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发庞眉的老者缓缓睁开眼,道:“侯生不要急躁。你且先与我说,姬家人已经离开了吗?” “已经前往项家的方向。” 说到这,侯生忍不住道,“卢郎君我不明白,为何要暗中帮助姬家子离开?既然要救人,为何不收为己用呢?” “收他们?他们能有何用?救他们不过是看在同为反秦势力,也能帮我们吸引一些暴君的注意力。” 卢生慢悠悠地给烧得正旺的炉鼎添了一把火,“况且他们跑了,我们才好接手姬家在鲁地开采的猛火油。日后即便被姬家发现,他们也只会怀疑是暴君,或者是楚项人拿走了。” 侯生点点头,顿了顿,他道:“卢郎君,明明我们在泰山也安排了人手,为何不趁机将暴君杀了……” “杀他?”卢生轻嗤一声,“现在杀他对我们有何好处?” 侯生瞳孔地震,道:“什么?反秦不是就是为了复国,越早杀……” 鹤发庞眉的卢生却笑了一声,道:“因为时机未到。” 侯生忍不住道:“什么时机?卢郎君,我已经随你在此地潜修三年之久。你每一回都说时机未到,可什么才是我们的时机,你为何不能清楚的告诉我?” “那我问你,若是现在杀了暴君,大秦内乱,最有利的是谁?赵国、楚国,因为他们人多,兵强马壮。但我们有什么?积攒的力量不够,早晚是被楚、赵吞并,那反秦有何意义?” 侯生闻言一顿,喃喃道:“是,是这么个意思,那要等我们积攒的人手够了再去等待时机?” “当然不,还是得提前准备。” 卢生看向侯生,“比如我们得想办法改掉郡县制,回到诸侯分封制。” 侯生眨了眨眼,表情有些迷茫,这和郡县制又有何关系。 卢生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他道:“过去的时机,我本是放在赵高身上,他是暴君的近臣,也是唯一成功向暴君举荐方士的臣子。 三年前,我在咸阳与中车令赵高搭上联系,但为了降低他的怀疑,我故作对荣华富贵不在意,特意做了两年的云游野鹤。可谁知道,等我再次回归咸阳市,赵高却被处置了。 如今咸阳的方士也被打压得很惨,大部分只能做豆腐,这一条时机便被断了,” “嘶!”侯生听到咸阳的方士大部分做豆腐,面露震惊,“这,这……那我们苦练丹药的这些年岂不是白做了?” “不。还有机会。” “卢郎君我们接下来怎么做?”侯生不想再问了,“你说,我就做!” 卢生缓缓起身,从旁边拿起袋子在丹砂、草药里面挑挑拣拣,同时开口道:“算算日子,暴君的车队应当差不多快到这了,你准备准备,我们直接去见暴君。” 侯生瞳孔地震:…… …… …… 与此同时 ,张婴站在山间白雾缭绕的温汤里,堪堪冒出大半个脑袋。 他瞅着闭目享受温泉的扶苏,忍不住又一次开口道:“阿兄,执剑什么的听起来就好重要,让我去不太合适吧。” 扶苏缓缓睁开眼,伸手戳了下张婴的眉心,说了句玩笑话道:“有何不合适,万一又遇上什么威胁,还能让我沾点你的福。” “不不不!我没福,我都是蹭陛下的福!” 张婴连连摇头,一听可能有伏击,没有嬴政这条大腿他更不想上去了,“阿兄你信我,仲父比我福运大多了,他去更好。” “哈,阿父自然也会在。” 扶苏并不想与张婴讨论嬴政的福运大小,阿婴年龄小无所谓,他作为公子就不太恰当,他安抚道,“阿婴不必有压力,我也是想堵一些人的嘴。” 说到这,扶苏眼底闪过一抹利芒。 对方都说到这一步,况且嬴政也会去,继续拒绝就显得不太礼貌。 张婴点点头,道:“阿兄!执剑有什么要注意的礼节吗?我一定好好学,一定不出错丢脸。” 扶苏又轻笑了一声,不在意道:“无妨,不过小事尔。” 张婴嘴角一抽:信了你的邪! 真要不隆重,仲父会特意放在有神山美名的琅琊台为你举办? 赵文等人会为核对流程日日急得脱发? …… 珠帘之外有内侍放重了脚步声,靠过来道:“长公子,李廷尉求见。” 张婴哈欠打了一半,李斯来见扶苏? 可能是被后世资料影响的原因,他总觉得李斯来见扶苏就好像黄鼠狼给鸡拜年,有些紧张。 他盯着扶苏,看见扶苏脸上也闪过一抹讶异。 “你与李廷尉说,扶苏马上到。” “唯。” 扶苏站起身,虽不像嬴政那般宽厚魁梧,但历经沙场浴血锻炼出来的硬朗身形绝非健身可得。 遍布周身的每一寸肌理,每一根线条,都只为能更强有力地搏杀、厮杀而生,是一副极具锋芒,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身材。 “我也去!我也去!” 张婴看了几眼,唰地跟着扶苏起身,几步就从床榻爬上去,随便套了件外套,“我与阿兄一起去。” “你想跟便跟吧。” 扶苏轻笑一声,他对张婴痴缠嬴政到处跑的事迹早有耳闻,所以并不奇怪对方的举动,不过扶苏在穿衣时又回头看向张婴,“你在瞅什么?” “哎,我何时也能练成阿兄这样啊。”张婴一边起身穿衣服,一边捏了捏自己的臂膀,即便日日挥剑,肌肉线条也不够显眼。 “哈哈哈!”扶苏不同以往的温和,畅快地笑出声,同时将张婴从温泉中拎起来丢在旁边的衣物中,“随我去九原待七年即可。” “好呀!”张婴爽快地点头道。 他还记得扶苏在一年前说的,在九原施行了两个治式的城市,很是好奇啊,说不定还能作为说服嬴政的榜样。 扶苏一顿,简单地穿好衣物,道:“九原可不适合稚子。” 张婴道:“阿兄我很有用的!我去九原说不定可以给阿兄带来惊喜呢。带我去嘛?” 扶苏瞥了眼张婴,忽然想到张婴因为被父皇拒绝参加巡游,然后偷偷跟过来的事。 他沉默了会,忽然漫不经心道:“你这惫懒的小子不适合,去九原是要搬砖、修城墙的!” “扶苏阿兄吓唬我!明明十五岁才服徭役。” “嗯,你在咸阳也见过七八岁服搬砖修城墙的吧。” 张婴刚想说怎么可能,但猛地一顿,对啊,他在少府时确实见过不少年龄小的。 “大秦不是15岁才开 始服小役么?” 张婴将这份疑惑问出去,扶苏道:“对!但有两种情况,一方面自然是边疆地广人稀,又有羌族、匈奴等入侵,民众自发上前修葺城墙,全民皆兵,不分男女老少。 另一方面,若父母本是隶臣妾,舂、或者战败俘虏,他们的后代是小城旦,七岁便开始要服徭役。昔年父皇仁善,没有将战败士卒全杀掉,而是给他们一条成为隶臣妾的活路。所以近几年,年幼的舂、小城旦格外多。” 张婴:…… 他忽然觉得对“仁善”两个字都不太认识了。 扶苏温和地笑了笑道:“别让李廷尉等急了。” “哦,嗯。” 张婴点头时,完全没注意到扶苏已经不留痕迹地将话题彻底转移。 …… 扶苏先一步走出去。 张婴本可紧随其后,但想到李斯,他又放缓了脚步,悄悄地扒在门帘处不动。 内侍迟疑地看看张婴,他刚想与扶苏禀报,却见扶苏余光扫了张婴一眼,然后冲他摇了摇头,内侍立刻闭嘴,并且从旁侧拖来一扇屏风,好将张婴的身影挡得更加严实。 张婴探头看去,恰好能看见李斯端坐好,他并非一人,身后还有一位长得白白白胖胖,穿着一身白衣,远远看去像个白馒头的男子。 张婴在大秦几年见过胖子,见过瘦子,但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白净的白胖子。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白胖青年的警惕心极高,居然瞬间扭过头,猝不及防下两人对视上,张婴尴尬地笑了笑,白胖子愣了一会儿,立刻装作没看见地偏开头。 张婴松了口气。 此时,李斯已经就赋税改革等问题与扶苏畅聊起来。 李斯:“老臣听闻,长公子在九原大刀阔斧地改革,在户籍上与大秦有些不同,还有赋税徭役方面,听闻比大秦减了两层。不知近况如何?” 扶苏摇摇头道:“并非特意改制。去年秋收恰逢匈奴过来大肆掠夺,农户损失较多,我才减了些税收,但因为农户们种植耕地的面积较往年多,粮食产量更大,所以上缴大秦官府的税收并没有减少。“ 李斯“哦”了一声,又问:“可有遇到什么麻烦,或者变化?” 扶苏道:“麻烦有,但尚能解决。至于变化,我发现黔首们心态更为轻松,对于庆典仪式、市集采购、祭祀天地的需求增加了许多,总体而言,是向着好的一面走。” 李斯道:“如此看来长公子果然对民生事宜颇有建树。既如此,来年有关大秦赋税改制事,不如就由长公子来统筹如何?” 张婴听到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什么? 赋税改制事宜统筹?这可不是花架子啊!掌握这个基本就捏住了天下最基础的脉搏! 李斯居然主动给扶苏送这种好处? 这怎么有点投靠扶苏的意思? 明明在记载中,他不是帮着赵高弄死扶苏……啊不对,当时蒙毅临时回咸阳,赵高在巡游中权利极大,他确实是被赵高威逼利诱地给扶苏写了一封假诏书。 或许李斯也想不到,扶苏居然都不验证一下,直接会按诏书上所言自杀吧。 所以,李斯目前还是一颗墙头草,偏向扶苏的那种? 张婴嘴角微微抽搐,继续旁观两人聊天。 …… 扶苏对着李斯摇头,道:“此事不妥。李廷尉,九原多大,我大秦又有多大。我在九原能行之事,放在大秦不一定行。所以大秦赋税,当然得由王丞相、冯丞相、治栗内史统筹。” 李斯表情一僵,忙道:“长公子,这并非只是老臣所想,两位丞相以及陛下都很赞同。” 扶苏一愣,道:“ 父皇的意思?” 李斯道:“正是,陛下巡游至今,对山东地域的乔迁、徭役、税收等事宜皆不满意,近日询问朝臣可有适宜人选推荐,论如何解决山东郡县税收变少的相关事宜” 顿了顿,李斯摸了摸胡须道,“老臣得知长公子即将抵达,便与陛下提了一嘴。” 扶苏安静了一会,忽然轻笑一声道:“山东郡县赋税变少吗?如此,便多谢李廷尉相信扶苏。” 李斯摇了摇头,很谦虚地说道:“长公子,老臣也只是提了一嘴,应该说是老臣恰好提到陛下的心上,陛下心中原本的第一人选始终是长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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