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两个字,让桑桑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我师父不可能自尽!他说过,人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活着,他怎么可能会自尽?” 似乎猜到面前的姑娘不会相信这样的结果,老者只平静地回视她,缓缓问道:“姑娘,可还记得百年前的某一日,三界连下了七日的大雨,这七日间,一切能看得见的地方皆灵气充沛,许多生灵也因此得了接济?” 桑桑愣住了。 她当然记得。三界从未有过一致的天气,而那日,竟奇迹般的下着同一场雨,还一连下了七日。她一向是不喜欢下雨的,可那七日她却尤其喜欢,因为她所居住的舟山破天荒地充满了灵气,好些快要枯萎的植物也因此重新获得了生机。 “那场雨是......” 老者点头,“没错,那场雨便是古神的元神所化,他便是在那日身陨的。原本,他并不打算留下这具躯体,是老夫不舍,生生求着他才肯让老夫留个念想。” 说到这里,那老者的眼眶里也盈满了泪水,“三万年前,古神在蛮荒之地救下老夫,我那时便发誓,永生永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他。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报答古神的大恩,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桑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眼泪如奔腾的江河般破堤而出,擦也擦不尽,一滴接着一滴溶进了海水里。 老者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杵着拐杖,颤颤巍巍走近冰棺,抬起布满皱纹的手缓缓抚摸着,道:“姑娘,老夫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今后,我就永远守在这里,陪着古神,也算是一点点报答了。” 话说完,桑桑连忙用袖子擦净泪水,上前问道:“老人家,我想......” “姑娘。”她话未说完,老者直接打断了她,“老夫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请你体谅体谅我,你与古神师徒一场,有无数的回忆和衣物可以悼念,而我......就只有这一具躯体了。” 这位老人家没有猜错,自己的确是想提出把师父的躯体带回去,她想给她盖一座墓碑,好时常去祭奠。 可老人家那样说,她又确实觉得自己自私了。这具躯体是老人家求着师父留下的,自然没有她来决定如何处置的权力。 况且...也确实如他说的那般,自己有师父的衣物可以建衣冠冢,有朝夕相处的回忆可以悼念,而他,就只有这具躯体了。 想罢,桑桑便将未说完的话吞了回去,而后跪在师父的冰棺前,郑重地叩了三个头。 “老人家,你好好照顾自己,希望下次我来祭拜师父的时候,你还在这里。”说完,她也向老者鞠了一个躬,以示感谢。 今日,算是终于得到了一个结果。 桑桑念念不舍地跟着符熠回到了大罹王宫,回来之后便一直躺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与人说话。 往日一向开朗的人突然失去了精气神,连符熠都不免感到些许慌乱。可他没有这样的感情,也就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把月迷叫来想办法。 月迷陪着桑桑说了好多话,但都是她在说,桑桑只是像个人偶一样躺在床上,一言不发。要不是眼睛还会眨一眨,她都要以为连桑桑也...... “唉。”月迷离开房间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对符熠道:“她现在这种状态,谁安慰都没用,只能靠她自己熬过去。” 符熠垂眸,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知为何,看着桑桑这副行尸走肉般的模样,他竟觉得心里有一块角落在隐隐作痛,连带着他的情绪也变得沉重起来。 夜里,他躺在桑桑对面,两人都一言不发。 他过去抱她,她也不抗拒,只双眼无神地看着空气,恍若灵魂丢失了一般。 “桑桑。”符熠轻声开口,“无山的衣冠冢,你想建在舟山吗?” 提到无山,她才终于有了反应。 乌黑的羽睫颤了颤,望着空气的视线缓慢聚焦到符熠身上后,她点了点头,“嗯,师父喜欢那儿。” “那你准备何时去?我陪你一起。” 桑桑摇头,“不知道,我不想动。” 她愿意开口说话已是不易,符熠再是不懂安慰人,也知道这事要慢慢来,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陪她安安静静躺着。 屋外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桑桑听见雨声,身子蓦地一颤,立马钻进了符熠的怀里。 “不喜欢下雨?”他问。 怀里的人点了点头,始终不肯把脸抬起来。 于是他伸出手,大量的黑雾立即从他掌心钻出,很快便遮住了整座王宫的上方,下坠的雨滴被吞噬,怎么也落不到王宫的屋顶上。 听着外面的雨声渐渐没了,她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了许多,却仍是把脸埋在他怀中,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她感到安心。 半晌,桑桑忽然细声问他:“符熠,我想知道......师父放不下的那段往事,到底是什么?” 她想知道他到底因何而死,为何在她面前那般温暖豁达的师父,最终会以自尽的方式走向死亡。她不想一直这样不明不白的。 符熠并未回答她。 如他之前所说,他确实不屑于在背后谈论他人八卦之事。可他也明白,她现在不过是想知道无山的死亡真相而已。就算自己不说,她也会想办法从别人的口中问出啦。 想罢,他轻轻叹了声气,“好,我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这段往事所涉及的人,如今都已经放下了,包括你的师父。所以,你听完以后也必须要放下,照你师父说的,从今往后做一只快快乐乐的小熊猫。” 桑桑沉默良久,终究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于是,符熠便将这件久远的往事,向她娓娓道来。 * 很久很久以前,大地还是一片混沌,祖神便是在这片混沌中诞生。她创造日月、创造万物、创造生灵,大地很快繁衍出一片昌盛繁荣的景象。 于是为了更好的管理众生,祖神又创造了三位古神,分别是望月、无山、渡渊。祖神传与了望月万灵之力,天下苍生便奉她为神主,掌管天地。 在漫长的岁月中,无山渐渐爱上了望月,在得到她的接受后,两人发展成了众神皆知的恋人,一起渡过了一段恩爱的岁月,并择好了日子准备成亲。 可后来,符熠叛出天界,望月下令追捕,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大战。无山一位视如亲弟的神将,很不幸死在了这场大战里。 无山无法接受,恨意逐渐吞噬他的心智,他数次试图说服望月,举全天族之力将符熠创建的魔界赶尽杀绝。 一开始,为了抚平他的创伤,也为了天族的发展,望月确实与符熠展开过几次大战。虽然符熠的实力肯定不如望月,但战争根本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其中死伤的族人不计其数。 而且,魔族的组成大多都是些洪荒时代就存在的魔物们,符熠不过是起到一个将他们集合起来的作用。他们的数量之多,是数万年、数十万年都不可能消灭的存在。 因此,在几场大战过后,为了长远发展,为了其他还没有破碎的家庭,望月提出了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 符熠同意了。 但无山却怎么也无法接受。 他不敢相信,一向有仇必报的望月竟然会选择跟魔族和平共处。他甚至觉得,不过是针没扎到她身上,她不觉得痛罢了。 便是在这时,渡渊出现了。 他给了无山一把短刃,告诉他,这把短刃可以暂时封住望月的万灵之力,那时他们便可以以她无力掌管天族为由,暂时取代她神主的位置。等日后将魔族斩杀殆尽后,再将位置还给她,恢复她的万灵之力。 无山接受了他的提议,因此在他与望月大婚的那日,他做了一个让自己后悔一生的决定——他把那把短刃插进了望月的心脏。 可是没想到,渡渊骗了他。 那把短刃从无业火中取来,焚神颤明。望月到死都不敢相信,无山竟然想杀她。无山也不敢相信,这竟是把杀人的刀。 渡渊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谎称望月串通魔族,自己和无山为天族除害,加上自己早已暗中收拢好的势力推举他,他便就这样顺利登上了神主之位。 无山没有拆穿他,一是因为没有时间,望月几乎没有一丝生机,他必须得赶快找到救她的办法。 二是因为,天宫中已都是渡渊的势力,他一人无法抵抗,更何况,他要是也折在渡渊手里,还有谁能救望月。 因此那日过后,无山便再也没了踪迹。他改头换面,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四处寻找复活望月的办法。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找着了。 这个办法具体是怎么实施的,就只有无山和望月知道了。符熠以及其他人所知道的是,数千年之后,望月古神以他人身躯复活了。 之后便是众所周知的与渡渊那场波及三界的大战了。 听说,望月重新做回神主之位后,无山曾多次在她面前赎罪,甚至在她宫里住过一段,不过...... 大婚之日被自己最爱的人背叛杀害,这谁能原谅呢?望月自然也不可能原谅他。 再后来的事,桑桑便都知道了。 听完这些,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难怪师父的眼睛里尽管是笑着,却仍是让她感到一种悲伤。难怪当初只是见她在望月墓碑上睡觉,便要收她为徒。难怪最开始的时候,他总是时不时就要去三十三重天。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想赎罪。 桑桑自知,自己没有资格替望月古神原谅他,只是出于徒弟的身份,心疼他每日都背着巨大的愧疚活着。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理解师父的选择了。或许他选择自尽,并不全是为了赎罪。她想,一定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解脱。 想通这些的桑桑再也忍不住,抱着符熠嚎啕大哭起来,似是要把这几日的悲伤,全都发泄在这场痛哭里。 符熠抱着她,轻轻拍打着背安抚。 胸膛越来越深的湿意仿佛浸入了皮肤,乱了他的心。一股微弱的闷痛在他胸口萦绕,久久不曾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桑桑终于停止了哭泣。她已经好几日不曾睡觉,现在又哭完了气力,于是哭声刚停下没多久,她便睡熟了过去。 符熠动作轻柔地拭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似乎是鼻子哭堵了,使她睡觉时微微张着唇。眼尾、鼻头、唇瓣,以及脸颊都是红扑扑的,看着像一只受了欺负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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