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地呆坐了一会,抬起手,召唤了下属。 魔族们接到魔君的通知,从金宫外赶来。一进议事殿,就看到魔君坐在主位,支着下颌,神情恍惚,似乎在发呆。 他性情一向阴晴不定,难以捉摸,魔族们不敢多话,只恭顺地跪在地上,低下头去。 许久,才听到君执天的声音从上首传过来。 “我有没有成过婚?” 议事殿里,魔族们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成婚? 陛下何时成过婚?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孑然一身。三界根本没有生灵敢接近他。 “回陛下,没有。”一个魔族小心翼翼地道,“魔界没有过魔后。” 君执天道:“以前也没有吗?” 魔族们摇头。 君执天陷入沉思。 这些下属不敢骗他。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拥有“道侣”这种存在。 那么,会不会是应怜在撒谎骗他? 君执天眸色微沉,转瞬又否认了这个猜测。 他瞥了眼椅子的扶手,又很快把视线移开,不耐道:“都退下。” 把下属都赶出金宫后,君执天步出议事殿。 他漫无目的地在金宫转悠,却发现自己的幻视似乎更严重了。 应怜的影子似乎可以出现在金宫的每个角落。 大殿里,上首的宝座上,他俯下身来,和她缠/绵接吻,额头相贴。 小路上,她拉着他的手,一起在重重宫殿群里穿行,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金宫中回荡。 后花园处,凉亭里,他与她十指交握,将两枚戒指贴在一起……等等,戒指? 君执天垂眸看去。 他的左手上,本来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戴。但现在,一枚银黑色的戒指却幻化出来,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君执天:“……” 在感觉眼前这一幕过于荒谬的同时,他又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好像自己确实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直到夜色笼罩了金宫,他依旧独自坐在凉亭里,望着亭外结冰的水面。 下雪了。 魔界气候寒冷,这种天气十分常见。 君执天倚靠着栏杆,先是望着亭外飘落的雪花,目光慢慢上移,凝视着漆黑的天幕。 黑云遮蔽了天空,只有一点微光,在遥远的天际闪烁。 君执天厌恶这高悬的光。 原因很简单——这是极天城。 只要击败天道,把这座城从天上扯下来,令其粉身碎骨,三界就再也没有事物能阻碍他,这个世界将真真正正,化为他的狩猎场所。 但现在,这暗沉的无月之夜里,除了极天城的微光,还多了一处光源。 远处,一处宫殿还亮着灯,在沉寂的宫殿群里,显得格外突兀。那是他的寝殿。 君执天摘下那枚戒指,在指间把玩着。良久,他听到了脚步声。 下属都被他赶出金宫了,现在有胆子来找他的,只有…… “君执天。”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应怜拎着一盏灯笼,立在不远处。见他回过身,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说着,她走近,把灯笼放到一边,自己则坐到君执天身旁,去拉他的手。 意料之中地,君执天躲开了她的碰触。应怜也不恼,她往后靠在栏杆上,侧头看他,“还没想起来吗?” 世界意识早就消失了,现在她才是这个世界的掌管者。她本可以使用原初之火的权能,把君执天拉出这个梦境。 但她不想这么做。 无他。这个版本的君执天虽然脾气不好又危险,但看起来……很孤独。 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魔气本源的特殊性,所有生灵都本能地排斥君执天,就算他表面上什么也没做也是如此。 见她发问,君执天的视线便落在她面上,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来,“没有。” 他觉得应怜的视线很奇怪。 和其他人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那是一种温情而柔软的注视。 没有厌恶,没有仇恨,也没有恐惧……好像她真的是他的道侣,而且爱着他一样。 爱? 君执天慢慢地拧起眉。 他未曾被人爱过,更不曾爱过别人。因此,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陌生的感受。 现在,应怜就坐在他的身边,夜风吹动她水色的裙摆。 幻象里,他就在这里握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君执天不动声色地去看应怜的手,果然,她的无名指上同样戴着一枚戒指。 注意到他的目光,应怜微微倾身,那双美丽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君执天,“怎么了吗?” 她靠得太近了,君执天嗅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香味。 那香气似是莲花香,淡淡的,很是清雅,却让君执天的心境瞬间躁动起来。 似乎以前,他也曾无数次闻到这种香气。而那个时候,他都在…… 晚风挽起应怜的几缕发丝,她抬手按住,正要接着引导君执天,眼前却突然一暗。 “唔……” 毫无预兆地,君执天钳住了她的下颌,把她的脸向上抬起。随后,他吻了上来。 那是一个生疏而凶狠的吻。 他咬着她的唇,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啃咬,怕应怜逃走似的,扣着她的后脑,和她紧紧纠缠。 气息交换之间,应怜听到君执天似乎在说什么。 那声音含糊不清,但她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应怜……”他声线低哑。 一瞬间,应怜甚至生出了错觉,觉得君执天恢复了现世的记忆。她一边温柔地顺应着他的吻,一边抬起手来,回抱住他。 被她抱住时,他动了下,似是不习惯被碰触,下意识地要往后闪躲。然而下一秒,一只手落在他的黑发上。 像是安抚狂躁的猛兽一般,轻轻揉了揉。 “你——!” 君执天的身体一僵,立刻把应怜推开了。她眨了眨眼睛,坦然和那双沉沉的赤色眸子对视,“叫我做什么?我是你的道侣,不能摸你的头发么?” 说着,她又使劲揉了他的黑发几下,“更何况,你刚刚亲我时,也没见这么矜持呀。” 君执天:“……” 他哑口无言,搞不懂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为什么他会突然生出去亲应怜的冲动?而且还马上付诸了实施。 正当他纠结的时候,那只手还在继续蹂/躏他的头发,甚至得寸进尺,又去摸他的脸。 他明明警告过她,再碰触他,他就要把她的手腕拧断。然而看起来,她根本没当回事。 是因为觉得修为比他高,所以有恃无恐? 被这么冒犯,君执天本应发怒,却怎么也气不起来。他五指紧握又松开,忽然站起身来。 应怜微愕,抬头望他,“你去哪里?” 君执天不理睬她。他走得很快,像是要逃离什么似的,一转眼就消失在应怜的视野中。 “……” 君执天就这么走了,倒是出乎应怜的意料之外。 对于对方的抗拒和排斥,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这个状态的君执天一点都不认得她。 对于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道侣,他一定怀着一腹疑惑,也不可能会信任她。说不定,还会有杀她的想法。 然而,他的选择是……躲着她? 真是奇奇怪怪。 ◇ 梦境里时间流速和外界截然不同,既然君执天要躲着她,应怜就站起身来,决定先回寝殿再说。 路上,她可以碰到稀稀落落的侍卫和侍女。君执天在时,他们从不敢出现,只有他走了,他们才敢出来做事。 见到应怜,魔族们不知如何称呼她,只能恭谨地行礼。应怜向他们点点头。 现实世界里,不是这样子的。她心道。 虽然君执天的人缘还是很差,但远远没到这个地步。 这个梦境的时间点在故事的尽头,君执天和天道即将决战的时候。这条时间线,他们从来没有遇见过彼此。 因此,她死了。而他成了完完全全的暴君,残酷而孤独,是邪恶的化身,主角的对立面。 这是一个一点都不美好的梦。 不知道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君执天主动从梦境中清醒呢? 直到回到寝殿,应怜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寝殿里冰冷而寂静,什么生活痕迹都没有,甚至侍女和侍卫也不在。应怜十分怀疑,君执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游逛杀/人,根本没回来过几次。 她靠在床头,突然想去极天城看看。 心念一动,她的身体就化作一只蝴蝶,从金宫的寝殿飞了出来。 蝶翼间闪过白光,她如一朵轻盈的小小云彩,向上升去。 正值夜晚,极天城外驻守的修士却增多了数倍,防的是谁不言而喻。应怜翩飞而过时,听到了他们在议论君执天。 出于畏惧,他们不称呼他的名字,只叫他“魔君”,或者直接称呼他为“魔气本源”。 天道和君执天连续交战,双方都毫不顾忌他人的死活,三界生灵涂炭,几乎化为人间地狱。就算在极天城,修士们也人人自危。 ……好残酷的世界,应怜想。 她有心去观星台看看,但经过神女宫时,瞟了琉璃窗一眼,却意外窥见里面有一抹白影。 是谁半夜不休息也不修炼,来她的神女宫? 她鳞翅一闪,从窗口飞进去的同时,看清了那人是谁。 ……那是师岸。 神女宫里轻纱曼舞,香炉烟雾袅袅,所有摆设一应俱全,一切都好像她还在一样。 应怜停在一扇屏风上面,看到师岸坐在书案前,半闭着眼,似乎在假寐。 凝望了一会那张熟悉的脸,应怜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悄悄飞走。她正打算离开,师岸却似乎觉察到了她的存在,出声询问,“谁?” 既然他留意到了,应怜就停了下来。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只像一只普通的蝴蝶一样,安安静静地停在屏风之上。 “……” 师岸起身,走到屏风前。 那里只有一只水色的蝴蝶。 它的翅膀如神女宫的薄纱一般,轻盈而透明。师岸伸出手,试图捏住它,它却灵活地闪开了。 像是被他惊吓到一般,蝴蝶振翅翩飞,不一会儿就飞离了神女宫。 师岸立在原地看着,突然生出一股想要追上去的强烈念头。然而他步出神女宫时,却再也寻不到蝴蝶的踪影了。 薄薄的翅膀一振,就是一瞬千里。应怜飞回金宫,正打算回寝殿,却发现一个黑衣的身影正在殿外徘徊。 不用看那人的脸,也能猜出来这是谁。 ◇ 君执天在寝殿外转来转去。 他心绪烦乱,想起刚刚的吻,觉得自从今天见到应怜后,他就开始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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