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人人皆知,她是妫海城的后妃……”妫海城还有些犹豫,“我再将她纳入宫中实在不合时宜,不如送她去寺庙苦修,送几个下人去伺候她,衣食吃喝都不少她,也算是仁至义尽。” 妫海境垂下眼眸:“皇兄这样做,难免会让外人觉得绝情。”可他心里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 如果日后巫马姳真的入了皇兄的后宫,那她对他来说似乎只能是皇嫂。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间的稍纵即逝,他更多为巫马姳觉得不平,觉得她那样的女子不该伴青灯古佛一生。 可他现在似乎也没有理由和立场去为她做些什么。 妫海境的话说的这样直白,妫海塘听得并不开心,他并不觉得妫海境是在为巫马姳说话,更觉得他是在借此抒发不满。 只是妫海塘按下不表,反而开玩笑说:“若是四弟怜香惜玉,不如带回府去做个侍妾,我知四弟的性格必然不会亏待她。” 妫海城并不知道弟弟心中的真实想法,却误打误撞点破了他的心事。 可是妫海境也没有因此开心,反而不喜于王兄对她轻慢的态度。他开始同情巫马姳,无论是妫海城还是王兄,似乎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更没有把她当成一个人去看待。 当他将这个念头隐约的向“巫马姳”透露的时候,对方却毫不在意:“在你们男人眼里,这不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吗?” 白昼降临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对于一个人来说,这时间也不短暂。 当祂变成人之后,时间似乎一下子变慢了,所以祂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并了解人类。 女人的地位比祂想象得还要低,这令神明十分惊讶。 上天创造人类的时候,给予了女人生育的能力,而一个族群想要壮大必须依赖于繁衍,所以一开始氏族的存在以女人为纽带,那时候她们信奉母系神明,天地初开,灵气旺盛,诞生了许多新神,也有不少人类修仙者经点化而得道成仙。 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存在制衡之道。神明看似强大,却依赖人类的信仰而生。没有人,就没有神。 白昼与瞑昏这样的先天神明除外,但祂们是一对孪生姐妹,受到彼此力量的制衡。 是天地初分之后,世间诞生的善与恶。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妫海境急急地解释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的。” 从妫海境的角度,他是觉察不出来问题的。他天生处在有利的那一方,又是皇室子弟,他所能接触的女人,无非是他父皇的妃子或者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们。 可是她们养尊处优,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开心。父皇也还算宠爱公主们,在选驸马一事上给了公主一定的选择权,且本朝驸马不能纳妾,驸马们碍于皇权皇威不敢对公主们不敬。 “是吗?”白昼给了他一个建议:“也许你应该去别处看看。” “去哪里?” 这个从小没有吃过苦头的皇子发出了疑问,他并不知道他接下来看到的一切会改变他的一生。又或者说在他遇到祂之后,他就不能再安心地做一个普通的皇子。 “去真实的人间看一看。”白昼虽处在深宫中,但祂的眼睛可以到达世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境王殿下,我好心提醒你一点,现在两军交战,你又是敌军的主帅,你我是敌人,你为何总是进宫来?是笃信我不会叫陛下吗?晋王殿下莫非想要步你那位好哥哥的后尘?”
第17章 自从妫海境请命为兄长坐镇前线之后,僵持不下的局势随之改变,战线节节推进,从前这个不引人注目的皇子也第一次进入了大家的视线。 可是他不在敌方的军营里呆着,竟然孤身犯险,一人跑进皇宫里来,还出现在皇帝的后宫里。 真不知道他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这里有他冒着风险也要来见的人。 “巫马小姐要是不想放过我,我现在岂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白昼不免好奇:“这么说来,你在晋朝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白昼开玩笑一般地说道:“皇帝把贤王当做心腹大患,我看他还漏了一个人。” 妫海境全当是夸奖,不自觉弯了唇角。他这些天总是悄悄溜进宫中,只是每次都能被祂抓住,后来就索性不躲了。 现在就连喜妹看到妫海境的出现都不再大惊小怪,但私下里仍然向白昼表达了她的担忧:“小姐,这要是被陛下发现了……哎,这可如何是好!” 喜妹误以为自家小姐有了新的心上人,她整日里愁眉苦脸,一次被白昼看到,便问她究竟为什么事情发愁。 “小姐!”喜妹忍不住抱怨的:“您怎么瞧上的都是一家的兄弟呢?” 白昼听闻,不禁哑然失笑。祂从未对妫海家的三兄弟有过任何想法,不知喜妹是从何处得出来的结论。 不过祂对妫海境的耐心确实比对其他人多一些,这大概是因为他很识趣,总能说些让祂觉得有意思的话题。 所以神明的耐心不至于消耗殆尽。 “我无心权势。”妫海境借此表明自己的态度:“皇兄有凌云壮志,我却只想得一人心,白头终老。” 白昼诧异:“境王殿下竟然会有这个想法,我还以为你也有夺位之心。” 帝王家的真心经不起考验,白昼道:“只怕你这么想,别人不这么想。” 白昼从袖中摸出一颗棋子,放到棋盘上,微笑看他:“你输了。” “是我技不如人。” 妫海境这些天与祂下了好几盘棋,一次都没有赢过。 他每次也只能待一盘棋的工夫,就会被祂赶走,有时候祂心情好些,就会赶他赶得晚一点。 其实今天白昼悄悄作弊了,作为神仙,想要赢一个凡人,再容易不过。 祂竟有些心虚,同时也惊诧于妫海境的进步神速:“想不到你还挺有领悟能力。” 神有漫长的生命,足够把一门技艺研究得出神入化。在很久以前,白昼还会特地跑到人间找人下棋,其中不乏古往今来的棋艺大家。 这世间没有什么难学的东西,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惟手熟尔。 可妫海境的领悟能力无疑是超凡的,他竟在短短时日里,在与祂的对弈之中,汲取了数百大家的精华……白昼无意说了一句:“你倒是挺适合修仙的。” 可妫海境却说:“仙人寿命漫长,未必是一件好事。” “人人都想成仙。”白昼饶有兴致地问他:“你竟然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仙人追求长生之道,但不是我想要的。” 白昼纠正他:“你错了,修仙之人追求的从来不是长生之道,也不应该是长生之道。” “那应该是什么?” “见微而知众生。” 见到他茫然不解的模样,白昼心中暗笑自己,怎么今日偏多此一举,做了为人解惑的先生。 不过祂从前是收过一个学生,是祂从极北之地捡回来的,虽是男子,但资质不错,又苦苦哀求白昼收留他,白昼善心大发,把他收做了徒弟,后来白昼发现他有不轨之心,就将他赶了出去。 白昼一共收过四个弟子,除了这一个之外,其余都是女仙。 不过当先生这个事情,实在是叫神仙也头疼,等到白昼年岁稍长,与祂同时代的神明陆陆续续地陨落,祂便彻底地隐居在合虚山上,隐世不出。 神的时代总要结束,人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只是白昼没有想到,人间会发生这么多变化。 也许这就是祂提前醒来的原因,祂感受到了世间失衡的力量。 妫海境还不能理解这六个字,就问祂:“什么叫做知众生?” 白昼轻声说道:“世上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富人也有穷人……你是男人是富人,可曾知道女人、穷人的生活?京城之大,也有不守王法的地方,境王殿下不妨去看一看,也许知道什么叫做众生。” 白昼并没有想过自己的这番话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说完这番话,祂就将他赶出去了。 于是妫海境在城内徘徊许久,最后来到了城中有名的贫民窟,他几乎是刚踏进这里就被人盯上了。 只是碍于他是一个健壮的年轻男子,天色又没有全黑,三三两两的流浪汉停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小声地议论着。 但是那些拉客的女人可没有这么“含蓄”,扭着腰肢向他招手,她们比以往更加热情,一方面指望这位客人出手阔绰,另一方面又在这种非人的境遇中生出一些“痴心妄想”:万一能攀了这根高枝,从此就能彻底脱离这片泥泞。 妫海境开始变得疑惑,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巫马姳和自己说的“知众生”,可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 只是在他看来,这些沦落风尘的女郎是自甘堕落,并没有人去勉强她们。 妫海境躲开女郎们拉客的手,继续往这条小巷的深处走,小巷的深处有一股腐败的味道,像人身上的腐烂味,也像食物放久了的馊味霉味。 躲开那群拉客女郎之后,里面的巷子愈发狭窄,也愈发曲折。他看见有个女娃被狠狠地推倒在地上,她并不敢反抗,只是环抱着脑袋缩在地上,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而欺负她的人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娃娃,见到妫海境出现后,一哄而散。 那女娃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已经十分懂事,见恶人离开后,便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跛着脚往家的方向走。 妫海境于心不忍,他是战场上的杀神,但这并不表示他的心坚硬得像石头。 妫海境把女娃送回了家,他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就察觉到四周藏在暗处的视线,不怀好意的打量。 纵然是上过战场的妫海境,也在这幽深的小巷中感到了一抹寒意。 女娃和她的阿姊相依为命,等到了女娃的家里妫海境才知道,她的阿姊也是一位站街女郎。 只是女娃尚不清楚她的阿姊在做什么,只能愤怒地反击每一个向她们释放恶意的人。 “阿姊是好人……”女娃稚嫩的脸上写满倔强与不屈,“阿姊没有做过坏事……” 出人意料的,那位阿姊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郎,实在很难将她与风尘女联系在一起。 她自称秋芸,向妫海境道谢,又留他喝茶。 “公子是要来这里找人吗?”秋芸一眼就看出妫海境的身份非同寻常,他这种身份的人,怎会到贫民窟来? 妫海境摇头又点头,他好似明白白昼要他来看什么,又不太明白。 他犯了一个富家子弟的通病,在临走前劝说秋芸:“这里鱼龙混杂,为何不搬到城中的居民住所去?” 秋芸垂泪不语。 反倒是妹妹见姐姐哭泣,对妫海境怒目而视:“你懂什么!难道是我们不愿意住在城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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