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知道名字,也不可能将人与名完全对得上。光一个咸阳城,单字叫婴的都好多个。 “你呀小小年纪,偏偏心气高。也小瞧我大秦人的感恩之心。” 扶苏伸手戳了下张婴的额头,表情温和,目光带着一丝严肃,“这两日,你帮着给农户解释如何使用新农具,难道不值得他们感谢?你帮他们拆卸旧农具,难道不值得被感谢? 难道只有写出锦绣文章,治国理念,新式农具……黔首们才能看见?才会感谢?不,黔首与你我一样,也会因为细微的举动而……” 张婴一愣。 扶苏看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是我说错话,你还是个懵懂稚子,岂是那些自认高人一等的愚……咳。”扶苏不继续说,反而伸手揉了揉张婴。 张婴再次一愣。 扶苏这话说的,确实和秦朝主流政治倾向不太一样,有点沾边共产主义哲学味。 他忍不住打量扶苏的脸庞。 明明在新农具出现后,咸阳城的官吏们在庆祝,黔首们也在庆祝,可唯独扶苏依旧透着一点淡淡的隐忧。 好家伙! 问,还是不问! 张婴心中默念,开始扯手中的花瓣,扯了一些花瓣后,他沉默地看着结果。 张婴一边抓起 手边的野花开始编织花环,一边故作无意间问道:“扶苏阿兄,你为何不高兴呢?” “嗯?” 扶苏微笑地看着张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我没有不高兴。” “嘿嘿。” 张婴眨了眨大眼睛,伸出小手拍拍扶苏的大腿,“放心吧阿兄,我不会告诉仲父。外婆说过,有烦心事,和旁人说了不光心情很快好,还能想出解决办法哦!” 说到后半句,张婴还伸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半圈。 “……” 扶苏听到这话反而沉默了。 他起身往前走,张婴嘴角一抽,真不好忽悠啊!他也连忙跟上。 两人在长阳街来回走了一圈,差不多重新走回起点,在张婴以为失去了打开扶苏心扉时机的时候,扶苏忽然大力揉了揉张婴的小脑袋,将他揉得东倒西歪。 张婴捂着脑袋,一脸不解地瞪着扶苏。 扶苏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看张婴,反而是对着四处无人的空地开口道,“古人常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①。 我在九原时,曾见过被羌族镇压的奴隶,因一场秋火,并未选择仓皇逃亡,反而虐杀曾经的奴隶主,占据他们的妻儿与羊群。 父皇只顾自己意愿,强行征收兵器,激起了民愤。 这次侥幸通过,父皇不曾见识黔首愤怒的力量,便会继续独断专横。那下一次呢?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②……” 张婴:! 能文能武,还有一颗体谅底层民众的心。 优秀。 扶苏停了一会,张婴以为对方说完了,正准备呱唧呱唧鼓掌时。 没想到扶苏像是被打开水龙头一样,又开始慢慢地说他在九原的事。 扶苏在九原征战时,打下不少过去属于羌族、匈奴占据的土地。 靠近大秦边境的,是让官吏们进行的郡县制管理。 但因当地官吏人手不够,也因扶苏还打下一大片肥沃的属于三不管的危险土地。 所以扶苏调从老秦地,咸阳,调了一些有能力的王族子弟过来。 出于安全和奖励等特殊原因,扶苏给他们封了地,给这些人在管理自己地盘时有一定的税收、矿产挖掘、等的自主权。 所以在九原,类分封制和类郡县制的管理制度,都存在。 扶苏原本不怎么在意,甚至想着尽快从咸阳调派官吏,过成一样的治式。 但他最近一直在思考分封制,郡县制孰优孰劣。 在听过张婴那一番“对比出成果”的话后。 扶苏决定保护好这一片的特殊性,想将其这个作为前期试验田,过几年后,再给嬴政看成果。 杵在旁边的张婴听完很是震惊,他忍不住问了句:“那羌族、匈奴能服管?” 扶苏一愣,没想到不到腰高的小家伙居然真的听进去了。 他神色很淡地笑了笑:“父皇不是统一文字么,我有样学样。让他们不再牧羊,学我们耕地,我们的文化,自然能听我们管……” 张婴:!!! 扶苏哪里只是一个心软的理想主义者。 就他这对政令的谨慎态度,对同化异族的果决手段。 倘若是扶苏继位,秦朝真的未来可期啊,指不定他们都不用学四六级! 唉,越想越气胡亥!呸。 …… 扶苏还自顾自地说了一些,节奏又快又跳跃。 仿佛在与自己的迷茫和压力对话。 等扶苏吐槽一般地说完,再低头,他看到张婴双眸闪烁着星星眼地盯着自己。 着实愣了一会后,扶苏才继 续道,“你……为何……” “阿兄!太帅了!” 张婴跳起来拽住扶苏的手臂,像个布袋熊一样紧紧地抱住扶苏的双手,“你说得太好了!” 扶苏诧异道:“你……听明白了?” “没有!” 张婴并不是骗扶苏,前面简单的还能听懂,后面涉及到具体什么政策、什么思想理念,他是完全没听明白,但不重要,光前面就够他吹彩虹屁了,“但我知道阿兄想的很不一样,很厉害!” 扶苏眸光微闪,停顿了会,忽然轻声道:“你不是,总劝我听父皇的?” “对呀。” 扶苏一顿,摇了摇头:“若是听父皇的,那么我这些所想……” “哎呀,我们可以先听嘛。” 张婴露出憨憨的笑容,双眸亮闪闪地看着扶苏,“再做,我们知道,肯定对仲父好的事,仲父看到了是好的,肯定也不会生气。” “……” 扶苏看着张婴,忽然笑出声,“所以,这就是你死活要给父皇梳胡子的原因?” 张婴:…… “你这小滑头,不可仗着父皇宠爱你就阳奉阴违。” 扶苏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有些人可以仗着宠爱做,但他不可以,“朝堂的事少考虑,你多想想西南学府的课业。” 张婴表情一垮。 当他乐意操心这些朝堂破事?他巴不得日日躺在家里享受美食。 张婴幽怨地盯着扶苏,嘀咕道,哎!你牛皮是牛皮,但记录中你这父控,疯起来也是可怕连自己都刀。 若非如此,我早躺平享受纨绔生活,谁乐意盯着胡亥那些破事。 思及此,他踢腿边蹴鞠的力道猛地变很大。 蹴鞠“砰”地飞向不远处酒肆的二楼窗户。 张婴一愣,忙小跑过去。 …… 与此同时,明老目光锐利地瞥了一眼从窗户地掉落进来的蹴鞠,没有动。 酒肆里的歌女咿咿呀呀地唱着小调,楚地舞姬跳着庆丰收的舞。 其他楼层的老秦人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又是称赞新农具,又是互相说着必须监督那些不乐意拿武器的家伙,赶紧将其上交给官府,好让他们赶在春耕前到新农具。 这些喧闹声,越发衬着二楼包间的寂寥。 明老见酒仆端了又一次温热的饭菜过来,他冷漠地接过,叹了口气,推开包间。 里面一道身影斜依着床榻,目光始终落在窗外。 “公子,用些吧。” 明老将身后的门关上,看着一直望着咸阳王城方向的张良,小声劝道,“您已两日两夜没进食,没合眼了。” “我不明白。” 张良的声音有些沙哑,拳头攥得很紧,“为何杀尽天下的暴君,却宛如天助。我输得,不服。” 明老叹了口气。 是啊,谁能想到临时丢出来的新农具,居然好用到可以将过去农具都抛弃的程度。 整个咸阳的黔首们都快乐得很,甚至会互相监督、指责谁家兵器不上交,上交得慢,为了尽快得到新农具,一个个积极得不行。 “张公子,我们还有……” “我知道,我们还有机会。秦能崛起,归功于军功制,当周边无国可打,便是他自取灭亡之时。哈……暴君想用攻打百越,匈奴那些贫瘠的地方,为秦拖延时间,不过是饮鸩止渴。 即便将那些地方都打下来,收获的东西,远远比不上开战的巨大损耗。秦国迟早会灭……” 张良语速很快地分析,又像是在对自己进行劝说,“我等了十年,我可以等,但我为何输得这么……唉,莫非天命还在秦……咳,咳咳…… ” 明老见张良满脸痛苦,心疼地连忙递过去帕子。 “明老。” “在!” 明老趁机递上去一碗粟米粥,“用些吧,公子。” 张良轻轻咳嗽一声,拿勺子的手在轻轻颤抖,忽然叹息道:“是我之前魔怔了。天注定又如何,这或是大秦最后一道气运,我还有机会……” “公子。” “明老,我无事,让我静静就好。你也将那蹴鞠还了吧。” 张良平静地喝下粟米粥,目光又一次落在窗外,这时,大风吹起几朵小野花落在了窗台,他忽然喃喃低语,“何时,屋内枯枝,花会开。” 明老虎目都快泛出泪来,自家公子太累了。 韩灭之后的十年。 公子从备受长辈宠爱,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改头换面,成为整日藏在暗处,不惜一切手段算计复仇的孤家寡人。 他参与了五年前,韩旧国度新郑爆发大规模的反秦叛乱。 也暗中联合昌平君、项燕等人,一度以陈县为中心,爆发大规模的反秦叛乱,秦楚之间的战争。 更不用提大大小小的复仇计谋。③ 为何上天不能偏爱公子一次呢。 想到公子第一次看到黔首用新式农具劳作时,蓦地坐下,满眼闪烁的不敢置信、不甘和绝望。 明老的心越发痛。 …… “哎,明老丈是你啊?” 明老一愣,抬眼没见到人,听到下面有故作生气的哼唧声,这才低头一看,发现竟是项羽带过来的小子。 “是你?!” 明老将蹴鞠递了过去,神情缓和了些,“日后玩蹴鞠,可要小心些,不可砸到旁人。” “我知晓了,对不起。” 张婴说完,明老刚准备转身离开,却被对方扯住了衣袖,“你过来,过来低下头。” 明老一愣,但见稚子露出憨憨的笑容,是如此讨喜,令他想到久不得见的孙儿,便心软地微微低头。 之后,明老只觉得头上轻轻落了一物,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草木花香。 “给!花环。” 小子给他戴好之后,还将手中的花环一股脑地放在他怀里,“送你,开心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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