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野平静说:“肯雅塔的副官,现在是新组建的第八军团的司令官。” 德拉萨尔显然不是想问这个,但话头又已经被裴堵住:“……” 欧拉赶紧打岔:“听说她把小方给丢到母星去了,还叫她挨了一刀?” 众人的注意力总算从那头丝滑的银发上转移,七嘴八舌讨论起这次行动的问题来。 “……” 陈蕤推了推方彧的手臂:“我去叫她过来坐。” 方彧:“嗯。” 本来,方彧还怀疑卫澄那样冷酷的性格,又用方彧钓鱼在先、和陈蕤讨论理财投资在后,恐怕会一口回绝这种提议。 没想到,她倒是立刻抬起身,跟着过来了。 卫澄垂着眼皮,在对面坐下,显得有些局促:“……” 陈蕤照常和方彧说话——“是的,谢相易就是个傻逼”——也没有特别在意一旁插不上话的卫澄。 只有在自然而然的时候,才会问她一句: “你谈过几个男朋友?一个都没有?嗯,看出来了。不谈也好,男人都是大蒜头。” 她声音响亮,那边的另一桌显然再次沉寂片刻: “……” 卫澄在不谈公事和钱的时候,其实一点也不冷漠干练,反而很温和腼腆。 吃完饭,方彧和陈蕤要走,她却默默掏出饭盒。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完全没动过的几样菜装进第一个饭盒里,再把动过的饭菜装进第二个饭盒里。 最后,她犹豫片刻,把手伸向了方彧和陈蕤盘子里的剩菜—— “可以吗?”她眨了眨眼,无辜道。 方彧:“……可以,当然可以。” 陈蕤:“……你这是要攒钱去奥托买房吗?那里房价已经……降下来了。” 她的尾音随着卫澄按上饭盒的清脆响声,湮灭在空气中。 卫澄抱着饭盒,小声道了谢,又特别向陈蕤多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匆匆离开。 方彧瞠目看着陈蕤:“我的天,你居然知道‘房价’了?” 陈蕤抄着兜耸肩:“阶级滑落。” ** 裴行野和众人在军官食堂门口作别,各自离去。 德拉萨尔有些醉了,步履踉跄,嘴里还念叨着:“银色的头发!银色的!” 他哭笑不得,招手叫来一个年轻小兵:“送他回去,让他闭嘴,别喝醉了说胡话。” 小兵得到裴提督的指令,激动万分,奉若神明:“是!” 他又站在晚风中眺望了一会儿,确认德拉萨尔没有捅出什么篓子,才转过身,朝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安达先生。” 裴行野在几步远处站住。 安达伏在阳台栏杆前,迎风而立,闻声没有转头。 “他们都说什么了?” 裴行野故作沉吟:“德拉萨尔恐怕对卫准将一见钟情,但却惹了对方讨厌。” 安达嗤笑一声,转过身来,两肘仍搭在栏杆上: “放屁,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有人心怀怨怼、觉得不公平吗?” 裴行野平静地说:“没有。” “是真的没有,还是你想让我觉得没有?”安达似笑非笑。 他这种半笑不笑的表情,其实是有些吓人的。至少他熟悉的那些文官武官,都会在他的笑容中汗流浃背。 他不清楚为什么,但他清楚其中的功效——让人说实话。 但裴行野的神色依旧从容温和: “属下不会让您为了这种事担心,安达先生。” 安达哂笑——这句话换种口气,不,哪怕保持这种温驯的口气,只是换个人——就不像是打包票劝他不必自扰,而像是胁迫上峰搞下克上了。 所有人都说裴行野八面玲珑、圆滑老道,就这也能叫“八面玲珑”? 安达抬起下颌:“那你过来。” 裴行野不明所以,站着没动。 安达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将他强拉上来:“你看!” 裴行野的视线触及天空,登时变得茫然失焦,像是盲了一样:“……您在看什么?” 安达举手:“风暴要来了!” 裴行野一怔:“……风暴已经来了。” “这片云是属于你的!” 裴行野琥珀色的眼瞳由迷离逐渐聚拢,继而猛然一缩。 安达知道,他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不再打哑谜: “联邦的军制要改革,肯雅塔说反就反,是前车之鉴。两条原则,现在是战时,不能让将军们觉得损伤了自己的利益。一旦战争结束,他们根基成熟尾大不掉,就不好动手了。” 裴行野沉默半晌:“……安达先生,您实在不该什么事情都找属下来办。” 安达不以为然:“为什么?” 裴行野认真道:“您有没有考虑过,属下的利益是和提督们一致的?如果有一天属下背叛了您,怎么办?” 安达:“噗!” 他在裴行野警惕的目光中,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懒就直说,”安达诚恳道,“我不是我父亲,你不用拿出你逃避上钢琴课的手腕。” 他补充:“没关系的。你还能比方彧更懒惰吗?” 裴行野:“……” 他或许熟悉安达身上每一片逆鳞,可他自己的七寸也被安达捏得太准。 裴行野无可奈何地想。 ** 离开军官食堂,方彧没有回自己的宿舍。 她收到谢相易的一条信息,里面什么也没说,只发了一则定位: 伊丽莎白街22号。 桑谷星的智能城市建设还未普及,自动驾驶覆盖面有限。她在路边刷了一辆共享飞车,便按照谢公子的定位,自己开了过去。 “哟,小方!” 方彧正在笨拙地停车,只见一条大红裙子一闪——吓得她赶紧踩刹车。 沃森夫人用老鹰看着到手的兔子般的眼神,喜滋滋地看着她。 方彧:“……” “咳,那个,谢相易在家吗?”半晌,她局促道。 沃森夫人喜气洋洋:“在!在!感冒了,在家喝洋葱汤呢!” ** 谢相易的眼睛有点肿,抱膝坐在床上,垂着头。 听完谢相易版本的“我和陈蕤吵架了但全都是她的错”,和前一个版本一对比,方彧凭空生出一脑门官司。 她暗暗咬牙:“……你和她吵架,为什么要找我?” 谢相易没好气:“你认真听了吗?我的重点根本不是‘吵架’,这种事情,本质上不会有深远影响,我根本都不在乎!” 他十分不在乎地激动道。 “……” 方彧:“啊对对对。你眼睛是过敏,你感冒是吃多了雪糕。然后呢?” 谢相易撑着身体爬起来,跪坐在床头,姿势乖巧。 “我不能再继续做副官了。” 方彧这回倒是默然:“……” 如果说她的女性身份在军部天然存在debuff的话,那谢相易就是负有原罪了。 自从他到了少校衔,就陷入大多数身负原罪的军官相同的境地。 他们的职业生涯已经被一条无形的线划定,望之似乎无涯,实则早已到头了。 她忽然想起来洛林曾经对谢相易前途的悲观评定。 ——现在想来,那倒是洛林的切身经验之谈了。毕竟,他自己就因为是廷巴克图少年军出身,被卡住了升迁途径。 不知道谢公子心里如何,洛林却是一直很清楚自己处境的。 每次方彧打报告要求给他提衔,都是石沉大海。 他总会反过来安慰方彧:“算了吧,小阁下,我没到四十岁之前是没指望做中校的。” “……”方彧默然片刻,“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谢相易肃然:“我的原计划必须在三十岁之前做到将官,然后立刻退役,借着在军中的资源进入文官政府,争取在四十岁之前进入过一次内阁,积累政治资本,然后在四十五岁前……” 方彧:“噗!咳咳咳!” 谢相易的脸红了:“怎么了?你也觉得不切实际?” 方彧:“不是,我是觉得你在二十岁的时候,就把计划表排到五十岁,很、很可怕。” 谢相易不以为意,双目灼灼,两颊泛起潮红色。 他喃喃道:“现在第一步就出问题了……我需要解决它。” 方彧虚弱道:“你打算怎么在三十岁之前做将官?” 谢相易如梦寐般轻声说:“我其实有一个机会,一个把我的劣势……变成优势的机会。” “但,但我一直……不敢。” 方彧一愣:“什么事还能让你不敢?” “——去叛乱军中潜伏。” 方彧:“?!!” “去叛乱军潜伏?!!”方彧声调不自主地抬高。 谢相易忙嘘了一声:“我外祖母在外面!你想让她又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方彧压低声音:“为什么要去那里潜伏?谁跟你说的?” 谢相易:“裴提督。他说,现在联邦处在内战之中,大家都无暇顾及叛乱军,却不意味着可以轻忽他们,相反,更要格外提防……我想,他背后是安达。” 方彧想了想:“可他们不怕你叛逃吗?” 谢相易薄怒:“喂,你到底是哪边的!” 方彧挠了挠头:“唔。” “你就说,我该不该去?”谢相易看着方彧。 方彧盯着谢公子深海般的蓝眼睛看了一会儿,笑起来: “你拿定了主意,还问我有什么用?还是说,你对陈蕤妹妹,有点什么不可说的意思?” 谢相易阴恻恻说:“你有完没完了?” 方彧:“你说,你说。” “我会和外祖母说,我是去进修了,为期三年。那我走后,我外祖母……请帮我照顾照顾。” “这是托孤吗?”方彧说,“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谢相易咬牙:“你是不是和陈蕤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 方彧只得说:“行啊,放心,注意安全。” ** 谢相易是那种拿定了主意就不会再拖延踟蹰的性格——向方彧托妻献子,啊不,交代了外祖母后,他立刻动身,离开了桑谷。 虽然只是“进修”,沃森夫人仍是大为愤慨,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一场: “进修?还要三年?三年后老婆子还不知道埋在哪里呢!” 回到军部,情况仍是一样鸡飞狗跳。 裴行野推行军事改革,众人都得按照要求重新统计星舰和士兵数量,登记造册。 填报表、核准经费,所有人都忙得头秃了,军团改革终于告一段落。 桑谷联邦目前共有八个军团,除裴行野、兰波、卢守蹊、欧拉和德拉萨尔原有的五个军团外,还有在混乱中临时组建起来的三个新建制军团——包括方彧在鹰风军团基础上一路归拢起来的杂牌军、陈蕤和卫澄各自领到的一军团新兵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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