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与之同时鸣响的, 还有来自坩埚里的爆炸声。 ***** “哎呀呀,我不是都道过歉了嘛~” 吉瑞米跪在地板上,面对来自三方的质问,依旧嬉皮笑脸地做着鬼脸。 他说着说着,又瞟了眼桌上那锅混沌的悬浊液。 “不过,我的『秘法之眼』倒是能看出来,你们的制药其实并不算失败。” “至少在我的眼中,药剂里散发出的魔力粒子,与书中的样品几乎完全一致。” 约娜将信将疑:“骗人的吧,刚刚明明发出了那么大的爆炸声!万一把奥雷布喝死了怎么办?我们这算不算弑君啊……” 魔王:? 吉瑞米摆摆手:“相信我,有些药剂在制作过程中,就是有概率产生爆炸反应。喝下去无非产生点无伤大雅的副作用,绝对不会影响最终药效的。” 魔王:…… 更不敢喝了。 老实说,退一万步讲,就算刚刚没发生爆炸,他也不敢把这锅黏糊糊的奇异液体往嘴里倒。 自开始炼药起,吉瑞米的寝室里就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毕竟…… 鱼腥草、苦芹、臭蕨菜……灾难性的异味交织在一起,加上炉火的煎熏,俨然如一锅发酵半年的厨余垃圾。晴空白日草与月光麦芽微弱的清甜,混杂在其中聊胜于无。 奥雷布能预感到,如果不憋住气,直接一口闷下去的话,刺激的味儿能直冲天灵盖。接下来好几天睡觉时,噩梦里都是这个气味。 “有的时候,吾觉得,做一个麻瓜其实还挺安逸的……” ***** “所以,吉瑞米如此风风火火地闯进屋里,外面究竟发生什么了?” 吉瑞米刚从地板上爬起来,一边掸着膝盖上的灰尘,一边优哉游哉地说道: “哦,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前年毕业的学长学姐今天结婚,红地毯从教堂一直铺到学院门口,搞得外头沸沸扬扬的可热闹了。听说现在去街上围观还能碰上他们丢捧花撒喜糖之类的。”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杰森扶额叹息,“那你至少进来的时候先敲个门……” “拜托,学长,这里是我的寝室耶!为啥我进自己房间都要敲门啊?” 天才延毕生表示坚决抗议。 “况且,我哪晓得家里会突然多出这么多人,还鬼鬼祟祟地躲在我房里做实验,搞得我房里乌烟瘴气一股怪味……我还没跟你们收场地费和清洁费呢!” 杰森没搭理他,转头看向闷闷不乐的圣女和魔王: “说起来,约娜小姐和魔王大人还从来没见过我们爱斯华兹岛的婚礼吧?关在房里炼药久了,腰腿也有些酸痛,要不要一块儿出去透口气?” ***** 正如吉瑞米所描述的那样,一行人刚踏出寝室楼大门,就险些被攒动的人潮冲散。 庄严又圣洁的婚礼进行曲,伴随着行人们的欢声笑语,回荡在街头的每处角落。负责播撒福利的巫师们则骑行在魔法扫帚上,穿梭于碧蓝晴空下。 花瓣与糖果如绵绵细雨一般纷飞繁落,稍一抬手臂便能接到五颜六色的满满一捧。 “虽然从小待在教堂里,但这么大阵仗的婚礼我还是头一回见。” 约娜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盛景。 “哦?你们索威鲁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杰森有些好奇。 “相当普通。新郎新娘带着两家子来到教堂,请神官大人吟诵几句念白,互相交换个戒指,新的大家庭一块坐到餐厅里吃顿晚饭,婚礼基本上就算结束了。” “倒是每回有人结婚的时候,我都能蹭到几口亨利先生亲手烤制的豪华奶油大蛋糕……嘿嘿。” “爱斯华兹岛的居民们比较追求极致的浪漫,相对来说,索威鲁的婚礼听上去倒是更加温馨不少。”杰森又转头看向奥雷布,“魔王大人呢?你们魔族的婚礼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奥雷布摇摇头:“不知道,吾没有参加过婚礼。父王和母后结婚时,吾还没出生。” 约娜:“不不不,你那时候要是出生了才比较奇怪吧!” “让一让,都让一让,香槟塔来了!” 从远处传来的喝声打断了三人的闲谈。 圣女和魔王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 只见人群纷纷退让到红毯两侧,道路正中,一辆盖着洁白餐布的推车正缓缓向着约娜他们的方向驶来。 餐布上方,层层叠叠错落着近十英尺高的香槟酒杯,宛若一座浅金色的水晶矮塔。 “那是……饮料?” “那是香槟酒,约娜小姐。爱斯华兹岛的婚礼上可不能缺少这个。” 杰森在一旁笑眯眯地解释道。 “不过,大多数时候,这种酒只是单纯地用来做摆设,倒不会真的拿来喝。” “那不是纯纯地浪费粮食嘛!” “嘘……小声一点,约娜小姐。” 杰森慌张地回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在爱斯华兹岛说出这样的话,会被本地人当做乡巴佬的。” 圣女小姐有些不悦地嘟囔起来:“我现在觉得,咱们索威鲁大陆的婚礼也挺不错的,至少婚礼上的酒食和甜品一丁点都不会浪费……” 金发的学者沉默了片刻,缓缓叹了一口气。 “……这也是我会离开爱斯华兹岛,选择做一个游行商人的原因,约娜小姐。” 他镜片后的眯眯眼似笑而非笑。 “不知小姐是否发现了,这座看似富裕又梦幻的爱斯华兹岛,实际上正在因虚荣名利而逐渐走向腐坏。” “权利永远掌控在上层人手中,无论正确与否,他们制定的规则总是绝对且唯一的。” “为了拥有一席立足之地,普通人只能舔着他们的靴子,用金钱编织绳索,不断地向上爬。其间,有像我一样成功站稳脚跟的幸运儿,自然也有不慎跌落的牺牲者……” “……无论是学院还是社会,都是如此。” 杰森停顿了片刻,将目光转向他们来时的寝室楼方向。 “吉瑞米是个幸运的人,他拥有富足的家室,以及天生的魔法才能。但我就远没有他那般好运,为了逃避这座岛的‘准则’,我只能选择离开这个地方。” “想不到,原来你还有这样的信念……”约娜大受震撼。 的确,这座岛的消费水平显然比她走过的任何地方都要高上许多。而且,走在爱斯华兹的街头,她所能见到的居民,无不穿着光鲜亮丽,过着令她羡慕的奢华小资生活。 她却从未想过在目光无法触及的阴暗角落,也有筚路蓝缕的平凡人,在为每日的生计艰难挣扎着…… “快看快看,快看那里!好大的一束野蔷薇!难道要开始丢捧花了吗?” “哎,我得赶紧把高跟鞋脱下,免得一会儿摔着了。” “好激动!今天能接住捧花的会是谁呢?” 约娜的身后传来一阵女孩们的嬉闹。 她也顺着女孩们的手指望去,只见婚礼的新郎与新娘,正携手并肩,坐在一把特制的魔法扫帚上。新娘的手中,还捧着一束纯白的野蔷薇。 “这又是什么活动?”她转头问向杰森。 “丢捧花,小姑娘们最喜欢的环节。” 杰森的声音听上去显然比方才明朗欢快了许多。 “根据爱斯华兹岛的传统,在婚礼中接到新娘抛出的捧花的未婚姑娘,将会很快找到她的另一半,成为下一场婚礼的新娘……唔嗯,民俗学教科书上是这么说的。” “什么嘛,听着怪肉麻的。”约娜感觉鸡皮疙瘩直竖。 “吾倒是觉得还挺浪漫的哦?”一旁的魔王大人发了话。 约娜又抬头看了眼捧花:“那她至少换种安全点的花卉吧……那野蔷薇看着就扎手,万一被丢下来的捧花砸中脑袋,我感觉我会当场去世。” “哈哈,约娜小姐您还真是幽默。”杰森大笑起来。 “放心,婚礼用的花束都受到过魔法加护,一旦从新娘的手中脱出,就会自己瞄准目标,主动送到未婚姑娘的怀里。一般来说,是绝对不会砸伤人的。” “一般来说,一般来说呢……”约娜煞有介事地重复着杰森的话,“果然,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吧?” “嘛嘛,砸到人确实没事,只是,万一砸到什么其他东西可就不好说了。”杰森补充道。 如果当时约娜及时反应过来,恐怕会狠狠地痛骂杰森一句乌鸦嘴。 他的话音未落,扫帚上的新娘似乎是稍稍手滑了一下。只见那野蔷薇团仿佛一只折了翅膀的白鸽,踉踉跄跄,眼看就要撞上推车上的香槟塔。 奥雷布的金眸忽而警觉地微颤了一下。 香槟塔之下,正站着属于他的那抹银白。 少女似乎尚未意识到来自头顶的危机,视线依旧游离在别处。 “约娜,危险!快闪开——!” 当—— 代表十三时的钟声骤然敲响,恰巧盖过了奥雷布的那声呼喊。 不行,来不及了! 法术,魔力……吾需要魔力! 他再也顾不上多想。 咕咚。 “……『加速』『Mordenkainens Private Helligdom』!” 几乎是眨眼之间,十英尺高的杯塔轰然坍塌。浅金色的酒汁混杂着数百只细脚玻璃杯,如同跌倒的贵族小姐的薄丝礼裙一般,一边向侧旁倾倒,一边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似曾相识的漆黑色半球形法阵在约娜的眼前骤然展开,将阳光、美酒、玻璃渣,一切会灼伤她的亮物,通通隔绝在外。 随后,他将那抹娇小的银白色紧紧揽入怀中。 约娜感到心头一紧。 她记得这个法阵。 很多个昼夜前的某天晌午,在朝日镇的一隅,小西格的家中,他曾用这个法阵为她遮风避雨,不惜自己魔力虚脱。 但是这一回,魔王大人额头上那枚昭示着『万法衰竭』的殷红色徽记,却并没有浮现出来。 她在对方急促的喘息声中愣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奥雷布,你……替我挡下了香槟塔?” 约娜小心翼翼地抬手,轻轻碰了碰魔王的眉心。 乌黑的碎发间空空荡荡,什么印记也没出现。 “你的『万法衰竭』,治好了?” 奥雷布点点头:“吾……刚刚喝下了那瓶药,那瓶失败品。” “你你你…你胆子也太大了!” 圣女小姐惊呼起来,连忙上下检查起奥雷布身上是否有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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