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张婴笑眯眯地拍拍身下表情僵硬的王家子,低声说:“跑起来啊!如桥公子要跑得看不见了。” 王家子回过神,神色古怪地看了张婴一眼,转身立刻沿一路狼藉的摊位追过去。 倒不是他有多听张婴的话,纯粹是担心有黔首反应过来,会对他们进行殴打。 张婴继续对被毁摊位撒钱。 跑了一会儿,王家子还是忍不住回头道:“你那么侮辱他们,不怕被黔首们打?” “嗨。这不是你的话,我大声复述了一遍么。” 张婴笑眯眯地拍拍王家子,“君子坦荡荡,何必将自己说的话当成污蔑恶语,我不爱听。再说了,如桥公子盯着的呢,怕个甚。” “……” 王家子哽住,一时竟不知道张婴是无意,还是故意的,顿了顿,他换了个话题,“你怎么想到雇佣老丈帮忙盯着的法子。” “这还要想?” 张婴声音很淡定,“陛下不也安排了监军么,一个道理。” 王家子再次被哽住,他一直都为军籍自豪,听到监军被拿着 和贱籍的人对比,很是有些不舒服。 所以他语气有些冲地道:“那你岂知那老丈不会骗你?” “当然不会。” 张婴压低声音,凑到王家子耳畔上说,“那是我们长安乡和官府特申的——农产品展示区。那位老丈是功勋,帮忙盯一下摊位。我手上的银钱都是从他那挪来的,两人打个配合的事。” “你,你,你故意……耍我?” “要不是你瞎说,我至于临时找个监军。” 张婴毫不心虚地看向面红耳赤的王家子,同时补充,“别再拿你一套身份血统,瞧不起旁人。屠户是贱籍吧,多少屠户杀成了百户,千户甚至是将军。再说句大不敬的,在周朝时,秦也只是一个……” “咳咳咳……不要,不要再说了!” 王家子没想到张婴胆子这么大,他压根不敢接话,只一门心思追公子如桥。 因为心神不宁,王家子一下没有控制住脚力,不到半盏茶时间,他们就追上了公子如桥。 张婴一个飞扑踹过去。 正中对方肉乎乎的臀部。 “你们。岂……” 公子如桥悲愤地扭头看向张婴,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岂能真的打……” “是为了逼真。” 张婴压根没得怕,加快频率在如桥臀部飞踹,他满意地看着红薯数突破(20),嘿嘿一笑,“公子,你也不想寒公子的计划失败吧。” 公子如桥脸色铁青,弱弱地不敢再反抗。 蹲在旁边负责按住如桥手脚的王家子闻言,浑身闪过一抹恶寒,下意识松了手。 …… 不远处的小酒肆二楼。 一处隐蔽的房间窗帘,时不时被手指按压出一条缝。 缝隙对准的正是几乎缠斗在一起的公子如桥和张婴。 “如何?” 酒肆内响起低沉的嗓音,“确定是从黑市门口跑出来的?是自己人吗?” 站在窗户前的人松开手,这人身材不高,从头到脚被黑色长袍裹得和阿拉伯女性一样,还戴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不光是他,屋内拢共坐了十来个人,每个人着装都差不多,裹得只剩下眼睛在外。 “是从黑市出来,但不敢认。” 窗口男子摇了摇脑袋,“身上没有任何家族的徽记,也不曾见过。” “啧。” 坐在最靠门,神态和姿势最为放松,一双年轻的眼睛透着无聊和嘲讽,“哪个傻子现在还戴有家徽,早被卫戍军抓去,还轮得到你看见?” “咳咳。” 他身侧也坐着一位壮汉,他咳嗽两声,低声道,“犹子无礼。不过他说得也对,判断对方身份,不能靠家徽。” “那能怎么办。” 最初提问,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有些焦躁地说道,“这段时间的暴君简直疯了,他已查到是我们想弄兵器。现在所有进出咸阳的人,必须汇报祖孙三代的族谱,直系三代皆在咸阳城内,方可出去一人。 像我们这种出身六国贵族的身份,压根出不去,也进不来。暴君如今正一家一家搜库房,随时有可能搜索到我们家,那些兵器怎么办!” “你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个屁。” 白色面具的人宛如惊弓之鸟,一点话就能让他爆炸,“你们张家和项家又没有储存兵器,自然不慌。可我那里都是满满当当。我话放在这,三日,如果三日内你们还找不到兵器转移的渠道,我就全部送给暴君。” “你疯了!” 好几个人发出惊呼声,甚至有人怒吼,“你别忘了,这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攒下,为日后的反秦复国 的将士们准备的!你都送给暴君,你让士卒们以后与大秦的铁骑肉搏吗!你不想复国了?” “那你告诉我如何是好!如果被抓住,我复什么国,我一家现在就死定了!” 白色面具的人蹲了下来,痛苦地抠头发,“我就说,让你们不要那么激进。天下兵器汇聚咸阳,本来对我们有好处。我都已经与楚系的官员打好关系,提前买下许多兵器。 眼见大事将成。 你们这些新来的,非要去搞什么“民心民变”,让墨家和儒家子弟怂恿黔首。结果呢,秦朝搞出了新农具,黔首们非但不反秦,反而心系秦国。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兵器也留不住了。 说真的,张良,项伯你们是大秦来的细作吧!……啊!” 他话还没说完,差点被一个飞来的酒盏砸中。 白色面罩怒而抬头,便见之前懒洋洋坐在门口的年轻男子站起来。 明明年龄最小,却拥有最健硕的身体以及最具威慑力的气场,他右手握住一个酒盏,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骂张良也罢。再敢将我们项家扯进来。” 说话间,项羽右手猛地用力,酒盏忽然发出嘎吱声,杯口被捏紧,“人如此物。” 酒肆瞬间一片静寂。 被死亡威胁的男子双目赤红,似乎要怒斥什么,但当他看见项羽迈开腿时,顿时吓得后退好几步,直到看见项羽是往窗帘走去时,他才僵在原地,半点没动静。 项羽生来高傲,根本不会在意蝼蚁之人的怨愤,他大喇喇地掀开窗帘,倒想看看惹得大家争论不休的突发事件是个什么。 看了几眼,他瞳孔一缩。 张婴居然被一个胖子欺负?! 项羽怒发冲冠,转身大迈步往外走,同时将裹得严严实实的长袍利落扯下,丢给一脸懵的项伯。 “哎。你,你去哪?” 在项羽直接走出去的前一刻,项伯终于冲上来拉住他,“你这是要做甚,快把衣袍……” “我去给阿婴帮忙。” 项羽不耐烦地推开衣袍,声音带着无语,“裹这个出去,岂不是更可疑。” 项伯僵住。 “叔父。和一群……” 项羽目光在一群乌压压的面罩前,轻蔑地扫了一遍,“藏头露尾之徒,有何好说。”说罢,伸手拧开房门,然后“砰”地关上。 酒肆寂静了两秒,片刻后,喧哗声起。 “竖子!竖子!”“项伯兄,你们项家也是贵族世家,居有如此无礼的竖子!”“必须严惩,要知道礼不在,则……” 项伯挖了挖耳朵,一脸不耐,道:“行了。有时间声讨我的犹子。不如尽早想如何逃亡。如果你们不讨论这个,我就走了。” 众人一窒,强行将训诫的话憋回去,导致酒肆里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张良不希望彻底与扎根咸阳数年的反秦势力闹僵,也开口缓和气氛。 “张公子,我老吴信你。” 最初掀开窗帘的黑面罩开口,“你给我们分析分析,这是不是暴君的一个局。如果是,暴君是如何知晓我们的动静,甚至要瓮中捉鳖,是不是有叛徒……” 张良没有急着回答,他也走到窗边扯开一条缝。 此时,项羽已经冲了过去,抓起地上的那个小胖子开始揍,旁边杵着的正是表情有些懵的张婴。 张良面无表情地看着,开口道:“其实不用看得过于复杂,我们直接从“秦国想抓我们”的结果来逆推。 若是特意设局,如果我没猜错,对方利用的是我们惊弓之鸟、急于想脱离咸阳的心态,特意制造混乱,丢两个莽撞的棋子勾引我们出手,一旦我们上前与棋子交流,他便会将我们一网打尽…… 那么即便项郎君将那棋子揍废,也不会有人出来制止。 所以若是一盏茶,不,小半个时辰,都没人来制止项郎君。 就多半是针对我们设下的局。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张良还说了一些分析,他本心是倾向这是一场专门设计的局。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有好几名游侠冲了过去将项羽抱起来,拦住他,护住那个被殴打的小胖子。 然后几个游侠和项羽大打出手,另外几个将张婴和小胖子都抱起来,飞速向着疾医所冲。 看起来对“棋子”非常重视,完全不像是在做戏。 张良:“……” 奇怪,总觉得事态不应该是这么发展。 他哪能知道被揍的小胖子是公子如桥,公子寒就是再冷血,也不可能看自己亲弟弟被外人揍死。 戴着黑面具的人陡然兴奋,开口道:“张公子,这代表我们可以去接触了?我得赶紧去,那三个人只剩下一个,我马上去了解情况,先带我的人走……” “啊不……” 张良心中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安,“要不再看看。我觉得还是有些危险。” “嗨,反秦就是提着脑袋做事。左考虑右考虑的,再考虑下去,日后等暴君亡了,我们还没反秦复国呢。” 黑面罩拍拍张良的肩膀,“项家小郎君都冲了,难不成我勇气都不如个十几岁少年。看个甚,不看了,我信你。” 说罢,他急不可耐地转身就走。 屋内人跟着走了一半,还有一半被张良又给劝了下来,决定再看看情况。 他们扒开窗帘缝,见黑面罩拍了拍唯一一个留在原地小子的肩膀。 双方似乎接上暗号,聊了没几句,再之后他们一起离开。 就这样,张婴喜得(100)红薯,项羽和张良成功隐藏住身份,公子寒趁机抓到一半的六国余孽,嗯,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 …… 望夷宫 “王丞相,还是不愿见公子吗?” “是啊。” 赵高见胡亥满脸烦躁,心里也觉得很奇怪,郡县制和分封制在朝堂上暗潮涌动,在这个时候,任何一点助力都会成为打破天平的关键稻草,王丞相没理由拒绝见胡亥。 赵高思索片刻,道:“十八公子。见王丞相这事,公子不妨与如桥公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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