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喜妹倒是很省时夺势,一方面劝主子忍忍,等到贤王和将军打进京来就能过上好日子;另一方面又说皇帝还不错,这日子勉强也能过。 总之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现在谁当家就听谁的话。 白昼觉得她说的不对,祂指了指此处的破壁残垣:“他这叫对我有情意?” 要白昼说,这两个男人一个都不是好东西。不过也是,祂转生就是受情爱之苦,能分到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喜妹绞尽脑汁,结结巴巴地说:“对……对啊,您是贤王的未婚妻,圣上那么厌恶贤王,就算想羞辱贤王也有一千一万种方法,何必要封您为妃?说不定,说不定以前就对您有……您以前也是京城闻名的大美人呢!” 白昼叹气:“喜妹,话本还是要少看一点,伤害是伤害,爱是爱,这两者永远不能划上等同的符号。” 喜妹若有所思,但还是没懂。 喜妹的这套想法虽然荒唐离谱,但宫中竟有不少人信这副说辞。于是白昼让喜妹把这些话和宫中管事的公公说了,果然给换了一个新住处。 喜妹不解:“小姐,您之前不还说这些话是错的?” 白昼笑眯眯地说:“但是信的人多啊,你不觉得现在住的地方宽敞多了吗?” 喜妹越发弄不懂小姐了:“那您真的准备安心做陛下的皇妃吗?” “他娶不了我。”白昼笃定地说。 祂不是巫马姳,怎么可能和一个凡人成亲?天道也不允许啊,只要妫海城真的敢娶,天雷就敢劈下来。 这些话白昼就没必要和喜妹解释了。 祂是神,是无法和凡人成亲的,因为天道不容,而天道不会伤害神,只会去惩罚那个不知好歹的凡人。 神的转生出了点小插曲,但是祂觉得很有意思。
第4章 京中近日有两件大事: 其一为贤王反叛,前线现况节节败退,恐不日攻打入京,弄得京城人心惶惶。 其二为皇帝要纳巫马家的女儿为妃,这巫马姳曾是贤王未婚妻,在京城贵女中素有贤良淑德之名。在众人看来,皇帝此举是为了羞辱贤王,君夺臣妻,未免太伤天家风范,也让百姓不齿。 可当今陛下也不是个听劝的人,本来这局势就够乱的,陛下还铁了心要搞大封妃典礼,是嫌南边贤王打过来的速度不够快吗? 早朝上,一位言官就此事稍劝了几句,皇帝竟拿起桌上的砚台砸了下去,呵斥他有反贼之心。 此话一出,众臣鸦雀无声,再无一人敢劝阻这位独断专横的陛下。 与此同时,巫马姳的妖妃之名也传了出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认定她魅惑君上,否则她就应该在被强掳进宫的时候为全名节而自尽。 喜妹为她不平:“您又不是自愿进宫的,还不是陛下拿老太君的性命威胁您!” “那也不对。”望着喜妹迷茫的眼睛,白昼抬手,像摸鲲鸟那样摸了摸她的脑袋,“巫马姳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 巫马姳不过就是相信一个男人,毫无保留地交付了一切。她为自己的少女无知付出了过于沉重的代价,难道罪魁祸首不该为此负责任吗? 喜妹久久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小姐说的是对的,可是这和她以往受到的教育相违背。 喜妹没有思考太久,她很快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她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的小姐:“哎,可是陛下这么做,您就要成为后宫的众矢之的,后宫那几位娘娘都不是好惹的,万一她们联合起来,对您不利怎么办?” 巫马姳现在的身份很微妙,首先她是反王妫海塘的未婚妻,其次她的父兄扔下他跟着巫马塘反叛了。 这话可能说的有些不准确,巫马姳的父兄不仅仅是扔下她,而是扔下了巫马家的一众老幼妇孺。 也正是因为巫马家的老幼妇孺都留在了京中,当初皇帝才没有起疑心,直到前线战报传来,狠狠地打了皇帝的脸,妫海城勃然大怒,将巫马一家全部下了大狱。 “尤其是中宫皇后,传闻她凶悍善妒,在太子东宫的时候就曾因争风吃醋鞭笞过太子的侍女……”喜妹十分担忧:“现在只怕皇后也坐不住了……” 先前巫马姳住在冷宫里,大家觉得皇帝无非是想羞辱贤王,可随着皇帝要搞封妃大典,又让巫马姳住到了历来贵妃才有资格住进来的宫殿,大家私底下就开始议论了,说这巫马姳不会是皇帝的真爱吧? 巫马姳搬宫殿的时候,宫人们当然请示过皇帝的意见,妫海城不怒反笑,面上一副极其受用的样子,说:“这说明她心里有孤,那就把距离孤最近的那座宫殿给她,稍作打扫即可,不可叫她恃宠生娇。” 自幼服侍他的宫人长福体察圣意:“不若传唤巫马小姐来为陛下磨墨?” 妫海城欣然应允。在他看来,巫马姳自己走出冷宫就是她低头服输的标志,他大度地宽容了她之前的任性,她也应该识趣懂事才是。 谁知妫海城左等右等,始终没等来巫马姳,直到传话的小太监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御前:“陛陛陛下——” 妫海城不耐:“她不愿意来?”年轻的帝王脸色骤沉,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长福见状,急急走下来,对准那小太监就是猛地一脚:“陛下面前,岂可失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太监这时已经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勉强逼着自己镇静下来:“奴才……奴才本是要去请巫马娘娘的,娘娘也跟着奴才来了,可走到半路上的时候,那天上突然一道雷就劈了下来,地上裂了好大一条缝,根本就走不过去……巫马娘娘说,说什么老天不让她去……” 长福怒喝道:“休要胡言乱语!定是你没请到娘娘,才在这里胡编乱造!” “是真的!”小太监不住磕头:“公公大可派人前去查看,便知小的无半句虚言!” 那道天雷把朝天殿前的石狮子劈成了两半,朝天殿是历代君王早朝之处,门口的石狮子更是开国君主用纯铁所铸,于本朝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上天降此异兆,必是一种警醒。 妫海城没空见美人了,众臣认为君王失德,上天才会以天雷警示。 “听说此雷是陛下召司马氏前来伴驾所致,可见此女乃祸国妖妃,不可伴君王左右!陛下应当速速将她逐出宫外!” 然而妫海城铁了心,听闻此言后勃然大怒,将所有坚持劝诫的言官全部拖了出去。 其中就有皇后的舅舅尉迟子实,皇后匆匆赶来,却被陛下当着宫人的面下了面子:“尔一介妇人,竟敢妄议朝政之事!” 皇后是家中独女,性情刚烈,当即就和陛下吵了起来,这几天闹得宫中沸沸扬扬。 而引起此事的当事人正在宫中吃冰,很久之前祂与孪生姐妹管理世间有关阴阳的一切法则,然而自从祂的孪生姐妹“陨落”之后,法则失衡,祂的力量失去了约束,不受控制地增长,因此常年似烈火焚身,不得不主动削减自己的力量来减轻痛苦。 喜妹眼睁睁看着祂吃掉了今天第三碗冰,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不觉得牙疼吗?” 神明吃饱喝足,看着自己的人类侍女,竟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她带回合虚山。 按照道理,祂不应该插手人间的事情,更不应该打乱三界轮回。 但那往往根据祂的心情决定。 白昼觉得喜妹过于忧心忡忡,祂看着她像惊弓之鸟一般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皇后一定会过来找您的麻烦的,她在陛下那里受了气,一定会找您撒气!” 喜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小姐了,小姐现在就跟一个超然物外的世外高人一样,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 因为神的寿命太长,人对祂来说就像小蚂蚁,祂闭起眼睛又睁开,世间就过了好几个轮回。祂有时候会停下来,观察这些小蚂蚁的行进路径。 巫马姳今年十七岁,祂要留在巫马姳的身体里,再待四十三年。但四十三年,也不过弹指一瞬罢了。 傍晚,皇后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大喊着巫马姳的名字,让她给自己滚出来。 这座华丽的兰妃殿是历代宠妃的住所,紧挨着帝王住所而建,其中规格只略逊于中宫皇后。 尉迟嫣婉更加怒上心头,不顾侍女的阻拦,一直闯到内殿。 她瞧见白色纱帐后面有一个隐约的人影,料定那是她要找的罪魁祸首,当即冲过去,一把把帘子拽了下来:“巫马姳,你这个……” 她的半句话断在喉咙里,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喜妹急匆匆赶来,小脸因为愤怒和害怕胀得通红,却仍然张开双手挡在白昼面前:“皇后娘娘,我家小姐住在这里是陛下亲口恩准的……” 她把妫海城抬出来,指望这位善妒冲动的皇后明白,无论是让自家小姐进宫,还是住进兰妃殿,都是皇帝的意思。 皇后就算要找人算账,也应该去找始作俑者。 喜妹的眼里藏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愤恨,自家小姐从来就不想卷进这些风波中,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人们永远把攻击的矛头对准她! 白昼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位年轻的皇后,皇后很年轻,脸上还有细密的绒毛,她的脸蛋在光影的映衬下像一颗桃子。 白昼实在生不起什么气来,因为对于祂而言,皇后还是个可爱的小女孩。祂突然想起,皇后的年纪是比巫马姳要小上两岁。 皇后今年才十五岁。 白昼看尉迟嫣婉的时候,尉迟嫣婉也在看祂。 尉迟嫣婉有些怔神,她走上前去,摸了摸女人如同绸缎一样的黑发,喜妹一脸警惕,想要阻拦她,却被白昼阻止。 祂轻轻摇头:“无妨。” 白昼的转世长着不同的面孔,但自从白昼进入这副躯体后,巫马姳的相貌便和祂的真容有了一分相似。虽只有一分,也是人无法企及的地步。 尉迟嫣婉的袖剑掉在了地上,青铜剑撞在青石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尉迟嫣婉如梦初醒:“阿姊,我见汝亦怜,何况陛下。”[1]
第5章 尉迟嫣婉生来要做皇后,无论皇帝是谁。 她十三岁时嫁入东宫,而太子的年龄比她足足大上一轮。 父兄自觉愧对于她,自家世代名流,有朝一日却要依靠出卖女儿保住前人留下的荣华富贵,因此对她无比纵容。 在这个礼法是加诸于女子身上的枷锁的时代,尉迟嫣婉被养成了一个外人看来嚣张跋扈,粗鲁善妒的女子。 青铜剑掉落的那一刻,喜妹不知从哪儿涌出来的勇气,竟然上前推开了皇后,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从小受到的教育令她浑身颤抖:“娘娘恕罪,我家小姐身体不好,一直卧床静养,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娘娘这样闯进来,难道就不怕陛下责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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