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起身了,快走吧”。叙儿拉过她,叮嘱道,“你年纪还小,连个面盆都举不高,就先跟在后面学着吧。” 时聆:“……” 无力反驳。 进了主院,叙儿先去打了盆清水,又从匣中翻出几件衣物,准备好要用的妆粉胭脂等,便挑开纱帘,将君夫人唤醒。 叙儿有条不紊地递着东西,时聆就在躲后面偷偷打瞌睡。 “小十。”君夫人曼声叫她。 时聆哈欠还没打完,被她这么一叫,她打了个激灵,硬着头皮上前:“夫人。” 君夫人把她拉到身边,又将铜镜举在她面前,嘲笑道:“小十,你这头发,怎么这么歪啊。” 平日在魍离山,时聆的头发都是阮娘弄的,如今却要自己动手,她只能照着别的丫头的发型,胡乱整了一通。 对着铜镜,时聆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有多奇怪,两个发髻,一边盘在耳朵处,另一边快要盘到头顶。 “哎呀。”君夫人拽了拽她的小揪,尽力憋着笑,“还挺好玩的。” 叙儿也捂着嘴偷笑起来,时聆脸一红,抬手捂住两个小髻。 君夫人将时聆抱在腿上,把她那乱七八糟的头发拆了,用木梳蘸着桂花油慢慢梳着,先将长发平分成两股,再盘至于头顶两侧。 看上去有些寡淡,君夫人挑了枝简单的珠花点缀,她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她将时聆放在地上,眼里透露着温柔:“去玩吧。” “啊?”时聆有些吃惊,她还什么都没干呢。 “没事了,去玩吧。”君夫人又重复了一遍,“叙儿,你看着她点。” 叙儿朗声应道:“是。” 出去之后,叙儿牵着她的手,高兴道:“看来夫人很喜欢你呢。” 时聆还是不太相信:“这就走了?” “对呀。”叙儿解释道,“君府就是这样,事情不多,干完就能做自己的事,也不会去苛责下人,所以说君家人都是菩萨心肠呢。” 时聆不禁感叹,这君府真是有钱啊,能养得起这么多人。 突然眼前闪过一道人影,飞快地钻入草丛中,发出簌簌的声音。 时聆上前几步,拨开草丛,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她冷着脸道:“你鬼鬼祟祟的,在这干什么?” 季陈辞冷哼一声:“这你得问那位君公子。” 君风?时聆有些吃惊。 叙儿走上前来看了两眼:“这位是?” 时聆又把草盖了回去:“是我兄长,他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季陈辞:“……” 闭嘴吧你。 “啊,原来是这样。”叙儿深信不疑,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君风说,我这个子,既不能帮他穿衣服,也不能护送他上学堂。”季陈辞面无表情,“所以他让我跑快点,给他当练弓的准头。” 时聆托着脸,表情浮夸:“哇!那你好可怜哦。” “大公子确实喜欢这样。”叙儿想了想道,“他有时候会在院子里放些小动物,比如麻雀或是兔子什么的,然后用弹弓弹它们,如果一时找不到这些,就会让小厮跑起来让他弹。” 时聆闻言皱了皱眉:“万一弄伤人怎么办?” 叙儿喟然道:“公子能从人牙子手中救下这么多孩童,多亏那一手弹弓,大家都是被公子救下来的,就算受伤也不会抱怨。” 时聆心里却有些疑问,君风此人,真有传言中说得那么良善吗?
第14章 看相 ◎印堂发青,额低眉枯,恐遇惊悚之事。◎ 而不远处,君风正站在树上把玩着弹弓,脚边放着几粒石块。 见他们三个人凑在一块,像是在谈论什么,他眯起眼,随手弹下两只麻雀。 麻雀扑扇着翅膀,掉在地上动弹不得,几人的视线同时被吸引过去,只见那两只麻雀挣扎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喂——”君风朝他们挥挥手,“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有人理会他,君风心里不太痛快,他又拣起个石块,朝季陈辞身上弹去。 “嘶……” 季陈辞蓦然摔倒在地上,钻心的疼痛从肩膀传来,地上滚落着一个鸡蛋大小的石块。 见他疼得站不起来,时聆好心去扶了一把,突然计上心来,她酝酿了下情绪,挤出几滴眼泪来,没多久,她开始放声大哭。 身边的叙儿吓了一跳,慌忙去安抚她:“这是怎么了?” 一张小脸哭得通红,时聆嗓门实在太大,惹得旁人频频侧目。 眼看着事情不对,君风赶紧跳下树,小跑而来,蹲在她面前,语无伦次道:“诶,不是,你…你哭什么啊……” “阿兄他……从小脑子就不好,之前手还被人打断过。”时聆嚎啕大哭,语气悲痛,“如今,被这么一砸,怕是……怕是……唉!” “啊?”叙儿看他的眼神又变了,目光中充满了怜悯。 君风羞愧难当,他胡乱抓了抓头发,神情慌乱:“你别急,别急,我这去找郎中,以后再也不弹你了!” 说完他就迅速跑开,一边跑还一边嘀咕:“难怪他一直不说话……” 季陈辞:“……” 他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等君风跑远了,叙儿才捡起那两只小麻雀,唏嘘道:“可怜的小家伙。” “他经常这样吗?”时聆不忍道。 “嗯,公子每天都要打好多只。”叙儿不由叹息,“他说麻雀这玩意到处都是,死了就死了,反正也不值钱,打下来就给大黄吃。” 大黄是厨子养的一条狗,遇到人就摇尾巴,没事就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叙儿叫了两声,大黄就钻了出来,哼哼唧唧地围在她脚边转,叙儿手一伸,大黄就叼着麻雀走了。 叙儿双手一摊,无奈道:“想起来今天还要给公子抓兔子呢,我得先走了。” 时聆神色复杂:“嗯。” 看着叙儿离去的背影,时聆心中疑窦丛生,似是看出她的困惑,季陈辞开口道:“人是很复杂的,世上并没有纯粹的善恶。” 时聆收回目光,冷哼道:“要不是我,你还不知道要被弹了多少回。” 季陈辞面无表情:“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要不然你就给他当靶子去。”时聆瞥了他一眼,“到时候郎中来了,你什么都别说,一直嚷痛就行了。” 季陈辞幽幽道:“他能看出我不是傻子吗?” 时聆默不作声,仰头望天。 …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君风便带着人匆匆赶来,他拉着郎中的手严肃道:“有劳先生。” 那郎中头发花白,佝着身子走到季陈辞面前,扒开他的眼睛和口鼻,仔细观察了一番,没看出什么明显问题。 又搭着他的手腕沉思片刻,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公子,你哪不舒服啊?” “疼。”季陈辞反复强调,“疼,很疼。” 郎中迟疑道:“可是这脉象,平和有力,没什么问题啊。” 话声逐渐变小,不想让人质疑他的医术,郎中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再瞧瞧。” 君风在一旁干着急:“莫不是以前的毛病,不太容易瞧得出?” “不应该啊。”郎中自言自语道,“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没想到下一秒,季陈辞却语出惊人:“红丝缠眼,不祸则殃。” 看见郎中的第一眼,季陈辞就察觉出不对,正所谓“相由心生”,那人面相衰朽,乃不吉之相。 此人印堂发青,额低眉枯,恐遇惊悚之事,且山根断裂,鼻窄小而扁薄者,体虚病弱,易生恶疾。 一声微叹,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命宫泛青,恐有灾厄。” “胡言乱语!”郎中气得直甩袖,“这孩子失魂丧魄,无药可医!” 说完,他背起药箱就往外走。 “诶,先生!” 君风环视左右,先将郎中送了出去,宽慰几句,又走进来拍了拍季陈辞的脑袋,无奈道:“你这小孩,怎么能乱讲呢?” 时聆并不认为他在乱讲,季陈辞是个道士,能算卦会看相,也算有点本事,定然不会无凭无据地瞎说。 但他现在只是个小小孩童,说这些又有谁会相信呢? “以前认识一个算命先生,说过几句话,被他听进去了。”时聆笑着解释。 季陈辞低着头不吭声。 总不能跟个傻子计较,君风无奈扶额:“下不为例。” … 不出几日,君风听说那郎中起夜时摔了一跤昏了过去,直到天亮才被家里发现,用药吊了几日,还是没挺过去。 为此君风还特意跑来跟他们一块用午膳,想到之前季陈辞说的话,他震惊至极:“这里太玄乎了吧!” 季陈辞倒没多大的反应,夹了块肉放在碗里,平静道:“碰巧罢了。” 君风无心用膳,他抢走季陈辞的饭碗,然后指着自己的脑袋问道:“你这里……真的不好吗?” 季陈辞没说话,扯出个标准的假笑。 “太厉害了。”君风把脸凑到他面前,很是期待,“你也给我看看呗。” 时聆扒拉了两口饭,也饶有兴趣地在旁边起哄:“看看,看看。” “不会。”季陈辞搪塞道。 见他无动于衷,君风咬着牙道:“多给你一年月钱!” “哇!”听到这,叙儿咬着筷子羡慕道,“一年的月钱诶!” 时聆乐疯了,她掐着季陈辞的大腿,高兴道:“快给他看啊!” 一整年的月钱,这谁能拒绝? 季陈辞默默掰开她的手,然后将视线挪到君风脸上,认真端详起来。 “面分三停:上天、中人、下地,追纹连载纹在扣抠裙八六艺奇奇三三零四君公子三停平分,是极佳的富贵之相,再者少年运程看上停,公子额宽面头,必然贵居人上。”季陈辞顿了顿道,“只是……” 君风急切道:“只是如何?” 季陈辞慢条斯理道:“只是面相这东西千变万化,如今君府家财万贯,公子身处其中,呈现的必然是富贵之相。” “这样啊。”君风垂头丧气的,看上去十分难过,“我还以为能看出点什么呢……” 叙儿劝慰道:“公子听听也就罢了,若光看面相就能决定命运,那岂不是乱套了?” “正是此理。”季陈辞点点头,“事在人为,公子多做善事,自然前路坦荡,逢凶化吉。” “说得好。”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在座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时聆最先转身,便见君夫人一袭素裙,悠悠地站在他们身后。 君风惊讶道:“母亲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刚来。”君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你们听得入神,没注意罢了。” 说完君夫人伸出右手,放到季陈辞面前,温声道:“听说有的道士能从人的面相、五官和手纹等推测吉凶祸福,小七,你既然会看面相,那手相应该也会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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