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人头几乎怼到叔父脸上,咬牙切齿:“叔父,你骗我?你竟骗我!” 项伯依旧在大笑,笑得眼泪水都快流出来。 他指着项羽的手指还在抖:“你这榆木脑袋!你问我何事能彰显你的武勇,我说你的盗匪功绩,何错之有?谁,谁知道你居然是追求小淑女?更别提,哈哈哈哈……” 项羽攒紧拳头,看他的样子好像恨不得将项伯打晕。 项伯半点不害怕,哪怕快笑岔气,他的嗓音依旧大得周围人都能听见,“你居然送了个假人头出去!哈哈哈……我,我要找人记下来,流传,流传千古!” “哈哈哈……”无良的笑声笑得更大了。 张婴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用骨木制作留作纪念的假人头。 等 等,就算是假的,也很凶残变态啊! …… “贤弟。” 张婴闻声抬头,见乌少年一副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悲愤欲绝的模样,都心生怜悯了。 他上前拍拍乌少年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还有机会。” 项羽眼睛一亮:“我就知晓阿婴你最聪慧,教教我怎么挽回。” 张婴嘴角一抽,咳嗽一声道:“那个……乌兄,我的意思是……你还有其他小淑女们可以追求。” “不。” 项羽无聊地摆摆手,语气有些执拗,“我就要虞家小姝。” 张婴心里咯噔了一下。 虞? 等会儿,乌兄长相帅气,身体健硕,武勇极为强悍,现在喜欢的女子又姓虞。 这,这……不会这么巧合吧?! “哪个虞?” 张婴忍住内心澎湃的情绪,故作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乌兄可会写?” “自然。” 项羽很自然地拿出树枝,唔……到底是哪个字来着? 项羽看着张婴闪烁着的大眼睛,不会,两个字就被咽了回去。暗暗思索,虞家阿兄捕鱼、养鱼的习惯,叔父说过黔首们多是依山伴水地取姓名,所以应当是渔或者鱼吧。 思及此,项羽自信满满地用枯枝在地上写上“鱼”。 张婴盯着“鱼”许久,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张婴神思不属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喊他名字的声音,张婴扭头,这才发现是樊典小跑过来。 “小福星。你家突然来了好些陌生工匠。” 樊典的语速很快,“章兄让我来寻你,问问到底怎么情况?” “嗯?” 张婴有些疑惑,但并不是很着急,他现在住的地方有大秦的隐太子在,安全系数仅次于皇宫,“应当没事,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 樊家小子擦了把脸上的汗,有些血污还落在脸上,“哎呀,我来得太匆忙,手没洗净。脸脏的不行。” 张婴连忙从兜里找手帕。 “樊家……子?” 旁人比张婴递毛巾的动作更快,张婴疑惑抬头,这才看见是何主动递了帕子过去,迟疑道,“……牛蛋?” “我现在是樊典!” 樊典胖乎乎的像是皮球一样蹦起来,然后狐疑地看了何好一会,才指着道,“啊,你,你是沛县的……萧家阿兄,对吗!” 张婴:!!! 萧家阿兄?沛县?何? 这组合在一起不就是萧何吗?! 今天这么刺激的吗? 不光看到了疑似项羽,还看到了疑似沛县萧何? 等等,等等……先把思绪捋一捋。 沛县,人聪慧,年龄和官职差不多能吻合。 是汉初三大人杰,被刘邦视作首功的青年版萧何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乌这边。 其一,从未有过明确记载,说项羽曾在咸阳求学。 其二,项羽与萧何在记载中简直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若这样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年少相识,还是同窗的身份。就算正史记录不下来,野史应该也会有只言片语。 …… 张婴努力思考曾经看过的资料,又对比现在的线索,只觉得脑子很乱。 一下觉得乌就是项羽,一会觉得秦汉时期壮士无数,英雄人物无数,不能因为有几点雷同,就随便给对方定标签。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婉拒一起回项羽家的邀请。 张婴借着樊家子寻人的理由,一同回长安乡西南区。 …… … … 此时夕阳西下。 嬴政眯眼看了会灿烂的火烧云,转身走进东偏殿书房。 殿内李信、赵杰前后脚进来。 两人刚起身准备行礼,嬴政一挥袖,摆摆手:“就当家宴聊聊,走,里面备了晚汤。” 嬴政虽精气神不错,但眉峰微蹙,显然心中存着事。 李信向来不喜内侍,根本不看赵杰,利索地跪坐下。 赵杰却心思忐忑,只虚虚地蹭着边。 此时,赵文带着三名侍女进入偏殿,动作迅速地将晚汤安排好,一罐羹汤,一份白面锅盔,还有一叠酱肉。 “先吃。”近日政务繁多,嬴政自起身后一直在批阅简牍,中间只抽空简单喝了点羹汤,现看到最爱的锅盔,他立即上手并夹了一层厚厚的酱肉,“先吃饱,再论其他。” 李信和赵杰纷纷应诺。 李信大口吃饼,大口喝汤,还有心点评两句,惹得嬴政哈哈大笑。 赵杰却明显有些食不下咽。 “行。” 嬴政擦了插手,看向赵杰,“说吧。” “奴有罪。” 赵杰二话不说地啪跪在地上,递出去的布卷都在轻轻抖动。 嬴政微微蹙眉。 他展开帛纸,里面的文字并不多。 总共抓了五百余人,其中一百余人是被无辜牵连进来,再关押几天都会释放。 三百余人中,有将近六十人是死士,被抓的当夜自尽。 剩下两百多人,他们都参与了“天下兵器”事件。 但他们都只参与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且互相不知对方的身份。 这就好像修房子,他们只负责伐木,烧砖头,弄稻草,还弄点青铜器啊什么的……但这房子怎么修,怎么弄这么好看的,他们一无所知。 所以将他们的证词拼在一起时,也无法得知,幕后者到底是如何联系、煽动儒家墨家子弟以及部分官吏。 只能勉强拼凑出一小部分嫌疑人名单,以及这幕后者多半来自陈县。 换言之,幕后者极其狡诈,审问等同失败。 …… 嬴政脸色冷凝,拳头捏紧。 “又是陈县。” 他用来施恩旧韩贵族的地方,却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叛乱。 “赵杰。” “老奴知罪!”赵杰五体投地,不敢妄言。 嬴政胸腔几乎肉眼可见的一起一伏,眼睛闭了又睁开,半晌,他开口道:“你且起身。盯紧陈县,三年内,除官吏,老秦人,禁止任何人出入。若有人胆敢故意违令,杀。” 赵杰瞳孔一缩。 谁都知道六国贵族不甘心,都在暗地里偷偷煽风点火,但碍于秦国休养生息,担忧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始终在忍耐。 现在,陛下是不准备容忍了吗? “是!”赵杰高声应道,躬身离开。 他又是紧张,但又有些亢奋。 老秦人,能走到这一步高位的老秦人,就没有一个害怕战争纷乱的。 因为是战场,是厮杀,是血腥,才铸造如今大权在握的他们。 …… “李将军。” “臣在。”李信声音响亮。 之后,嬴政沉默不语,李信眼底闪烁着跃跃欲试的目光。 宫殿内黑色的帷幔随风飘荡,许久,嬴政才轻声道:“随我出来走走。” 李信心下一叹,原来不是攻打陈县的命令么。 他起身道:“唯。” …… 两人漫步在咸阳宫的迥廊,火烧云渐渐消失,深蓝的天际只余一线金,这一缕夕阳与在回廊 边水池交相映成,美不胜收。 嬴政停在一处,撑着栏杆,仿佛在欣赏美景。 恰在这时,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夫子!胡亥学会啦!” 嬴政一顿,闻言望去,只见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伫立在不远处,高个人影连忙跪地磕头,未能看清样貌,而矮个人影犹豫了一会,便一路小跑过来,临近才发现原是十八公子胡亥。 胡亥气喘吁吁地擦了把汗,他抬头道:“参见父皇。” “嗯?” 嬴政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开口,“小子知我会来?” 胡亥摇头,怯怯地看着嬴政,眨巴眨巴大眼睛道:“不知!胡亥每日随夫子于此地勤学。” 说完,他见父皇一愣,心中暗喜,立刻继续学张婴上前一步,想拉扯嬴政的衣袖。 在胡亥以为即将成功时,嬴政猛地后退一大步,并且甩开对方的手。 胡亥心里一惊,刚刚鼓起来的勇气又退下,眼底满是惶恐。 “父皇,儿,儿错了。” “……嗯。” 嬴政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胡亥确实学的很像,就是眼神太像了,嬴政恍惚间以为大号张婴又要来梳胡子,身体才会下意识地躲开,甩开。 但是…… 嬴政瞥了一眼胡亥眼底的害怕,回想起张婴那张永远憨憨笑,不知畏惧的调皮眼神。 假的,到底是假的!神韵根本模仿不来。 嬴政淡声,道:“你要记住,你是胡亥。” 胡亥一愣:“是,是,我是十八子胡亥。” “……” 好久没和胡亥聊天,都忘了这是个天生傻狍子。 嬴政轻轻叹了口气,虽犯了错,但毕竟偏宠过胡亥几年,又查出确实是熊家子自行行为,见胡亥如此想亲近,嬴政也心软了一分。 “来,父皇来考校一二。” “啊。”胡亥激动之余,神情紧张,“好,好的。” “嗯。夫盗千钱,妻匿三百,何以论妻?②”嬴政问道。 “……妻知夫而匿之,当以三百论为。②”胡亥认真想了会,“不知者,无罪。” 嬴政又问了几个律法案例,胡亥虽答得不流畅,但也没出大错漏。 嬴政微微颌首,又瞥了一眼始终跪着的人,似笑非笑:“好,你去你先生那吧,日后让他带你去朝阳殿上课。” 胡亥闻言一愣,嬴政温情的举动令他不太乐意离开,但他更不敢拒绝父皇话。 “好,父皇。” …… 落日后的咸阳宫很冷,赵高跪在冰冻的土地上却浑身冒着热汗,忐忑不安。 直到胡亥出现,赵高才缓缓支起身体,但依旧跪着没动。 “先生!”胡亥本来很不高兴,但见他可怜巴巴地跪着,又心软道,“父皇让我来你这里了。准你去朝阳殿上课,还问了我题,你说,是不是原谅我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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