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头皮发麻,余光瞥见嬴政的神情,拱手道:“老奴这就去。” “嗯。”张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我!今天这个夹气包是当定了,所以得吃饱喝足,才不枉千里迢迢过来宫中一趟。” 夹气包是个新鲜词,但稍微想一想就能理解意思。 众人:…… “真的。现在你们一个个问我站在谁那边。”张婴摊了摊手,神色无奈,“左边是仲父,右边是扶苏阿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能站在谁那边?” 嬴政平淡道:“大秦不禁议政,你畅所欲言,朕不治罪。” 扶苏也开口道:“正因为你在意我们,没有立场,所以你的答案更中肯。” 张婴嘴角一抽,明白了。 估计嬴政和扶苏争吵后,回去都被自己各有立场幕僚下官进言,两人心智再坚定,多少也会被旁人的意见给劝迷糊。 所以才会在见到他时,不约而同地抱怨“是不是替对方说话”,所以才会在得知张婴立场中立的时候,想让他说一嘴,顺便打破僵局。 理清楚这一点,判断出两位大佬都有和好的意向,张婴脑瓜子一转,便知道要如 何破局了。 张婴先是看向扶苏,开口道:“扶苏阿兄,那些待诏博士,你认为要不要审?” 扶苏微微蹙眉,道:“当然要审,但不能全……” “好,有你这句要审就行。”张婴制止扶苏继续说下去,然后看向了嬴政道,“仲父,你是一定要将待诏博士全部抓去牢狱审?还是说在其他地方审也行,只要能得到具体线索。” 嬴政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婴,道:“能得到线索也可。但阿婴,很多博士信奉“士可杀不可辱”,他们比你想象中要倔得多,赵兴圈了他们二十日日也没审出什么。 对某些硬骨头,必须严刑拷打,用他们杀鸡儆猴,方能部分胆小的博士那找到线索。” 扶苏微微皱起眉。 张婴不给扶苏张嘴的机会,连忙道:“对对对!好,仲父和扶苏阿兄的核心目的就是,审出细作,找出线索。区别只是两人想用手段不一样,这好办,我已经找到后续线索。” 扶苏和嬴政同时扭头看他,眼底盈满了不信。 张婴嘿嘿一笑,两只小手往身后一背,慢吞吞地边走边说,道:“逐客堂的高士子是某位待诏博士的犹子。这些待诏博士在两月之前便与他联系,希望高士子提供逃亡的大船线路,目的地是阳湖。 他们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定死一个地方,阳湖必有蹊跷,可以从那开始调查。” 扶苏:“此言当真?!” 嬴政:“所言可信?!” 张婴迅速点头,他见嬴政和扶苏一副“蹙眉深思不太相信”的模样,尤其如桥还在一旁低声疑惑道:“阿婴婴,你说的是来寻你那人?高士子?但他在逐客堂时,不还唧唧歪歪地质疑你吗?” “对啊!但你也得准旁人改邪归正,弃暗投明嘛。” 张婴眨了眨眼,甚至用开玩笑的方式浮夸地来了一句自恋的话,“毕竟我是成功无数,令人信服的小福星嘛。擅长以德服人。” 嬴政和扶苏身体微微一顿。 扶苏道:“临下以简,御众以宽①,成长了。” 嬴政更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道:“善御下,大善!” 张婴:??? 这一瞬间,他觉得似乎与扶苏和嬴政的脑回路隔了十八座大山。 …… “是与不是,调查便知!”张婴轻轻咳嗽一声,非常从容地开口,“大道至简,殊途同归。还有句老话说的好,不管男人女人,能杀敌的就是功臣。如今问题得到解决,还有什么可吵架可矛盾的呢?” 扶苏和嬴政不约而同地抬头,恰好对视上,片刻又彼此移开视线。 但脸上的神色比之之前要好太多了。 如桥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佩服地冲张婴竖了个大拇指,小声助威道:“阿婴婴说得对,特对!” 张婴有点心不在焉,只简单地回了个笑。 今日之事,若非他去过一趟逐客堂,若非为了完成系统任务将士子们拉到新长安乡,若非高士子是个集体主义的理想主义者,今日这场争吵根本不会那么好收尾。 瞧瞧他们对待待诏博士的出发点。 嬴政,年少时向往稷下学宫言无不尽的氛围,所以搞了个博士学宫,掌权数十年后觉得没下过基层的博士水平也就那样,尤其最近因为分封制和他对着干,烦不胜烦。 乖巧些,养着也就罢了,竟有部分博士参与余孽事件,嬴政就觉得这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就想全部扔掉,趁机一锅端。 扶苏,他也认可调查细作,但他觉得博士们还是有用的,所以他认为既然不是所有博士参与,父皇为何要将所有博士们都下牢狱调查,这样霸道的行径,岂不是又一次“郑国逐客”事件,再者还有“物伤其类 ”,会不会寒了大秦其他朝臣的心。 张婴只能说,以他的政治素养觉得双方站在各自的立场都有一定的道理,但因为后世的一些记载,即便没有得到高士子的消息,他也会站嬴政这边。 但他今日能用了巧合中的巧合缓和了两人的关系,本质还是没解决,那么下一回两位大佬再次别苗头呢?问的还是没有后世剧透的问题呢? 他要怎么劝? 他又能劝得住谁?! 张婴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只能故作平常地与如桥在宴会上插科打混,帮腔替郑夫人说了一说,在得到嬴政并未真的迁怒郑夫人的暗示后,四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好。 用过膳,张婴找了个公务理由,匆匆告别。 刚一走出宫,张婴脸上灿烂的笑容便收敛起来,如桥叽叽喳喳在他耳旁念叨来念叨去,张婴随意地“嗯”“啊”搭个话,很是敷衍。 直到如桥忽然道:“孔子那句话说的太对了,三个人里面必有可以请教的夫子。多亏了阿婴婴,要不然我可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郑夫人还得受委屈呢。” 张婴闻言一笑,果然温柔与真诚永远是最强必杀技,这如桥才跟着郑夫人几日啊,居然就这般喜欢…… 等等! 三人行必我有师! 张婴猛地被这一句话点醒,他想不明白的事,完全可以套个壳子问问大秦牛人是怎么想的,指不定还能给他套出条明路来。 想到就干。 张婴匆匆与如桥告别,抓着前来接他回去的萧何,拉到马车上问道:“萧何啊!问你个事,两个长辈意见不统一,你会如何维护他们的关系?” 萧何脸上闪过一抹古怪,低声道:“长辈的事自然得让长辈们自行处理,晚辈不好参与。” 张婴道:“若他们就喜欢让你参与呢,还会问你选择谁,站在谁那边的问题?” 萧何嘴角微微抽搐,眼底闪过一抹怜爱,低声道:“上卿,孔子说因材施教,所以对待问题,也得分开分析,大是大非是底线,至于其他方面的一些细微区别。物,最好是保持沉默,让他们问无可问。 说到底,这毕竟是别人家长辈的事,参与太多,恐会伤自家性命啊!” 张婴迅猛抬头,恰好与萧何同情的双眸对视上。 对方果然是猜到了。 不愧是汉初三大人杰,萧何不光猜到问的是嬴政和扶苏的事,还在这拼命暗示他,少参与皇家大佬之间打架。 张婴知道萧何说的有道理,放在五年前,有人来提醒他,说未来的张婴会挣扎在选嬴政和选复苏之间,张婴肯定觉得这人有毛病。 有啥好选的,装装傻,谁也不得罪,搞一手太极敷衍过去。 但现在不行,他来大秦五年,嬴政和扶苏早已不只是用来保命的符号,他不光关注嬴政的身体健康,也希望两人精神交流能健康些。 历史是有惯性的,免得一个赵高没有了,却来了李高、文高等人,再次导致“自刎”案件。 张婴告别萧何,又陆续找了几位亲近的秦官询问,这一回没说是长辈矛盾,只说是同僚政见不合,要如何判断? 张苍:哪一个政策对人户、田地、赋税和财务的增减有益处,就选择谁的政见,若是差不多,那就选择对自己有恩情的人,若是都没有,那就不选。 张婴:不愧是世界级经济学家。 蒙恬:符合大秦律令,且两个政见效果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听从年龄官职大的。 张婴:这斩钉截铁的态度,估计是和蒙武、蒙恬相处出来的经验。 内史腾:都不好选就不要选,自己开辟一条路。辛胜也赞同,干就完事。 张婴:……以后细腻的事情都不用问武将。 “烦啊!”张婴捏了捏眉心,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但没有一个令他满意。 张婴乘坐着敞篷马车,一路在秦直道上疾驰,任由肆虐的狂风吹打自己的脸,想给自己吹出一点灵感来,可惜直到他抵达长安乡,下了马车也什么也没想到。 旁边忽然响起畅快的笑声,张婴并不在意,直到一根钓鱼竿挡在了自己面前。 “上卿也代表大秦的颜面。不说衣冠赫奕,起码得衣冠整洁啊。” 张婴顺着声音看过去,恰好看见王绾满脸无奈地看着他,同时对方又道,“好在这是在长安乡的乡野,若在咸阳,定会有人参你好几本。” “夫子!”张婴步伐加快过去行礼,目光一扫,没想到坐在王绾旁边钓鱼的人,竟是夏少府。 张婴连忙问好。 夏少府起身回礼。 张婴又看向王绾,道:“夫子,弟子有一个疑惑。” “呵呵,我知道。” 王绾笑了笑,“你最近拜访了很多朝臣。冯丞相还特意找到了我,担心是我给你的难题。” 张婴一愣,没想到就传遍了,他苦笑道:“夫子,我……” 王绾轻轻一笑,仿佛看透张婴在担忧什么,他摇头道:“老夫也不能直接给你答案,但老夫可以指点你另外一条新路。” 张婴心头一喜,王绾智多近妖,还是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大佬,他说有法子,那多半是八九不离十。 他毕恭毕敬地行礼道:“有劳夫子指点。”
第204章 刺激 王绾掀开戴着的斗笠,收起鱼竿,道:“走!回屋,日头渐晒,懒得在这喂飞蚊。” 张婴连忙过来帮忙,夏少府也在一起收拾。 片刻后,一辆驴车吱呀呀地在乡野晃悠,三人坐在车上,张婴期待地看着王绾,然而王绾在上了驴车后,就闭目养神,左手手指轻轻敲打右手的手背,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张婴也不好催促,只好与夏少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比如墨家工坊最近又有怎样的新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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