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林徊认真念着她的名字,“黎述。” 黎述还蹲在那儿,手搭在膝盖上,突然身体前倾:“伸腿。” 林徊下意识伸腿,露出一截过瘦的脚踝,看着黎述摆弄那两根鞋带。 等到她系完了才意识到有点不太好,又不好再收回来,尴尬地僵硬着身体。 她收回手,他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站回原来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林徊:“小尧跟我说的,我的名字是……” “林徊。”黎述拍拍手上的灰,“我猜到了。” 她的语气太过轻松,正常人都会惊讶于这个名字背后的荣耀、危险、遭遇和命运,考虑是否要留下这个麻烦。 黎述不然,她没什么怕的东西,仿佛这个名字真的只是两个简单的字。 林徊:“听小尧说,你曾经受‘我的’邀请参加过联合作战。” 黎述愣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道:“难怪总觉得你的名字耳熟。” 她回忆起来,几年前确实打过一场联战,感染者狂潮曾经企图踏破整个幸存者基地,黎述被基地里的人连发了三十二封求助信,实在被闹得不耐烦了,帮忙顶了一会儿。 当时她在阵前,林徊守的应该是阵尾,有个九阶感染者在后方自爆,把整个队尾都炸没了,听说是他一个人守下来的。 后来打赢了,林徊受了重伤,昏迷了整整一周,没有出席庆功宴。 唯一见过的一面,应该就是在开战前的动员大会,众人簇拥着的那个小少爷。 而黎述怕应酬,躲在一边睡觉,指挥官满场找不到她。
第7章 距离李敬尧找来已经过去一周,这期间他一直昏睡着,全靠灌进去的营养液续命。 林徊给他检查过意识海,只是受了刺激,没什么大碍,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恢复。 除了照顾李敬尧,他身体好了不少,也开始主动帮忙做事情。 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甚至有点强迫症。黎述几次看见他半撸起袖子,趴在地上,弓起背,露出一条脊骨曲线,认真地擦拭边边角角,只要在屋子里的,就连砖块与砖块之间的地缝都不放过。 这是黎述没有的天赋,几天下来,这个家里就大变了样子。 明明东西都还放在原地,没有改变他原来的布局,可是给人的感觉就是空间也变大了,地方也干净了,心情也敞亮了。 黎述站在院子门口,一开始都没好意思进来。 院子里不知名的埋头植物他也没动,除了浇浇水,就只在四周钉了一排矮木桩子,还用粗麻绳固定好了。 可能是锻炼也有效果,一周下来,林徊的身上很明显长了点肉,捏起来不那么硌手了,脸色好看很多,干枯的头发也变顺了一点点。 但要回到他的巅峰状态,还是差太远了。 黎述帮他测过身体强度,肌肉结构遭受过长期高强度的破坏,经脉损坏严重,如果没有废土医生专门给他做恢复训练,基本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不过简单的事情难不倒他。 他把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很快又没事情做,每天收拾好以后就蹲在门口,看着黎述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去,终于停下来了,又拖着一大块感染者骨架在院子里刮骨。 林徊就安静地蹲着看,蹲了七天。 黎述也自顾自忙了七天,知道他在看也不当做不知道。 今天他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看着黎述又搬了几块大骨架回来。拖的东西比较多,最后一块小骨头没放稳,一不小心从推车上滚落下来,正好落到林徊脚边。 林徊的鞋子被带着血的骨头蹭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是先擦鞋还是先捡骨头,手下意识接住了骨头,伸手。 “给你。” 黎述一回头,就是一只好看的手,手指陷进骨块的凹槽里,上面带着腥味的血迹从他的指缝流淌着,好容易让人想起滴水穿玉珏,流水过石缝。 黎述接过来,那只手就只剩下鲜红的血迹。 他倒是没管手里的血迹,低头去找了一块布,将鞋子上蹭的脏都弄干净,最后才洗了手。 黎述想起他现在脆弱的身体:“记得等一下喝一管清毒剂,七阶感染物的毒性很强。” “……好。”林徊一直都是黎述说什么就是什么,“清毒剂在哪里。” 黎述道:“在我那。” 她侧身给林徊让开一条路,示意他先过去。 林徊看着那辆高高的推车,很想搭把手帮个忙,最后很有分寸感地擦肩而过,去前面等着她。 他从没有来过这个屋子,或者说,左中右三间房子,他只在中间那里活动。 里面一个客厅两道卧室门,最里面直通过去是一个小小的灶台,不过上面落着灰,一看就从来没有开过火。 客厅里一堆乱七八糟的异核分成了两个小堆,还有一堆有标签的试管胡乱塞在墙壁上的牛角挂饰的角里。 黎述懒洋洋地拖车进来,又呼啦啦洒了一地:“自己拿,上面都写着字。” 林徊点点头,牛角放的有点高,他抬头驱动精神力,几个试管受到操控自己飘到他面前。他看清楚字以后只拿了一管,剩下的又放回去了。 他喝解毒剂的时间,黎述认真的把异核进行分类。 由于异核准确分类需要施展精神力去感应,很多异核又失去活性太久,能量掩藏的很深,这项工作是所有工作中做的最慢的。 林徊把一瓶难喝的解毒剂咽下去,犹豫了很久还是问道:“需要帮忙吗,我的精神力等级还可以。” 黎述从无尽的枯燥中抬起头,看着青年单薄地站在牛角旁边,狰狞的兽骨巨大又丑陋,两相映衬下,林徊显得又好看又易碎。 大多数的异核在感应过程中,活性过高的会反击感应者本人,林徊在她眼里还是个病人。 听说很多病人养病期间会很无聊。 黎述抿了抿嘴巴,转移话题:“你没事做的话,帮我把那堆分好的异核激活就好了。” 她扬起下巴,示意是林徊左边的那堆。 激活…… 作为被信息封闭,生活只有战斗,且不用自己搞基建的基地小少爷,林徊皱着眉将一颗异核捏在手心里。 黎述埋头苦认,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惊呼,和轻轻“砰”的一声。 那颗异核在他手里急剧膨胀,异核里面的物质撑着表面的纹路颜色都变淡了,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它,感受到手里的东西越来越重。 真实没见过世面的小少爷…… 黎述轻笑一声:“激活后就给我,我待会儿用塑型刀切割一下就好了。” 听说还要切割,林徊立刻看向黎述。 也没说什么话,但是黎述好像懂了他的意思。 …… 黎述:“要不……你也帮我把异核切割一下吧。” “好。”林徊积极地应下。 黎述站起来给他拿塑型刀,那把刀她常常用,能直接将异核切割成的凸起部分一次性斩断,可在她长时间使用下,刀柄上全是感染者的血迹,连同塑型刀的底座凹槽都流淌着病毒。 她走到一半转了个弯,把挂在小推车把手上的古刀取下来,塞进林徊手里。 “你把凸出来的边角切下来,异核流出来的东西不要用手直接去碰。” 手里陡然一沉,那把黑色古刀握在了林徊的手里。 林徊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把刀,这么近地直接接触是第一次。上面有很恐怖的气息,以他的精神力感应出,不会低于十阶。 十阶是感染者的最高等级,这个世界上不过也才出现过三个有记载的十阶感染者。 其中一个还是死在了林徊的手里,林徊的病也是拜他所赐 光是隔着黑色的刀鞘,就能感受到里面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意。抽出古刀,在冰冷的刀面上,突然闪过一双金色的蛇瞳,在镜面里与林徊对视一眼,然后消散在刀面。 这把刀,确实闻所未闻。 林徊自己的武器是枪,能将自己的精神力转化为能量,是基地里的一位枪械师专门为他打造的。 虽然没有接触过刀这类武器,他还是挥刀试了一下。 “它有名字吗。” “有。”黎述道,“她叫荼灵。” 它的锋利程度比得上任何一个神兵利器,轻轻挥了一下,异核被切开,连地面也留下一道裂痕。 黎述看着自己的客厅地面欲言又止:“……” 林徊熟悉了两下,对切割异核这项工作已经掌握地七七八八,黎述也得以专心致志分类。 天都渐渐黑了。 黎述从枯燥的工作里拔出脑袋:“你很喜欢做这些事情吗。” 林徊嘴角一直都含着浅浅的微笑,连续忙了一下午也没抱怨半句:“挺有意思的。” 他手里拿着神兵利器,削铁如泥,并不累。反而是做分类工作的,要时不时提防异核的反噬。 而且这样正常生活的感觉,确实挺让人迷恋的。 “再有意思也要吃饭。”黎述看着外面的天色,和他握着刀都泛红的手心,“饭应该好了,先吃点东西吧。” 林徊点点头,把刀收回去,双手呈给黎述。 黎述接过刀站起来拍拍腿:“吃饭前再喝一管解毒剂。” 林徊明显脸色一苦,硬着头皮去拿解毒剂。 黎述是为了他好,哪怕没有直接接触到感染物,但他和这么多异核共处一室一整个下午,还是警惕着好一点。 她在门边等着林徊喝完过来。 外面的小蘑菇灯又亮了,黎述等了一会儿还动静,突然听到里面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从门边大步迈进屋子。 牛角兽骨下,试剂碎了一地,林徊蜷缩着躺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黎述快步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扶他起来。刚刚接触到他的皮肤,一阵强烈的电流感麻痹了她的左手。 林徊咬着牙,眼睛通红,却用尽全身力气往里面挪了不易察觉的距离,声音沙哑又隐忍,像刀片在他喉咙里刮。 “别、别过来。” 黎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一双金色的瞳孔注视着林徊的手腕。 皮肤泛紫,筋脉凸显,恐怖的电流以极小的单位在他身上流窜,分解他身上的每一分力气。 黎述把精神力覆盖到皮肤表面,再碰到他的时候,自己已经没受什么影响。 这就是肌肉麻痹症吗。 黎述想起在林徊的意识海里,将空间分成两半的雷霆,和缝隙里那个暗中注视着的眼睛。 林徊眼尾全都红了,尖锐刺骨的痛感不断转化成恐惧,每一根脆弱的神经末梢都在电流下战栗颤抖,呼吸变得急促又不敢用力,铺天盖地的绝望侵袭每一个细胞,啃噬自己的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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