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郑国是如何想的呢?” “我没什么想法,我一切听从丞相、大司农的意思。” 郑国打着哈哈敷衍,敷衍到后面郑国的语气越来越重,甚至有些开怼。 但扶苏始终面不改色地询问,来回几次,郑国的声音反而又小了下来,他认真分析一番内渠和外渠的优劣后,轻轻叹了口气,表情复杂地看着扶苏道:“不愧是陛下的长公子。” 他嘴唇动了动,没有将‘一脉相承’说出来,便匆匆告辞离开。 等郑国离开,扶苏摊开帛纸拿出朱笔在郡县之间轻轻地勾画。 等他放下笔,张婴打了个哈欠,忍不住道:“扶苏阿兄真,真好呀。” 他原本想说的是真能忍,郑国某些时刻的话语明显是在挑衅,张婴都看见扶苏藏在身侧的拳头捏紧,但他面上依旧很耐心地询 问,看不出什么变化来。 扶苏转头看向张婴,忽然轻笑出声,道:“阿婴可是想说为何我这么能忍?” 张婴当然不会承认,连连摆手摇头。 扶苏又笑了一声,伸手轻戳张婴眉心一下,开口道:“十年前我有过与你一模一样的想法。” 张婴闻言一愣。 扶苏继续道:“十年前,父皇谋划大业,遭到众多大臣反对驳斥。亦有儒生不惜千里迢迢跑来咸阳王宫前,就为了肆意指责一番再离开。你当父皇是如何做的?” 张婴回想起咸阳宫口的头颅,下意识道:“杀?” “哈哈哈!没有,父皇不会仅仅因为政见不同杀人!即便父皇将殿内的酒盏茶盏砸了个遍。将帷幔砍成了碎条,但他依旧没有杀那些人。” 说到这里,扶苏忽然有些感慨道,“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成常人所不能及之事②,父皇这一番话,我始终牢牢记在心上,不敢忘记。” 张婴闻言一愣,他忽然想起记载中有关扶苏反对焚书坑儒的事。 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扶苏不是为政见不是被酸儒蛊惑,而是希望嬴政不忘初心呢。 …… “你这小子,又在发什么愣呢?” 张婴感觉脑门又被弹了一下,他揉了揉头,恰好与满眼无奈的扶苏对视,他道,“想什么呢。” “唔……” 张婴可不敢把所思所想说出来,灵机一动问道,“扶苏阿兄,你是怎么知道仲父砸酒盏呀?你当时就在吗?” 扶苏微微一怔,偏头轻轻咳嗽一声,道:“长安乡的水渠图画好了吗?” 张婴嘴角一抽,好拙劣的转移话题技巧。 他故意凑到扶苏面前,小手手扯了扯对方的衣袖,开口道:“扶苏阿兄,说说嘛,说说嘛,你是怎么知道仲父砸酒盏,忍耐那些酸儒的?” 扶苏听到酸儒两字时微微蹙眉,想说什么,但看张婴稚嫩的小脸,又轻声道:“阿婴,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③,日后可不要称呼酸儒哦。” “是是是!” 张婴捂住嘴,人果然不能太累,说话太肆无忌惮,得谨慎些。 扶苏冷不丁道:“另外,你既身子骨已养好,明日随我来。” “啊?为何?” “怎么?嫌弃我阻碍你跟着监禄漫山遍野地瞎跑?这能跑出个什么成绩。” 扶苏忽然轻轻点了张婴的眉心一下,耐心道,“若想学水利,你便先去大农司找水工,若是看个新鲜,这三四日你也应当看足了。你年岁小,凡事不可太过,明白吗?……” “啊,我知晓啦。” 张婴摸了摸鼻尖,扶苏兄你过去的那一股酷劲呢,怎么越来越有往婆妈的方向发展,“我并未只跟着监禄跑,我还在召集人手一起修渠道呢。” “什么!”扶苏闻言一愣,皱起眉,“哪个官吏如此大胆,给你安排官隶臣妾。” “不是隶臣妾,是邻里,就是长安乡的黔首们。” 张婴摆摆手,“我与他们说了修水渠的好处,绝大部分人都同意一起修建水渠。对了,扶苏阿兄,这个事情还能找官府要官奴来干活吗?” 扶苏微微扶额,道:“自然。你《仓律》是怎么……哦,对,我竟是忘了,你这年岁尚未学到《仓律》。” “那阿兄帮忙摇人啊!” “呵。” …… 次日清晨。 张婴再三拒绝张女官的起床邀请,这几日事都跑完了,只想彻底放松心神,睡个昏天地暗。 然后他便被人拎了起来。 “仲父早,哈欠……” 张婴揉了揉 眼睛,一边打哈欠,一边从腰带里翻出小梳子,刚准备梳胡须,却发现被人敏捷地躲开,“仲父?” “呵。居然还皱眉?你小子在父皇面前可不要太任性了。” 温和的嗓音带着告诫,慢悠悠响起。 张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拎他的人是扶苏。 “阿兄!”张婴甜甜地唤了一声,四肢也不扑腾了,懒洋洋地下垂着,“阿兄我好困,我还要睡。” 然而他说完,扶苏并没有将张婴放下去,反而将他举起抱在自己身前,平静地对视,扶苏道:“监禄在就不困?” 张婴一个激灵,就差拍胸脯保证,道:“不不不,阿兄在我更不困!阿兄,上刀山下油锅,让我干啥都行。我已经准备好了!” “少油腔滑调!” 说是这么说,扶苏唇角隐隐扬起一抹弧度,然后轻松地将张婴拎到前院站好,“来。投壶。” “啊?”张婴对这游戏不怎么感兴趣,过去在乡下没东西玩的时候都玩腻了,但他见扶苏坚持,张婴还是走过去将案桌上的箭支拿起来,这一拿,他发现箭支很重,细细一看几乎是全铜打造。 张婴疑惑地看向扶苏,对方笑了笑不说话,张婴看着铜壶便丢了个三不沾。 “不错!”扶苏在一旁鼓掌,声音温和面带微笑,“很厉害哦。” 张婴都不好意思起来,道:“哪里厉害。” “是厉害。阿婴第一次投壶目标相当精准,线路很直,没中不过是年幼力不足。”说到这,扶苏轻松捏起一枚箭支,看都没看铜壶一眼,侧身轻轻一抛,箭支呈一条非常完美的抛物线,“叮咚”空心落入铜壶之中。 张婴呱唧呱唧鼓掌。 “可好看?” “彩!彩!” 张婴的彩虹屁还没有吹完,就被扶苏摸了摸头顶,道:“每日记得过来投壶,等我回来,希望能看到你在游戏中有进步。” 张婴:…… 妈呀,寓教于乐真的被你狠狠拿捏了! 扶苏见张婴兴致不高,不动声色道:“父皇喜爱投铜壶,宫里每回举办铜壶大赛,总是胡亥拔得头筹。也难怪,毕竟赵高对投壶很有一手!也……” 话还没说完,扶苏便看见张婴双目仿佛燃起熊熊烈火,重新捏起箭支,摆出认真投壶的造型。 他露出一抹淡笑。 …… 一个时辰后,张婴哎哟哎哟地裸着上身。 张女官一边给张婴涂药推拿,一边嗔怪道:“怎的这么没常识,三岁丁点大的稚子,骨头可是最软的时候,岂可拿全铜制的箭支玩投壶。” 扶苏在一旁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张婴刚替扶苏说一句,是他自己找到了些投壶的感觉强行加练。 然而下一秒,他便感觉右手上臂被重重刮痧了一把,张婴忍不住“哎哟”惨叫一声,但手臂紧随而来的酥麻酸爽感,以及看到张女官双眸含泪的模样,又令张婴说不出责备的话。 最后,张婴选择沉默。 一时间,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咻咻”倒抽凉气的声音。 片刻后,扶苏便要启程离开,临行前,他不忘将心腹内侍留下,同时与张婴叮嘱,官府派遣隶臣妾人手可能不足,因为咸阳大工程还有很多,皆时,可以让内侍去少府要人。 另外,每日投壶用时不可过量,不得超过半个时辰。 张婴连连点点头。 等扶苏离开,张婴美美地睡了一个回笼觉,等他再次睁眼时,瞧见门口伫立着面色难看的张女官,以及满脸苦恼的监禄。 “哎呀,还是吵醒你了吗?” 张女官第一个发现张婴醒过来,快步走进去,扶着张婴起身,“ 饿不饿,可要先喝点水?” “嗯,要喝水。”张婴点点头,同时看向监禄道:“是遇到什么事了?灵渠修建的不顺利?” “婴小郎君真是眼明心细,慧眼识……” “哈,行啦行啦,停停停!” 张婴觉得监禄挺有意思,一板一眼的正经人,干巴巴地吹着不怎么走心的彩虹屁,他的上司难道都不会觉得尴尬抠脚么,“直说什么情况吧。” 监禄轻轻松了口气,道:“有人拦着不让我们挖渠?” “什么?!” 张婴很是惊讶,“昨日不好好的吗?” 监禄抿了抿唇,也是一脸疑惑道:“臣也不知,明明昨日乡长也都同意了,但……” “若我没猜错,应当是与宗族起了冲突。只乡长同意是不够的。” 正在洗帕子的张女官走过来,听了一耳朵,等两人沉默下来,才温和地看向张婴道:“小郎君,自古以来国君想开渠都是很艰难。不光是在修水渠的过程中耗时、耗力、耗物和耗人。 更主要是的,开渠修路,一方面会占据农户们的良田,另一方面,还会影响水源。所以只乡长同意是不够的。” “水源?”张婴愣了一下。 张女官很理所当然地说:“水源可是我们吃饭的家伙,岂能不重视,不争! 小郎君可还记得,当年天气干旱,我们想从山上牵引一条溪水进行宫浇灌田地,结果被山下村落纠缠吵架,最后我们以理服人,勉强吵赢了的事……” 张婴听到这瞬间回忆起来一段画面,紧接着,他嘴角微微抽搐。 他想说,张女官,虽然那时候他身体弱得宫殿门口没出过,但当年那一场大戏,他还是共享了系统的视觉看到了。 比如你是如何双手持刀,率领一群拿刀拿枪的铁娘子们,气势汹汹地对着那些村民比划。 比如你是如何爆喝一声,一刀劈开小树丫,道:“山上三条溪水,我只截取一条,若一条都不让我截取就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可以,你不让我活,那大家就都别活了!” 所以是靠着这么一段“以理服人”,让山下的村民离开。 张婴囧着一张脸。 张女官继续说,很快,监禄也在一旁插话,两个人将来龙去脉捋了一遍,张女官得出了一个结论。 “东区那边的李家宗族有不满。”张女官道。 “嗯?为何?”监禄很迷惑,“我这几日也算见识到婴小郎君在这的威名,长安乡怎么可能会有黔首对小福星不满意?” 张婴听到东区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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