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邵被乍然亮起的白光刺得闭了闭眼,半晌抬起眸子:“不是我。”他把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 下颌零星长出青色的胡茬,如果南氏高层在这, 一定会被他的不修边幅惊得说不出话, 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南家少主怎么会落魄成这个样子? “你把我关在这间屏蔽室里,接收不到任何外界信号,所有出入口都设置了激光栅格,除非我能变成苍蝇飞出去, 否则, 我还能联系到谁?” 南邵的声音中有着深深的疲惫, 但他还是打起精神向温浅浅解释。屏蔽室安静得像黑洞, 隔绝了所有和外界交互的通道,没有灯光,没有声音,黑暗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他从来不知道孤独是这么可怕的事。 被关的第一周,他拼命尝试想要逃出去,第二周,他陷入绝望, 每天把家具砸得粉碎,试图偷袭温浅浅,第三周, 他开始产生幻觉, 想要挖开脑子, 检查里面的器官是否产生了病变。 温浅浅知道他害怕被脑机控制,一直没安装电子脑,特地趁他熟睡的时候,给他做了脑机植入手术。 大脑被一直以来恐惧的东西占据,他还没来得及质问温浅浅,就发现这电子脑还是非法改装过的,预先存入了病毒,像蛆虫一样黏在他的神经接驳程序上。 尽管理智上清楚脑机病毒只会产生不良神经信号,不会让器官本身畸变,病毒制造的幻象还是令人抓狂。仿佛成百上千个虫子从缝隙钻进大脑,沿着沟壑爬行,引起大脑皮层的战栗。 痒,太痒了。 痒得想撕开头皮,把手伸进冒着热气的脑组织,用指甲用力挠大脑皮层。 脑机病毒加上屏蔽室的环境刺激,迅速击溃了南邵的心理防线。 他主动让出了10%的股份,不顾董事会阻拦,把温浅浅推到了台前。 在他退让的那一天,温浅浅像天神一样降临,消除了他脑中的幻象,允许他开灯,和他说了几句话,还给了他一台老旧的终端,让他能够观看提前下载进终端的影像。 他不用再忍受没有尽头的黑暗,却患上了强光恐惧症,他把所有灯光熄灭,在昏暗中安静观看电影,试图找回内心的平静。 温浅浅却完全不在乎地把灯全都打开了:“你没说实话。”她掏出一个遥控器,用力按了下去,病毒重新启动,南邵只觉得神经末梢传来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异物感,虫子,满脑子都是虫子,在白豆腐般的脑组织上爬来爬去。 “我真的没有联系他们。”他指甲抠进了沙发里,肌肉因为作呕的虫子紧绷,他希望能唤醒温浅浅的温情,然而温浅浅神色漠然。他无法相信,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眼前这个人会不会是别人假装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我只知道,这个项目一定会被否决。”接近半小时无声的折磨后,南邵终于无法忍受下去,嗓音嘶哑地说,“你可以去查町野中央医院,到时自然就会明白。” 温浅浅道:“直接告诉我原因,不要卖弄。” 南邵额头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脸色白得像纸,他并不想亲口告诉温浅浅贫民窟的秘密,冥冥之中他有种直觉,这个秘密会把他和温浅浅彻底切割开。 他沉默不语时,温浅浅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等待他的回答。 南邵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艰难地抬头,极其费解地望着温浅浅:“到底为什么?你要的安保部,我已经给了你。你想要股份,好好跟我说,我也会给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温浅浅把遥控器捏在掌心,笑了笑:“不够。” 南邵愕然,为她的直白,也为她的贪婪。 温浅浅轻声说:“如果我要什么,每次都只能请求别人给我,那它依然不是我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能接受南湫石的控制,反正我不行。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可你一点反抗的想法都没有。那你还有什么用呢?” 南邵刚要反驳,温浅浅又说:“显然,你的母亲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么多天过去了,她有过任何表态吗?你连我都不如,她已经对你失望了。” 南邵恍惚了一瞬,不知是为了病毒肆虐的大脑,还是为了轻易抛弃他的母亲,他听到温浅浅继续说:“你的所有能力,不过是来源于你的身份罢了,抛开南氏血脉,你还有什么?” 她弯下腰,摸了摸南邵汗湿的面庞,说:“这张脸吗?” 这些话如果是对之前的南邵说,他一定会勃然大怒,可现在的他心志已经被病毒和漆黑的屏蔽室摧毁,他的自尊心波动了一下,却生不起力气发火了。 “你真的,”他迟疑了一瞬,“喜欢过我吗?” 温浅浅捧着他的脸,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喜欢,你的权力。” 南邵瞳孔微缩,想要别开视线,不愿再看她的面孔,她却把他的头颅定住,声音冷静:“你对徐渺动过心吗?” 南邵吃惊地移回视线:“你说什么?” 温浅浅松开他,擦了擦潮湿的掌心:“你是不是纠结过该怎么选,我还是徐渺,又或者,让我做你的情人,继续和门当户对的大小姐联姻?” 南邵压抑着恼羞成怒的情绪:“我跟她说得很清楚,我会选……” 说到这个“选”字,他顿住了。 脱口而出这个字,已经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温浅浅也早就知道答案:“我不要被选,我要做那个做选择的人。” 她丢掉擦手的纸巾:“徐渺救过我的命,我永远不会放弃她选你。贫民窟的烂胚子温浅浅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是因为高贵的徐家大小姐没有放弃她。南邵,你从来没把这份恩情当一回事,可我做不到。当她遇到危险,你一句轻飘飘的尽力搜救就想抵消吗?她拼了命救我们,我们也该拼上我们的命,而不是尽力。斗兽场的怪物身体变异了,而你,你的母亲,你们这些生来不凡的上层人,心变异了。” 南邵脸色一片空白:“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温浅浅道:“不,我说过,只是以前的你从来听不见。” …… 温浅浅走出屏蔽室,怀里抱着玩具熊的青鱼正在门口等她,温浅浅出身贫民窟,不会移植脑机,更不会编写病毒程序。她找到青鱼合作,许诺事成后股份可以分她一半,青鱼却什么都不要,只要她帮忙找徐渺。两人一拍即合。 中途青鱼却通过江希获得消息,徐渺落脚斐文迪,目前很安全。 已经上了温浅浅的船,不可能想下就下,又怕温浅浅泄露徐渺的消息,她就什么都没说,继续做了下去。 先知以为她是为了奥罗拉,夸赞了她的进展,提升了她在组织内的等级,让她得以知晓病骑士也来了町野。 她赶忙把情报传递给了徐渺。 此刻她看到温浅浅脸色阴沉得可怕,再也不见从前温柔的笑脸,心里不禁也有点打退堂鼓,但想想现在的自己,三重身份的高端二五仔,像电影主角一样。 她又鼓起了勇气,要做最勇敢的鱼。 “他不肯说?”青鱼思忖着问,“我看看有没有办法再写个程序。” 温浅浅摇头:“他什么都说了。” 她缓了缓语气,不能吓到小孩子,组织了一下语言:“町野中央医院藏着人造人生产线,贫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上层人和底层人早就是两个物种,他们对贫民的轻忽是自然而然的。房子永远不够用,人也永远不会变少。其实那些人也不能算人,至少在上层人眼里不算。” 青鱼怔了片刻,欲言又止,温浅浅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没关系,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是人造人。南邵被我救了以后,采集过我的头发进行基因检测。如果没有确定这一点,他怎么可能让我继续留在身边呢?” 青鱼所有话堵在喉咙口,半晌全都咽了回去。 “你先休息吧,我去趟公司。”温浅浅摸了摸青鱼头,转身走出南家大门。 浮空车等候在门口,安保部长亲自给她开门:“温小姐,我们去哪儿?” 温浅浅说:“徐氏总部大楼。” 两件事。徐嘉盈是徐渺的姐姐,她应该也很担心徐渺。棚户区改造项目遭到其他家族反对,如果能拉拢到徐嘉盈,也许可以一起改善贫民窟的环境。徐渺在的话,一定会同意这么做的。只是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太心软了。 温浅浅想了一路的措辞,到了徐氏,先是被众多异样目光洗礼,似乎在好奇她来这里是不是要向徐家示威,然后在徐嘉盈办公室门口坐了两小时冷板凳。 徐嘉盈倒不像故意冷落她的样子,办公室一直有下属、下游公司负责人进进出出,会议一场接一场。能抽空见她一面,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终于等到秘书来请,温浅浅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出乎预料的是,徐嘉盈不是一个人见她,旁边还坐着一名皮肤苍白、金发耀眼的削瘦青年。 …… 徐渺正在斐文迪一家新开业的便利店门口,阅读[开业大酬宾]的广告标语。便利店不到二十平,占地面积很小,招牌也低调,货架却满满当当,价格便宜得令人吃惊。 别的店里能卖20的玉米,在这儿打1折,只要2信用点。 穷人总是擅长发现促销活动的,小小的便利店门口很快排起了长队,徐渺装作无意地竖起耳朵,听队伍里你一眼我一语的议论。 “现在怎么还会有这么实惠的店,老板做慈善吗?” “可能是临期食品吧。” “那也最多打个七八折吧。不是说卖不掉就拿去加工成乙醇汽油,绝对不会便宜卖给我们的吗?” “不会是什么新技术,用我们做实验吧?” “是又怎么样?” “那也是好老板了,与其饿死,不如撑死。” “确实。” 吱—— 一辆小货车急停在便利店门口,几个强健高大、看上去像安保员、却穿着便利店红色小马甲的店员,跳下车,把车斗里装着的货往便利店里搬。 小店存货不多,他们已经补了三次货了。 有个店员踩到地上积水,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好悬被一只斜右里伸出的手扶住。他稳了稳肩膀上的货,直起身子扭头不太熟练地道谢,却在看到对方面孔时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老大——” 徐渺比了个闭嘴的手势,他瞬间噤声,四下望了望,差点忘了,他们现在不是在野外跟变异兽火并,而是在乔装便利店普通员工。 “去吧。”徐渺拍拍他肩膀,“卸完货把我也捎回去。” “是!”店员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一溜儿小跑干劲满满冲进便利店,他实在太崇拜老大了,主要还不是因为她身手多么厉害——老大当然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他都不知道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几句话就能让他醍醐灌顶,拨云见日,为什么他总是很抗拒以前的老板,即便他要加钱也不想多干活,他现在才慢慢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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