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百年来,皆是如此。 但那不是答案。 她却莫名有种直觉,她所追寻的那个答案,会彻底将她吞噬。 纵然她得到了朝野中多数臣子的支持,但卡索仍是保有自己的力量,幻族强盛的法力仍是不足小觑,她必须突破扶桑族先天的法术制衡,学会幻族的幻术,才能与卡索抗衡,只有那样,她才能真正地坐上王位。 赤娅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却是根本没有任何效用,她甚至无法动用幻族丝毫的法术,极度的不甘与困惑将她笼罩起来,如同母妃死去的那日一般,她感到无助。 父王的身体已然将油尽灯枯,她没有时间了,只要父王一死,卡索不会放过扶桑族族人,若是那时她还无法登上王位,她便绝无可能有机会保护自己的族人,母妃先前为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会是白费。 她必须要登上王位,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她一遍遍翻阅着古籍,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每一种秘法,换来的却仍是一次次的失败。 她几乎要放弃了,也许在那时放弃仍是有余地可转圜,便也不会造成日后永久将她缠绕的梦魇,但就在她觉得山穷水尽之时,先前在一旁冷眼旁观她无数次失败的宣离再度对她施以了援手。 而对于王位的执着,以及对族人的关切让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根稻草。 他好像一直在等待着这样一个时机,在她经历重重失败,极度脆弱时,他便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身边,为她带来一丝光亮,让她感到放松,从而让她无法抑制地采纳他所提出的一切。 他教了她一种在古籍上从未见过的禁术,他在她的脚踝上系了一个摄魂铃,摄魂铃会锁住她的魂魄,她便可在不伤害自己魂魄的同时,用他所传授的禁术强行突破体内的桎梏。 但每每施行禁术之时,赤娅总会觉得痛苦万分,仿若有什么正在与自己的心脏缓缓交融着,她甚至能看到,有一缕若隐若现的黑气从宣离的指尖溢出,环绕在她的身侧,而后,黑气开始愈发变大,近乎侵入了她的周身血脉,这让她感到无比不安。 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觊觎着,并伺机夺去。 宣离似乎也能觉察出发生在她身体内的变化,他似乎没有想象中的担忧,眸中却是带着微不可查的快意,像是隐隐的期待,又像是别的什么。 漫天黑气遮盖住视野的那一刻,赤娅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立于万丈深渊之前,可是已经晚了,先前那股黑气已然侵入了她的血脉,凭借她的力量,根本无法将其拔除。 她明白自己的命运彻底被那黑气系住了,而线的另一端,掌握在宣离手中,这是危险的,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既然选择了与虎谋皮,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不久以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学会了幻族的幻术,甚至,比原本的幻术要更强大,带着诡谲的气息,她亦是毫不留情地杀死了摄政王卡索,并将扶桑一族族人尽数放出。 她终于完成了母妃生前的夙愿,但她很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尽可能地在登上王位前秘密地将镜月国的子民送走,她无法预料宣离将要向她索取的代价,她只想试着保护自己的族人。 但宣离并没有给她留下太多时间,直到她将要登上王位的那一日,仍是有着相当一部分的子民仍旧留在国度中。 而就在赤娅登上王位的那刻,似乎有什么压抑了许久的东西在她的体内闪了闪,却随着自她血脉间涌起的漫天黑气的席卷,她感到有什么在她的体内熄灭了,永久地熄灭了。 她由储君变为了镜月国真正的王,一段封存在体内的记忆随着某物的死去涌上了心间,直到那一刻,她才恍然明白,为何百年来的王位斗争中,幻族始终无法胜过扶桑族。 扶桑族有一族中至宝,唤做寒烟渡霞,此秘宝能够稳固帝国王脉,护佑帝国子民,却是仅有王国掌权者以及王后才明晓,且每到王位将要交接之时,寒烟渡霞便会悄然附着到下一任储君的心脉中,对整个王朝的子民进行护佑,保其不受任何侵害。 但有关寒烟渡霞的秘密,为了安全,唯有每一任储君上位之时,才有权知晓,储君会由扶桑族的前王后引领着,学会如何运用寒烟渡霞的力量。 可寒烟渡霞是为保护,却更像是桎梏。 强大的保护秘术保护着王国每一个子民的性命,使其免受任何外敌的各种侵害,亦维持着王国繁荣昌盛,却独独让扶桑族族人的修为天生便受到制衡,他们无法修习强大幻术,却又不得不因其秘宝被推上权力的顶峰,承受本不该有的痛苦。 但扶桑族必须登上王位,是为了护佑镜月国的子民,亦是为了国运昌盛,只有寒烟渡霞的持有者居于王位时,王国的兴盛才能继续,反之,王国便会陷入动荡。 镜月国每一位王国的掌权者都会竭力阻止幻族的谋逆,可她父王却因其对幻族宠妃的偏爱,甚至想将她的储君之位废除。 本该由母妃引导她如何运用体内的寒烟渡霞,可母妃却为了保住她的储君之位而死,或许,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此刻,寒烟渡霞已然在她体内破碎,她苦苦追寻的秘密果真成了吞噬她鬼魅。 其实有那么多的疑点,一个化作兔子的精怪,在中了那般危险的术法后却仍安然无恙,就那样装作无害地接近了她,教给她一切,让她一步一步靠近心中所求,她早该料到他所图定然不轨,只可惜为了救出族人,她太过急切地想登上王位,让她刻意忽略了那些疑虑。 宣离是她在绝望时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现在她要为自己盲目的相信付出代价。 宣离就那样嘲讽地站在赤娅的眼前,他感知到保护着整片国度的寒烟渡霞已然破碎,他的眸中尽是贪婪与快意,亦是嘲笑她的不甘。 几乎是同一时刻,赤娅眼睁睁地看着自她体内源源不断涌出的黑气如同恶鬼般向她的族人扑去,生生撕扯出他们的魄灵,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其尽数吞噬,在她面前,一个又一个的族人倒地而死。 然后,似乎是觉得赤娅的痛苦还不够,宣离扬起手,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从他的手中落下来,落在了赤娅的眼前。 那是一张几乎烧毁的傀儡符,除却上方深重的怨气,仍是残存着些许符上原本的气息。 那上方附着的气息,是伊莱。 那一日杀死伊莱的记忆无法抑制地翻涌起来,最终落在了他冰蓝色的眼眸中,她猝然明白了为何那时他那样哀怜地看着她,可眸中却唯有解脱。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噬骨的恨意从她的心间急剧蔓延起来,让她目眦欲裂。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适得其反,曾以为脱离的假象并非假象,所认为的现实却是真正的假象。 真是可笑至极。 记忆到此便凭空而散,但不必再知晓更多,根据方才与扶桑族赤娅的交手,已经足够勾黎推断出后来发生的一切。 在赤娅的记忆之中,那个唤做“宣离”的人似乎与某种诡异的黑气纠缠在一起,那团黑气以大量魄灵为食,但与普通以物食的精怪不同,它似是具有极强的法力与掠夺能力,那种诡异而强大的力量让它近乎轻易间便能毁灭一整个国度。 且,他能敏锐地觉察出,他们二者身上有着莫名的联系,那团黑气的力量有着相当一部分让渡给了宣离。 所以先前在遇到赤娅前身受重伤时的宣离,仍能安然无恙。 勾黎皱了皱眉,在他脑海中,他似乎从未看见过,亦或是听说过那样的东西。 它很陌生。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眸,眼中闪过一瞬的猜疑,但他不动声色地压下了那个念头,仍是继续思索着方才记忆之中的每一个角落。 萨雅帕郡地处凡妖二界的交界,纵然镜月国的魄灵已然被尽数侵吞,但平日往来二界之间的无数过客亦是能够让宣离及那黑气肆意掠夺。 但,此般行事有一个坏处,若是毫无边际地对经过者的魄灵进行掠夺,不过多久,萨雅帕郡便会彻底成为荒无人烟之所,纵然有人想要往来凡妖二界,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绕开萨雅帕郡,那便意味着,他们将再无魄灵可夺。 因而他们建造了鬼市,以用魄灵改造后的血藤盘踞在镜月国的地底,在诡谲的拍卖中,不知不觉地地夺去一批买客的魄灵,用以滋养自身所需。 在售物奇诡且危险重重的鬼市中,纵使丢了几条人命,本就无比常见。 偌大六界间,仍是会有着无数听闻鬼市之名,却仍旧存着侥幸心理的买客源源不断地前往鬼市寻宝,人心的贪念本就是无可遏制的,即便明晓前方是深渊,亦是会有人为了欲念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至于赤娅,她的魂魄早已被摄魂铃困住,只能如傀儡般永远地困在鬼市之中,被宣离操控着,掌管鬼市的一切,再也掀不起任何的风浪。 一切都已无比明晰,勾黎皱紧了眉,却并非是冷嘲,他反复思索着在赤娅记忆中看到的一切,最终停留在雪兔右腿上泛着魔气的伤口上。 记忆中,似乎也有一人,在被他屠戮时,有着同样的伤口……神族长老——符白。 他不能确定宣离身侧的黑气究竟是何物,却清晰地记得,在他屠戮神族的那一日,符白领着些许神族侥幸逃脱时,右腿亦是中了一击,而他所中之术,同样是废除修为之术。 符白与宣离之间,除却容貌,遭遇近乎相同,纵使他无法全然确定,但也已有八成。 莫名的,勾黎微微侧目,望向仍是昏迷不醒的少女,她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面色亦是苍白如纸,仿若有什么鲜活的东西,正从她体内快速流失着。 若宣离真是符白所化,那么所谓的收集神器碎片,重振神族光耀,也不过是他们利用她的借口。 他们让她好好修道,仁爱天下,甚至让她在找寻神器的途中背负了那般多的危险,而自身却与未知的奇诡之物相勾连,用禁术肆意汲取着力量,所作所为,无一不与教导她的一切相悖。 勾黎不由冷哼一声,寒夜般的眼瞳中平白染上一层薄怒。只怕重塑神器的那一日,不是为了安定天下,而是为了他们自身的私欲罢了。 他无端想起了她腕间深可见骨的伤口,想起她几度为了救人而让自身置于九死一生的险境,忽的就感到有几许讽刺,原本平静的心间亦是骤然开始变得烦闷。 她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即便她日后能够看到赤娅的记忆,她也不会知晓符白与宣离之间的呼应,更不会知道,此处让她几乎丢了性命的地方,极有可能便是她平日里最为敬爱的神族长老所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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