血珠,随即,那颗血珠顺着她左手所指的方向飞去,如她所料,藤蔓霎时被血腥味吸引,迫不及待地在空中急急转向,向血珠的方位扑去。 桃夭仍是单手操纵的血珠的走向,几番下来,距离终于被拉开,趁此时机,她赶忙伸出右手,轻声祝颂着,竭力在空中一笔一画地画着什么,灿金色的光芒开始随着她的每一次落笔急剧迸发出来。 趁着血藤此时还未彻底狂化,只要她抓紧布阵,待到布阵成功后,以她的力量应该还能困上它们一困,她至少还有机会把巢穴内的这些伤者救出来。 但或许是因为腕间的剧痛,她的右手甚至都开始颤动起来,操纵血珠的左手也开始越来越吃力,失血过多造成的晕眩感慢慢向她反扑过来,视线开始一阵阵发黑,她皱紧了眉,只是凝神盯着自己绘制中的阵法,甚至都不敢眨一下眼睛。 就快了。只要再给她一刻,她便能完成这个法阵。 就差一刻,她便能救出巢穴内所有的伤者。 可就在她几乎要画下阵法最后几笔的那一秒,她的视野骤然昏黑了一霎,随即是一阵更大的眩晕,她没能及时看清血藤的去向,但她能感受到,血藤已经接触到了她的鲜血。 等她再度睁开眼,悬浮在后方不远处的血珠已然被血藤吞噬得干净,血藤开始调转方向。她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气从不知名的地方升起来,逐渐把她的心脏攥紧了。 她失去了与血藤周旋的全部筹码。 仅仅只差一刻。 她的脚步甚至都有些瘫软,但仍是颤抖着双手,拼命在空中规整地描绘着法阵的最后几步。即便眼角余光里,她已经能看见血藤正在急速向她袭来。 阵法若是被打断,便要从头开始,眼前的一切都是功亏一篑。再者,以她现在的体力,若是再像先前那样放血,更不可能完成如此繁复的阵法,那只会是自寻死路。 她只好在心底默默祈祷着,血藤的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纵然她明白这只是妄想。 临到生死关头,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其实并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愧疚,与自责,到底是她的修为不够深,所以才会让血藤钻了空子。那柄一直高悬在她头顶的死亡之剑终于要落下了,可她还未完成自己身上的使命,师父会怪她太过一意孤行吗? 仅差两笔。 血藤恶心的气味已经近在咫尺,她几乎能听到到那些粘液滴落的声音,她知道自己来不及了。 只差一笔。 桃夭几乎闭上了眼睛,可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不知是何原因,纵使她此刻身体再虚弱,她的感官还是敏锐地觉察出,血藤向她进攻的速度骤然慢了下来。 虽然仅仅是一瞬,但那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不待犹疑,她极力遏制住手腕因疼痛而造成的颤抖,沿着上一笔阵法快速落笔,她死死咬住唇,用近全力将阵法的最后一笔落下。 桃夭总算松了口气,身躯立刻支撑不住地踉跄了一下,但她仍旧没有放松警惕,手中的短刃瞬时恢复成锁链的模样,她竭尽全力向后一闪,站在了勾黎与其他伤者的身前,以防法阵若是不起效,她还能和血藤搏上一搏。 法阵在她停笔的瞬间开始成形,无数条光索瞬息间现于虚空,纵横交错,倏然化作一张极其细密的巨网,在暗夜中闪动着灿金色光芒,随后,那张巨网笼在了血藤上,并快速扩张开来,不消片刻,巨网便将巢穴内的所有血藤都覆盖住了。 终于安全了。桃夭呼出一口长气,身子彻底软下来,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许。好险,方才差一点点就来不及了。她暗自想着,不禁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但同时,她也逐渐意识到什么古怪的东西,让她开始有些狐疑,血藤是不可能会主动放慢攻击的……她迅速反应过来,有人帮了她。 她下意识环视起四周,可周遭除却被困于阵法中的血藤,一切都和先前一般无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分明是这般可疑的现象,可这一次,她却没有感到任何不安,她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那种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危险消失了。 可分明现下血藤只是暂时被困,他们并非真正的安全,她为何会有那种感觉? 桃夭有些不解,但还是暂时按下了这个念头。她稍作调息,稳定下身子后,便立刻转过了身,向少年先前所在的地方走去。虽然明晓自己给他置下的结界定然不会让他收到任何伤害,但她还是不放心地想再去看看。 少年仍是如方才那般依靠在身后的躯体上,面色却好了许多,不再那般惨白。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和他眼神交汇的那一刻,她骤然在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中读出了一种情感。 怜悯。 他在看她的伤口。 她从未在他的神色中看到过这种情绪。可那种怜悯却并非是俯视的,同神一般悲悯众生的怜悯,而是平视的,他和她站在同一高度,那仅仅是对于一人的哀怜。 但那种神色并没有出现太久,他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桃夭有一瞬的不自在,但她还是若无其事地近了结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直到确认他并没有事后,她才真正地轻松起来,手腕的痛意交杂着身上的疲软,那种九死一生的感觉彻底包围了她,让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幸好你没事。”良久,她才闷闷地说,眼眶涩涩的,鼻子忽然就有些发酸。她还是无法在亲近之人面前收敛自己的情绪。 “嗯。”少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他望着少女微微发红的眼眶,朦胧的水雾从她的瞳仁中漫起来,像是剔透的玉石,很奇怪,那样软弱而令人厌恶的眼泪在她眼中却并不让他觉得讨厌。 他忽然就有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模仿过凡人如何夸赞和肯定彼此,也知晓他们如何互相安慰。于是他起了身,向她一步步走去,最终脚步停在她面前。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张开了双臂,轻轻拥住了她。 少女身上清冷的杏花香弥漫在鼻尖,这个拥抱若即若离,没有令人贪恋的温度,也没有利用,只是他认为,此刻她需要拥抱,所以他就给她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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