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庙宇早已荒废许久,蛛网密布,楚风言用扫帚扫了,然后坐在蒲团之上给楚阑舟弹琴。 他的琴艺还是在他在做官奴之时学的,那时还小,他弹琴弹得不是很好听,往后他便记在了心里,每日勤加练习,想着有朝一日遇见楚姑娘可以重新弹给她听。 之前弹琴的时候他心有杂念,想的是如何攀附楚姑娘给洛家平反,如今确是不同了。 他只想弹琴给楚姑娘听听。 可惜楚姑娘再也听不见了,倒是惹来了一些旁的杂七杂八的人来。 “这是什么庙,怎么之前没有见到过?” “什么荒废的野神吧,也不知道是司什么的,若是司姻缘或者财运我还会去求一求。” “还真有人祭拜啊。” “看他疯疯癫癫的,估计是个疯子,别管他。” 洛风言不管外头人那些人的奚落言语,认认真真弹完了一整首曲子,然后他看着站在佛龛里的那具神像,心想,这压根不像她。 楚阑舟很漂亮,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凌厉感,这点泥塑神像压根勾勒不出她的一点韵味。 他又想起了当日春花宴初见,楚阑舟捧着栗子糕,满嘴是糕点碎屑,嘟着嘴巴看他之时俏皮活泼的模样。 这点活力也不像。 洛风言想。 但洛风言还是跪了下来,然后深深在佛龛前磕了两个响头。 接着,他又去看了看他的爹娘。 女帝为了彰显自己的歉意,特意教人修缮了父亲和母亲的陵寝。 陵墓修缮的十分华丽,和洛风言当年一个人自火场逃出,跌跌撞撞挖出的小土坑截然不同。 那里安葬着一个爱民如子却被含冤而死的魂灵。 楚阑舟是如此,当年父亲也是如此。 在这个世道,君子总比小人难活些。 回去的路上,他又买了一盒栗子糕。 栗子糕还是热的,姑娘说趁热吃会好吃些。 他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情感波动,只在狼吞虎咽,吃下了一整盒的栗子糕之后,提起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 洛风言并非想要殉情。 他对楚阑舟的感情,是钦佩,是仰慕,男女之情反倒少些。 楚阑舟为天下苍生是生是死都是轰轰烈烈,而他只是她救下的一个不知名姓的小小少年。 楚姑娘不记得他,他记得就好了。 楚姑娘说他资质太差,修不了仙。 可凡人能活的时间太短,他得活下去。 这世道总得有人记住楚阑舟究竟是什么个样子。 于是他便成了一个鬼,然后靠着楚阑舟教给他的法门,一步步修成了个鬼修。 不过楚阑舟没死,这当真是一桩幸事。 老天有眼,终究还是垂怜了他一回。 楚风言敛眉,遮掩住眼眸里的情绪:“栗子糕趁热吃会好吃些,夜深露重,林姑娘别忘了。” 楚阑舟点了点头,道:“好。” 月色微凉,楚风言的声线有些颤抖。 他实在是太久没见过楚阑舟了。 楚风言原本是想来修真界替楚阑舟报仇,却在仙门大比之时于人群中看到了林束。 林束站在人群之中,昂起首,同穆家家主对峙。 哪怕改变了形貌,那样熟悉的眼眸,楚风言只一眼就能认出来。 楚风言的世界,在此时忽然亮堂了起来。 他跟随在楚阑舟左右,不求楚阑舟认出自己,只求楚姑娘往后能够事事顺心如意,平安喜乐。 他却没有想到,楚阑舟竟然也没有忘掉自己。 楚风言忍不住走上前,握住了楚阑舟的手:“林姑娘,你……” 咔擦。 有什么东西的碎裂声自背后响起。 楚阑舟听到声音,皱眉抬起眼,冲着门口看去。 在门口站着的,赫然是宴君安。 宴君安也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此时他的视线就一直停在楚阑舟的手上,还有那块多出来的玉牌之中。 门槛不知道为何碎了,碎渣落了一地,甚至有些直接插到了墙上。 似乎彰显了来人的怒火。 这场景有些诡异了,楚风言却是在楚阑舟看不到的角落冲着宴君安轻轻一笑,握着楚阑舟的手甚至还更紧了些。 楚阑舟在他的目光下竟然有了一点心虚的感觉,她下意识将手抽了回去,就想开口解释。 宴君安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他站在门边,眸光比寒潭更冷,声音也如同浸满了冰霜:“你们,在干什么?” 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宴君安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现在依旧和许多年前一样。 宴君安站姿端正,流云衣规整地穿在他的身上,就连一丝褶皱都不曾有。那张被天道眷顾喜爱的脸也与当年别无二致。他就和楚阑舟与他相识之时一样,只消是站在那里,大家就能看出这是个怀瑾握瑜的君子。 楚阑舟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在他的脚边看到了一片粉色的艳丽花瓣。
第94章 ……… 楚阑舟隐约觉得宴君安今日有些奇怪, 但还是开了口:“我并非……” 楚风言却状若不经意挡在了她的面前,解释道:“宴仙君不要误会,楚姑娘公务繁忙, 我是来给姑娘送点心的。”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 将手抵在了嘴唇上:“啊, 我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林姑娘,对不起,风言不是故意的。” 楚阑舟知道他这是在说一时口误暴露自己是楚阑舟的事情, 便道:“无妨, 宴君安他是……”知道的。 她隐约觉得气氛有些凝滞了,回眸一看,看清了宴君安此时的脸色。 宴君安的脸沉得像是要黑压压的乌云,像是随时可以电闪雷鸣。 楚阑舟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内心警铃大作, 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要做出解释:“风言他……并没有来多久。” 楚阑舟认识洛风言的时候, 洛风言还未改姓,又是因着自己的缘故才改的姓。楚阑舟总觉得叫他楚风言也不是洛风言也不是,便下意识吞了他的姓。 她不说还好, 一说出口自己都察觉出不妙起来。 这种叫法有些过于亲昵了。 她甚至没有这样叫过宴君安。 楚阑舟暗道不妙, 下意识逃避起了宴君安的视线。 楚风言却又开了口:“我今日真的是来给楚姑娘送点心的,不过宴仙君夜半前来所谓何事啊?” 不能再让楚风言说下去了。 楚阑舟皱了皱眉,正想制止, 去看见宴君安竟是一言不发,就这样走了。 …… 一阵冷风刮过, 将楚阑舟吹得清醒了些,她这才回过神来, 看了看宴君安离开时的地方。 房门前空空荡荡,房前人早没了踪影,只有破碎的门槛还能彰显出宴君安曾经来过的痕迹。 他为什么就这样走了? 什么、什么都不说吗? 楚阑舟瞪大眼睛,像是想要将那片空间都灼出一个块洞来。 “楚姑娘,夜风太大,小心着凉。”楚风言走上前,将门缓缓关了起来。 楚阑舟是修士,不可能着凉的。她想去追宴君安,奈何楚风言还站在一旁。 她沉了表情,冷声质问:“你为何要逼走他?”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楚风言语气中针对宴君安之意。 “楚姑娘,我没有逼走她。我不过给他设了一点阻碍,他就放弃了。”楚风言看着楚阑舟,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楚姑娘,宴君安非楚姑娘的良人。” 楚阑舟仔细观察着楚风言的表情,得出了结论:“你恨他。” 楚风言十分坦诚地点了点头。 楚阑舟揉了揉眉心:“为何?你先前见过他吗?” 楚风言摇了摇头:“风言悟性太差,近几年才入了修者界,但在凡间,我听说过他的事迹。” “也知道了当年一些秘密。当年清剿楚姑娘家里的,其实也有宴家。” 这件事她当年刚出宗就知道了,楚阑舟并没有太大反应。 她清楚楚风言针对宴君安的原因了。 宴君安的父亲便是宴家家主,而宴家就是杀灭楚家上四宗之首。 宴君安本人自与楚阑舟一战之后名声大噪,自此,成就剑尊之名。 若说楚家覆灭的后果是楚阑舟的逐步入魔,自取灭亡,对宴君安而言,偏偏就是吉星高照,功成名就。 坏人失势,好人得势,这也是百姓们所一直期盼推崇的,可楚风言不同。 既然楚风言当了楚阑舟的信徒,那么从楚风言的角度来说,宴君安简直是坏透了。 若楚阑舟不是事情的亲历者,她估计自己都会这样想。 但其中缘由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的清的,但现在事态紧急,楚阑舟揉了揉眉心,也不想费口舌在这里,就只含糊道:“此事另有隐情,我以后再同你说。” 说罢,她站起身就想去追宴君安。 楚风言看着楚阑舟的举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自楚阑舟身后叫住了她:“楚姑娘,你以为故人还似从前吗?” 这句话秦关月临死前也跟她说过。 楚阑舟知道秦关月想说宴君安,但她却并不在乎。 宴君安虽说最近几年个性变得古怪了些,性情却是没有变的。 无论是系统还是修真界,人人赞他真君子,说他秉公无私,宴君安变的,只是从当年的剑阁弟子变成了如今的剑尊。 她有些不满别人在他面前说宴君安的坏话,停下脚步自信道:“总体来说,和当年并无不同。” 正道典范,这些年轻修士们的表率。 楚风言却不赞同,他虽然不想这样问,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问出了口:“那楚姑娘呢?楚姑娘同当年一样吗?” 楚阑舟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当然不一样了。 楚阑舟以前还在念虚宗之时,虽然调皮,但很讲义气,直率果敢,为人仗义,看不起的就是那些虚伪的世家,还有哪些不敢正面迎敌,成天搞什么阴谋算计之人。 最重要的是,当年的她,从来不会为了报复杀人。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会主动布局,玩弄权势人心,手上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条人命。 恶盈满贯谈不上,但说楚阑舟杀人如麻却也没冤枉她。 楚阑舟一直宽慰自己是在坚守本心,但事实果真是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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