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纠结地单手扶额,他维持这么久的可爱端水形象啊,偏偏记录的也不能算错。 他伸出小手手抓住对方的帛纸,“换用词,换了之后我还要检查,对啦,李准改姓是改姓,但我没建议他去祠堂宣布哦。” 内侍怔愣后,捂嘴轻笑,连连应道:“小郎君放心,这几日还未寄出去,奴马上改。” 也就是此刻,络腮胡从田埂里大迈步走过来。 他似乎误会内侍的表情和动作,一把按住内侍的肩膀,语气不善道:“嗯?怎么惹到我们小郎君了?”看这凶神恶煞的模样,似乎一个回答不善便会被捏碎肩胛骨。 “咳……他没有惹我。” 张婴不好意思说是出那本帛纸册子,扯了扯络腮胡,转移话题道,“你认不认识擅长墨家、农具的工匠、工师?若是有,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长安乡一起改良农具。” 络腮胡疑惑地看了张婴一眼,避开内侍,压低声音说:“小福星。莫非又有类似踏锥那样物件的想法了?” 张婴点点头,道:“差不多!所以想召集大家来试试,有工钱的!” “要!工钱我就不必了!”络腮胡大气地摆摆手,“小福星帮了我们这么多,都是应当做的。” “哎,不……” “小福星,难道你要让我成为忘恩负义的人吗?” 络腮胡见张婴还要说话,补充道,“小福星,我们长安乡可是你的食邑。你也算是我们的主家了,为主家分忧,是我们的职责。 若婴小郎君真想奖励我们,嗯,若我立下大功,日后婴小郎君能不能让我或者子嗣做你的门客呢!” 张婴嘴角一抽,这话有些强词夺理了! 他忍不住道:“我还不到四岁啊!为何想做我的门客?” “小郎君难道不知?您不计较个人得失,毫不吝啬番薯、农具、还有沃土之法的行为,您的仁善之名早已传遍咸阳内外。多的是人想要投奔小郎君做门客呢。” 络腮胡非常自然地说道,“四岁又如何,您是神童,又有这样的好名声,受欢迎是理所当然的!” 张婴目瞪口呆:不,都是误会!他没那么仁善! “哼,真是心机深沉。” 内侍微微颌首,面部带笑地瞥了络腮胡一眼,“凭你这样粗坯的白身,若能在小福星底下当一个门客,已是天大的福气。” 张婴嘴角抽抽。 他刚想说不是的,络腮胡特别特别厉害,没想到络腮胡非常自傲地昂起头道:“那也是我的福气!这福气若是摆在你面前,你难道不想要?” 内侍哑口无言。 …… 片刻后,张婴认真地与络腮胡说一些关于农具改造的构想。 张婴幼时与外公同住,对很多农具老物件有些了解,但很片面,除了一些构建特别简单的农具,其他别说复刻,原理都搞不太清楚。 络腮胡耐心地听张婴对饸饹床、砻子、龙刮车等老物件一些比较“可能”“好像”“比如这样”的浮夸形容后,并没有失望。 他若有所思后,先称赞小郎君想法很有道理,并表示一人之力恐有不足,但会联系军中擅长轮轴、滚轮等云梯设计的老工师。 张婴对此“呱唧呱唧”鼓掌,有自知之明又能摇人来帮忙的天才,谁不爱呢。 两人正聊得热络。 不远处忽然传来骚动。 没多久,竟是隐隐传来带点求助意味的尖锐嗓音,“我并非管水渠!”“让让!我是来寻小郎君的!”“你们不要再挤在我周围?!”…… 张婴疑惑地抬头,震惊地发现不远处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田埂上什么时候汇聚了这么多人! 张婴 呆滞地指着那个方向,道:“那边难道在唱大戏?” 络腮胡仔细听了一会,嘴角一抽,低声呢喃道:“定是监禄那狡猾的竖子又偷跑了。早与他说过,要有直面黔首质问的承担!” “啊?”张婴疑惑地眨了眨眼。 “小郎君不要怕。” 络腮胡起身,拍拍身上的褶皱,“我这就去将无关人士救出来。” 张婴心中吃瓜的dna动了。 因为担心靠太近会惹麻烦,所以张婴跟了几步,在不远处旁听。 这个距离也足以张婴听到那边的喧哗声。 “我们知道你不是监禄!但你这一身衣服我也是认识的,定是官吏!劳烦你与监禄说说,我一家虽只有三口人,但我儿身强力壮,我妻收割田地向来是长安乡前几的好手。能多分给我们一点水渠吗?” “还有我们啊!虽然我良人虽因战场断了一只手,但他单手也可力能扛鼎啊!我家还有不少仆役,这么一丁点水渠根本不够我们修的!莫非是瞧不上我们?” “你帮忙问问监禄,是不是对我们女子有偏见?我家虽没儿子,但我三个女都继承了良人力大无穷的体质,轻松能扛起两个石磨,要不要当场给你搬个石磨耍一耍?” …… 张婴仔细一听,几乎所有声音都是在自荐。 每一个人都在声嘶力竭地为自己争取利益,这份利益,不是为了减轻负担,而是为了增加劳动量。 张婴目瞪口呆,他真的小瞧爵位的力量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没多久,络腮胡一边嘶吼着,一边推搡着,然后将满头大汗的男子给拽了出来。 等来者抬头,张婴才震惊地发现对方居然是赵文。 “你,你还好吗?” 张婴刚探出头说了一句话,就被赵文和络腮胡严肃瞪眼,连连摆手。 他回想起田埂上众人夸张的神态,也赶紧缩回脖子,乖乖回里屋前坪。 没一会儿,络腮胡扯着赵文进了屋,反身将门栓上好锁。 前坪只能听见两人喘着粗气的嗓音。 “这,确实是有些夸张啊!”张婴拿了两杯茶水过来,络腮胡和赵文推让不敢,在张婴的坚持下才双手捧过,齐齐喝下。 “婴小郎君,你,你真是太厉害了!” 赵文伸出大拇指比了比,然后拍胸膛,“我过往并非没去过服徭役的地方,那些黔首啊!都死气沉沉,哪里会像这里的一样,还求着要水渠修建!可吓死奴了。” 络腮胡身体一个激灵,瞅了一眼,隐隐地退开两步。 张婴轻轻一笑,道:“因为主观能动性嘛。嘿,这不比威逼利诱好得多么。” 赵文一顿,回忆起那夜张婴与陛下的对话,立刻闭嘴沉默。 张婴没注意对方的神情,他看向络腮胡感慨道:“但我也没想到有这么大动静,之前监禄分配任务时,黔首们乖巧听话得很啊!” 赵文不敢置信地抬头,道:“那监禄能有这样的名望?” “这和监禄可没什么关系!要知道他第一回 去安排任务,差点没被上造爵位的妻给挠花脸。” 络腮胡摇了摇头,看向张婴道,“是因为婴小郎君在那儿!长安乡的黔首可不希望让婴小郎君看到……不堪的一面,自然是乖巧听话。” 张婴表情有些古怪,怪不得监禄苦苦哀求他呆着,感情不是吉祥物,是镇宅神兽。 …… 赵文听到这,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奴就说了,除了婴小郎君谁还能有这样的名望,之前奴还以为是谏大夫夸张了,没想到长安乡的情况远远比谏大夫们说的还要夸张。” 张婴一愣,诧异道:“谏大夫?这和谏大夫有何 关系?” “奴有罪!是奴忘了与婴小郎君说,小郎君这几日弄出来的爵位风声都传到咸阳去了。昨日朝会上,不少朝臣们争相争论呢。” 赵文说到这,似乎觉得自己说话有歧义,连忙补充道,“但他们所求、私心不一样,陛下不怎么认可的。还请小郎君放心,随奴一起回咸阳觐见陛下。” 张婴嘴角一抽:…… 你这么一解释,我反而担心起来了! …… …… 咸阳宫。 张婴下了秦直道的马车,揉了揉酸软的小肚子,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正宫殿旁边的一处偏殿。 这儿是小书房,俗称为三公小朝会的地方。 赵文恭敬地候在外面,轻轻推开宫殿门,示意张婴一人进去。 张婴刚走进去两步,便被里面随处可见,垒得足有两三米高,满满当当的简牍和文书给震住。 或许是因为文书摆放得过于密集,张婴自走进来时便有一种来自狭窄空间的压迫感,再加上他在文书间来回走了两圈也没看见嬴政,这令张婴心里越发慌。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他不会是落入什么陷阱了吧! 赵文该不是与某个朝臣勾结要弄死他吧! 越想越怕,张婴转身想离开,情急之下一个不慎踹到某竹简的一角,“哗啦”左侧一座小文件山就这么倒了。 张婴呆滞,不远处立刻响起宫殿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张婴正准备蹲身整理时,却感觉身体轻轻一飞,他诧异地扭头,看见打着哈欠的嬴政,一手在捏眉心醒瞌睡,另一手将他拎起来。 “仲父!仲父!” 张婴心下一松,呼唤嬴政的声音格外清脆。 嬴政揉眼睛的手一顿,道:“嗯?很高兴?” “高兴!非常高兴!” 张婴开心地点头,但随着嬴政放下手,他看到对方眼皮子底下浓浓的黑眼圈,声音顿时沉下来,“仲父!莫非你又有几日没睡?” 嬴政手臂一僵,故作不懂地蹙眉,道:“并未。” 张婴嘴角一抽,骗人,他都用小梳子作弊,仲父这黑眼圈百分百是近日通宵才会有! “仲父,阿婴好困,陪阿婴睡吧。” “那可不成,今日推迟了早朝,还有半个时辰得进行朝会。” 嬴政一边说,一边将张婴拎到他的桌案前,然后停住了脚步。 张婴好奇地探头看过去,嘴角也狠狠一抽。 好家伙,这书桌是被简牍垒砌的城墙给包围了么,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怪不得之前绕半天都没找到仲父。 嬴政转身向旁边的躺椅走去,将张婴放好,同时道:“你小子,这回干得不错。” “嘿嘿。” 张婴挠了挠后脑勺,心里如吃了蜜一样甜,“没,没有啦。” “呦嘿,你小子还会谦虚了。” 嬴政故作狐疑地开口,然后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张婴的小脑袋,忽然道,“你可知,如今羌族频频有异动,百越也尚未彻底征服,我大秦相当于两边作战,国库紧张。 昨日,有朝臣提出了你的点子,建议扩大授爵的限制。” 张婴微微蹙眉:“扩大授爵的限制?仲父,什么意思?” 嬴政缓缓地喝了口茶汤,瞥了赵文一眼。 赵文立刻开口道:“回小郎君是这样的。您不是限制了四个条件,一,有且仅有一年,二必须有修建水渠的功劳,三,必须上缴粮食千石,且爵位不能超过二级的上造。四,李姓族人必须改“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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