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关注着徐渺。 老成的南家家主比起年轻的徐家家主更难对付,“徐嘉盈”收起所有翻滚的情绪, 赞同地点了点头:“看来我们以前的想法太局限了,义体改造没必要拘泥于人形, 性能才是设计过程中优先级最高的考虑因素,我还有很多要向您学习的地方。” 南湫石谦和地摇了摇头:“年长者的经验之谈罢了。” 她微笑着收回暗含审视的目光, 仿佛对“徐嘉盈”短暂的失态毫无察觉, 但“徐嘉盈”知道她已经露出些微马脚。 真正的徐嘉盈不会在乎一个平民被改造成什么形态,得知装甲车中只有人脑,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波动。 好在这具身体确实就是徐嘉盈,即便南湫石令人收集她的毛发, 检测她的基因, 也只能得出结论, 她的身份没有问题。 暂时顾不上考虑南湫石是否会采取更多行动, 驶向治安局的徐渺对zero下令:[帮我查一下老夏现在在哪。] [是。] 遍布全城的监控很快搜寻到正在医院治疗的老夏,zero将影像投放,徐渺余光瞥了一眼,踩下油门:[他已经在接受最后一次治疗,费用从我的卡上直接打过去,为什么小玉还要来斗兽场赚钱?] 浮空车发动机轰鸣,在车流中穿梭, 超过一辆又一辆正常行驶的车辆,引起一片喇叭鸣响,被超车的司机探出脑袋破口大骂。 但徐渺充耳不闻。 她问zero:[能查到原因吗?] zero道:[正在调查, 请您稍等……] 浮空车内安静了片刻, 马力全开的引擎野兽般咆哮, 徐渺浅浅的呼吸像黑夜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在这难以言喻的气氛中,人工智能的机械声音再度响起,它用车载音响说:“老夏的病好了,不再需要人照顾,有人告诉小玉,她该去斗兽场,那里都是变异生物,变异生物就是她的仇人。” “这个人是谁?” “斗兽场的经纪人,平常会在贫民窟搜寻有潜力的新人。” 眼神精明、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投射到徐渺身旁。 徐渺掌心拂过冰冷的方向盘,眼前浮现出那个坐在长椅上,眼神空洞的小女孩。 她沉默,安静,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躯壳。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这样浑浑噩噩过完一生。 包括徐渺。 …… 斗兽场中,闸门已经打开,长有6对透明膜翅的变异钩尾春蜓飞出牢笼。 它长达3米,黑色体表覆满黄色花纹,晶莹剔透的复眼像一对光滑圆润的绿宝石,漆黑油亮的钳形口器被刚毛覆盖,腹部末端弯钩状交合器若隐若现。 这是一头正在发情期的变异春蜓。 它将比平时更具攻击性。 它那双复眼透出嗜血的猩红。 口哨声响起,场馆内的气氛被推到更高点,来斗兽场,追求的就是感官刺激,变异春蜓越残忍,观众们越兴奋。 “上啊你这畜生。” “掏出她的脑子让我们看看。” “打起精神战车宝宝!用你的奶嘴轰开它的肚子啊。” 起哄与嘲讽声中,变异春蜓在战斗池上空巡弋了一周,连续几次碰撞到透明的防护罩,它似乎具备相当的智商,逐渐意识到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给它圈出固定的活动半径,周围的新鲜血肉可望而不可即,唯一能够狩猎的生物就是那辆看似坚固的小型战车。 它不再做无用的尝试,膜翅扇动,悬停在半空,绿眼极具针对性地注视战车。 它锁定了猎物。 战车呆呆地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已经被这恐怖的怪物吓傻。 观众席一片嘘声。 有人说:“听说里面的驾驶员还是个孩子。” 有人骂:“想喝奶就回家去,这里是斗兽场,不是幼儿园。” 没有人在乎这小姑娘早已没了人形,生理结构根本做不到像普通人一样进食,大家哄笑着,斗兽场里弱小与怯懦就是原罪。 “徐嘉盈”目光在观众席扫视一圈,一张张愤恨的怂恿的狂热的脸映在她的瞳仁里,被灰白底色衬托得愈发色彩鲜明。 安保们静默伫立两侧,像一桩桩混凝土浇筑的守卫,侍应生端起雕镂着精致花纹的手.冲壶,为南湫石和“徐嘉盈”徐徐添上温热的咖啡,袅袅热气升起,包厢中弥漫开温暖的香气。 弱肉强食与岁月静好同时存在,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平衡。 战车迟迟没有动静,变异春蜓耗尽了耐心,决意发动攻击,6对反射着雪亮灯光的透明长翅就像直升机的螺旋桨,令它在极短时间加速到0.75马赫。 这一瞬间它本身就已经是非常危险的动能武器,小型战车在体型庞大的猎食者面前就像幼儿的玩具,11毫米的反应装甲和薄薄的纸片没有太大区别。 在观众们的唾骂声中,怪物从呆若木鸡的战车上空掠了过去,破空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啸鸣。 它的速度太快,肉眼和普通义眼都无法看清交汇那一刻发生的事,一部分人认为它用细长却刚硬的足部撕开了战车的反应装甲,另一部分人则怀疑它将尖锐的尾钩刺入了战车的核心,把驾驶室中的生物组织搅成了一滩烂泥。 只有少数安装了高端义眼的观众,譬如“徐嘉盈”那双适配高动态环境的灰眸,捕捉到那个瞬间短暂却精准的战斗。 当那头黑黄色的大蜻蜓漫不经心低头,试图用钳形口器咬开战车的驾驶室时,安静无害得像个婴儿的战车露出了狰狞的獠牙,一道激光几乎没有延迟、不偏不倚地射入变异春蜓的口器。 仿佛主动露出弱点一般,变异春蜓坚不可摧的外壳成了摆设,柔软的脏器被激光毫不留情击碎,生机消泯的身体在惯性作用下朝前飞出几十米,重重摔在地上,无力阖拢的口器流出褐色体.液,透明膜翅折断变形。 声音比画面稍晚一些抵达观众们的耳蜗,轰然巨响后,还在鄙夷“战车宝宝”的观众们像生吞了只苍蝇,说笑声戛然而止,脸上混和着上一秒的讥笑与这一秒的惊愕,五官扭曲得如同滑稽的小丑。 死一般的安静后,潮水般的喝彩声在拥挤的观众席蔓延开,幼小的战车却依然安静地停在原地,仿佛一切荣耀与她无关。 “人类必须保持对战怪物的勇气”的标语从她身前掠过,下一秒它变幻成另一句话—— “南氏制造,给你勇气。” 本应高喊胜利者名字的观众们,涨红着脸举起手,一声又一声地重复:“南氏、南氏——” 包厢中的南湫石宽和笑容依旧,意识到她用这种方式彰显了南氏毫无疑问的武力霸权地位的“徐嘉盈”俯视着狂热的人群。 南湫石还没有说什么,观众们的热切拥戴也不需要她再说什么。 “徐嘉盈”的感叹淹没在欢呼声中:“有这样先进的武器,谁能动摇南氏的地位?” 南湫石含笑的面庞像被打磨过的玉石,看似柔和,实则透出浸入骨髓的凉意。 “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她温和地回答了“徐嘉盈”,“徐家将与南家一起,观赏峰顶的美景。” 从外形上看,南湫石根本没接受过义体改造。 在喧嚣的人群中,却能清楚地听到“徐嘉盈”的声音。 “徐嘉盈”凝望着战斗池中,被清扫的变异春蜓尸体,她沉默着,没有点破这一点。 …… “又见面了,杜夫队长。”红发碧眼的“海伦娜”小姐再次来到治安队长办公室,拥有淡蓝色眼眸的短发男人捏了捏发紧的眉心,起身领这位财团小姐入座。 “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尊敬的小姐。”乔尔·杜夫抱歉地摊开粗大的手掌,“左医生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或许您可以劝他把知道的都交代了,有您担保,他可以免去牢狱之灾。” “海伦娜”不肯坐下,怒气冲冲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左医生完全是受害者,你们这群治安官非但不去思考怎么赔偿他的损失,反而把无辜公民当成罪犯对待,我会让我的律师向你们索赔,相信我,那会是个天文数字。” 乔尔·杜夫知道很多类似的例子,尽忠职守的治安官逮捕了某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站街女(男)、行走在城市黑暗角落的人口贩子、售卖不知名药物的医药代表,却被他们背后的“大人物”针对,轻则丢工作,重则稀里糊涂丧了命。 联邦政府都不过是财团的傀儡,更何况他们这些干脏活累活的基层部门。 要不是上头下了死命令,要求严查这个案子,他还真不乐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您在为难我。”杜夫队长叹息,已经做好发生些许肢体摩擦的准备,“希望您不要误会,这绝不是我的挑衅,但如果左医生无法给出一个完满的解释,您即便提起诉讼,也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 “我是在给我们双方争取全身而退的机会。”“海伦娜”却没有无理取闹,她甚至收敛了怒气,脸上露出高深的表情,“我只是家族的边缘人物,没办法了解太多内幕,但我确信,这个案子不是我们该查的——如果还想活到退休的话。” 这句话绝不是为了恐吓杜夫队长而危言耸听,事实上“徐嘉盈”也关注了这起案件,以她的身份地位都只能得知,医院被盗走了重要的东西,无法确认具体是什么。 町野中央医院名义上归属联邦,由于身处町野,不可避免受到徐氏辖制,背后最大的股东却又是以医疗为主要产业的洛希尔财团。 一间小小的医院,集结了各方势力,关系错综复杂,左医生和杜夫队长这样的基层人员牵涉其中,稍不注意,就会被各大势力的斗争产生的漩涡搅碎,全尸都无法留下。
第85章 更新 乔尔·杜夫眼神变了, 他和中央医院的院长有些交情,知道医院方面很重视丢失的东西,却没想到背后另有隐情。 他低声道:“您有什么建议吗?我只是个没有背景的小人物——我谁也不想招惹。” “不用那么紧张。”“海伦娜”微笑, “耐心是一种美德,曾经有位作家说过, 绝对服从就是绝对地不负责。”她打量着神色无奈的治安队长,“我想你需要为自己和队员们负责。” “你的意思是……”乔尔·杜夫思索片刻, 到底叫停了对左医生的审讯。 上头的大人物再怎么着急上火, 也不会分给他任何好处,他又何必急人所急? 等大人物们博弈完毕,尘埃落定,或许真相如何, 已经不再重要。 到那时, 他知道得越少, 越安全。 他观察着“海伦娜”小姐的表情, 见她神色赞同,略松了口气,认为自己领悟了这位小姐的深意。 险些被医院当枪使了,他懊恼地想,不禁对那位单院长产生些许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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