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婴说完,见扶苏依然在婉拒,并且强调稚子一人不可单身出远门。 张婴随口来了一句,道:“扶苏阿兄,要不我们也一起去呗,你不也很担心蒙武将军和仲父吗?” 扶苏身体一顿,神情意动。 “不可!不可啊!”旁边忽然窜出来个戴着方巾,脸颊激动泛红的文士,对方先是冲扶苏连连拱手,“长公子,皇帝远行,您身为长公子就应该坐镇后方,替陛下稳住大秦江山。 岂可被小儿蛊惑出门远游,置朝廷大事于不顾,这不仅仅是将长公子陷入危险,也是将江山社稷置于危险中。” 张婴嘴角一抽,好家伙,这人很会扣帽子啊! 他头一抬,恰好与对方正面对视上,原来是淳于越啊! 那就怪不得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淳于越,最近一年,对方瞧他,不是无视就是目光带着警惕与鄙夷。 张婴过去碍于扶苏阿兄的情面,加上他性子有点茶,所以只在暗中阴了淳于越几次,明面上从未与他起过冲突。 但现在不一样了,张婴连扶苏和嬴政的夹气包都不想受,更何况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淳于越。 见淳于越还在扯着“江山社稷”虎皮做大旗,张婴语气也沉下来,抱胸道:“仲父临行前,可有嘱托扶苏阿兄监国?” 淳于越抿了抿唇,干巴巴道:“陛下行踪匆匆,临行前尚未来得及见长公子一面,所以……” “哈!所以你义正言辞地指责、命令扶苏阿兄这么久,居然是在假传圣意?” 张婴抬起眼皮,用鄙视的眼神看了回去,阴阳怪气道,“没想到淳于越博士也有吕丞相的鸿鹄之志,比如奇货而居,帮忙摄政啊。” “你,你浑说!我何曾敢命令长公子!”淳于越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婴,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张婴嘴中说出,结结巴巴地解释,“有辱斯文,妄言,刻薄!” 张婴呵了一声,趁胜追击道:“再者说,儒家不是讲究以孝治天下。现在仲父遇到困难,你作为儒家博士不应该帮着为人子的扶苏阿兄去解决仲父的难题吗? 为何你不想如何解决难题, 反而张口闭口都是在剑指江山社稷?怎么,想趁着仲父不在直接谋划他的位置吗?有你这样当幕僚的吗?” “我不是!我没有啊长公子!”淳于越被这个大帽子扣得尖声尖叫,他觉得自己冤得不行,虎目含泪,“老臣绝无二心,老臣是心系大秦江山社稷……” “呵,难道只有你心系大秦江山?” 张婴冷笑一声,“你为何一定要扶苏阿兄留在咸阳?你是觉得扶苏阿兄去追仲父后,咸阳会乱?所以你是在怀疑冯丞相、李廷尉等文臣的行政能力?怀疑王翦将军、蒙家将领和内史腾将军们抵御六国余孽的能力?还是说,你怀疑他们会反?” “我,我!”淳于越脸涨得通红,几乎是用最后一口气怒吼一声,“没有!”在注意到附近蒙毅以及蒙家将领不善的目光,淳于越更是语速快地道,“下官绝不敢这么想。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哦!文成武将皆在,他们又不会反,你说大秦怎么乱?” 张婴想到扶苏被各种儒家坑的记载,直接无视淳于越露出来的一抹祈求,“啊我明白了。你是怀疑大秦公子?你认为扶苏阿兄离开后,寒公子、高公子、将闾还是哪位公子会趁机占据咸阳吗?” 淳于越一个踉跄,好在扶苏微微搀扶了一下,才没有直接摔倒在地上。 淳于越满头大汗,想要辩驳,却又因为部分小心思被戳中而一时张不开口。 最关键的是,淳于越没想到张婴如此大胆,竟然将这些小心思放在明面上说。他不敢接话,他怕被事后算账,会掉脑袋。 张婴还准备说两句,就感觉被扶苏轻轻掐了把脸颊。 “走吧。”扶苏轻声,“我本就想陪你一起去,别耽搁时间。” 张婴一顿,偃旗息鼓,点头道:“好嘞。” 不光是给扶苏面子,最重要的是想尽早去抢救蒙武大佬。 …… …… 五百黑铁骑从咸阳南门直奔函谷关。 张婴窝在扶苏怀中,一张小脸被刀子样的寒风吹得生疼,嘴皮子近乎被冻住,但他见扶苏满心焦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扶苏阿兄,你要信,信……呸,我。我可是……呸,很厉害的。” 扶苏“嗯”了一声,不忘道:“阿婴,这话你与我说即可,但不能在父皇面前如此承诺。” 张婴一愣,有些纳闷地抬头看向扶苏。 就见扶苏目视远方,道:“当年鲁豫之地的人攻歼父皇,说父皇用人时卑躬屈膝,事成之后又翻脸不认人。你熟知的尉缭还曾说,“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 张婴立刻道:“这都是假话。回去揍他。” 扶苏一笑,道:“这些自然是假话。父皇最是爱重功臣,从不计较某些狂士的瑕疵。好比尉缭,郑国,即便曾经轻辱过父皇,但父皇依旧能以国士待之。 就连过去从鲁豫之地出来的博士们,最初来秦时是劝诫父皇放弃攻打其他六国,结果呢,相处几日后被就对父皇钦佩有加,甘为大秦效力。” 张婴一顿,他看着扶苏盈满双眸的自豪,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记载中扶苏对儒门博士宽厚有加,该不会也有维护仲父名声的想法吧。 扶苏还在继续道:“父皇以诚待臣,王家、蒙家的诸多将领,更是被父皇视为挚友。如今挚友有难,以父皇的心性,若得到一个救治的承诺,必然会倾其所有去救。” 说到这里,扶苏低头看向张婴,道:“正因为此,阿婴我不希望你去承诺。给予一位皇帝希望却又将其毁灭的后果,你承担不起。明白吗?” 张婴回过神来,他知晓扶苏是好意,但系统道具不用白不用。 犹豫了会他开口道:“那我只说试试行吗?” 扶苏“嗯”了一声。 一行人策马奔腾近两个时辰,扶苏刚停了马准备扎营休息,这时却隐约听到前方传来哀愁的军号声。五百黑铁骑齐齐上马摆出守护阵容。 扶苏拎着张婴,于阵型中心,眺目远望。 只见远处是一群举着白色长幡的两支长长的队伍缓缓走过来,每隔一人的手中捧着香炉祭品,悲怆的秦风哭泣无法停息。 这是一行送灵的车! 扶苏身体一软,差点将张婴摔下。 张婴稍一犹豫,开口道:“扶苏阿兄,那个……不一定是蒙武将军的……” 扶苏有些恍惚,语气低沉道:“你看那连绵不绝的战车挽词,“定国灭楚”“秦国之剑”……这些说的都是淮南侯的功劳战绩。” 张婴心里一个咯噔,不会吧,好不容易从主系统那赊账,难道没有成功赶上吗? 他见扶苏捏紧缰绳的手,反复念叨蒙武和蒙家有多么威武,就知道扶苏此刻心绪不宁,属于心中猜到是蒙武的灵车但又不想接受这个真相。 这时,一匹快马绕过送灵队伍疾驰而来,在即将靠近时,张婴眼尖地发现来者是章邯,他见旁边的黑铁骑将秦弩都拿出来,连忙将这个情报告诉扶苏。 扶苏闻言轻轻一招手,守护的阵型立刻豁开一道口子,章邯骑马顺势冲进来,然后翻身下马,行礼道:“见过长公子。” 扶苏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可是淮南侯?” 章邯眼眶微微泛红,用力点头道:“是。” 扶苏深吸一口气,高高地仰起头,好一会才冷声道:“父皇眼下如何?” 章邯拱手道:“陛下下马,亲自为淮南侯扶灵,已徒步行走近一个时辰。滴水未沾,随行之人,没人敢上前去劝诫。” “什么!”扶苏翻身下了马,“滴水未沾,蒙恬将军也不曾劝阻?” “回长公子,蒙恬将军不在这一趟送灵的车队。”章邯道。 “蒙恬将军不在,这,这怎么可能!”扶苏目光一凝,看向章邯,“北地难道战事吃紧?是匈奴王庭返攻?还是余孽最后一搏?” 章邯喃喃几声,道:“这,末将也不知。” 张婴见章邯的汗都要留下来,一把拉住了扶苏,语气很快道:“扶苏阿兄,既然仲父在前,不如我们赶过去好生询问一二。” 扶苏果断上马,同时放下了张婴,道:“在这守好阿婴。驾!” 扶苏疾驰而去。 张婴:? 咋滴,他提议的,却把他落下了?
第207章 你的秘密 张婴见扶苏顺着军阵之间裂开的口子,一路顺畅地疾驰而去,那道口子随着扶苏的离开在一点一点的愈合。 离了大谱啊! 张婴急得跳起来喊道:“扶苏阿兄!这主意是我出的,怎么把我落下了,不厚道吧!” 章邯脸都快被张婴的语气吓白,连忙低声道:“小福星,那位可是长公子……不兴说,不兴说啊!” 张婴才“啧”了一声,更出格的话他都说过,压根不怕,直到他瞧不见扶苏的背影,张婴转身立刻抓住章邯的手臂,道:“章兄,眼下只有你能帮我了。” “末将不敢……” “哎。我都唤你章兄了,还和我说末将岂不是生疏了。你以前还陪我一起奔赴泰山,现如今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张婴一把搂住章邯的手臂,“走走走,你带我追过去。” 章邯闻言苦笑,幽怨道:“小福星,那一次回来我被阿父吊在房梁上抽,差点没被打死。更何况,我也做不到突破五百铁骑冲过去。” “嘿嘿,这回不怕!”张婴在身上摸了一把虎符,亮了亮,“我有这个!”他提高了声音,同时对环绕着的黑铁骑道,“随我一同追击……啊不对,是追随长公子!” 黑铁骑众沉默了一会,直到他们的领队百将磨磨蹭蹭地过来。 面无表情地确认无误,众人齐齐翻身上马,高声道:“唯!” 章邯:…… …… 张婴是奔着追到扶苏的目的地去的,奈何这一列黑铁骑动了但又没完全动,始终保持低调匀速前进。 别说追上扶苏,渐渐的,连对方一路留下的马蹄印都被风吹得看不见。 现在天还没黑,百将就走过来说路途遥远,要安营扎寨。 张婴差点要发脾气了,但看对方将领无辜又无奈的眼神,以及章邯拽着他低声安抚,“小福星,你的命令,长公子的命令,也难怪对方左右为难啊。况且你年纪小,总是金贵些。” 张婴深吸一口气: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都是打工人,不值得不值得。 驻扎休息,张婴也彻底歇了追上扶苏的心思。 一日后,张婴才紧赶慢赶地抵达送灵车队的后方,碰见等候的内侍时才知道,扶苏早在七个时辰前便已拜见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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