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远了,太乱了,听说泰西那边乱哄哄一片,前段时间刚把皇帝送了断头台……您只有一个人……这……您为什么?” 林黛玉却不再说话。 她走到栏杆边。海上刺骨的雪风扑面而来,雪花落了她满头满脸。 她将香囊里装着的那朵早已风干的木棉取出――花里只余下了一点细碎的干瘪的香气。 这点干瘪的香气,便一下子唤起起了她初到南国的记忆。 满城开遍的木棉花,艳红如火。 有人高唱自由歌: “长愿吾儿如此花,自由花开永不败。” 但歌声渐低,越来越轻轻地,最后如烟云一样,消弭在了这空蒙一片的雪里。 王朝一梦,也这样消弭在了冰冷洁白的雪中。 她低下头,用同样冰冷苍白的唇,亲吻了一下这朵枯萎的“自由花”、“英雄花”。 然后,将这朵枯萎的花,与香囊,一起投入了海中。 没有掉眼泪。 一滴也没有。 .... 夜幕降临的时候,漫天蒙蒙的雪,渺渺的海面。似乎天地之间,只此一孤舟。 林黛玉呵出一口冷气,窗外冷彻骨髓,因逃出匆忙,甚至没有带暖炉。她一辈子柔弱无骨的手上,竟然生了冻疮,又痛又痒。 但前半生总是伴随着她的那些隐隐的娇气,寂灭无踪了。 她毫不在意地提起笔,就着烛光,开始写着她写在离开王朝前的最后一部作品——《王朝一梦》。 作者序里,绘着一朵木棉花,鲜艳夺目。 林黛玉写下了此生,唯一一段,由她亲笔写的序: “此花不是寻常种。当自他乡异域来。 倘若此处花谢了,枯萎了。 吾,愿往,此花来处觅真传。”
第107章 一 “欢迎来到阿巴特——海风之城。” 在咸腥寒冷的海风中, 浪花轻轻拍着港口星罗棋布的船只。 港口往来的人员错综复杂。 有远游归来的绅士与贵妇,正踏上华丽的私人马车。也有有棕色头发的,红色头发的水手, 正扛着大包小包忙忙碌碌。还有赤着脚,被绳索捆在一起, 在寒风里裹着破布瑟瑟发抖, 一队队被拉拉走的黑奴。 跌跌撞撞地从甲板上下来的年轻女人, 模仿其他下船的妇女,用长长的披帛遮挡着头脸。见了这景象, 受寒了似的, 拉紧了披帛, 抱紧了包裹。避在一旁。 尽管如此,她仍旧吸引了一大帮人的眼珠子。 毕竟, 其他妇女都有男子陪伴, 这位气质高贵的小姐是独身一人的。 再怎么低调, 独身出行的妇女,这在此时的卢士特,都已经足够引人注目。 而这位小姐,更是一副东方异族的容貌。 船长瞄了一眼女人漏出的手, 那是一双即使相对于船长见过的贵妇人,也显得更为纤细柔美的手。还有在寒风里, 流在脸边的乌黑的头发。 东方的女人, 实在是罕见。 比黑奴更加受欢迎。 “小姐, 难道没有人来接您吗?譬如,亲人?这里乱着呢, 孤身的好人家小姐可不能多待。”船长提醒她。 “接我?亲人?”她喃喃,披帛下似乎苦笑了一下, 用带着一些生硬的卢士特语回答:“谢谢提醒。” “那么,小姐,您需要我帮你介绍一些暂居的旅馆吗?不太贵的。”船长指了指附近的建筑。 刚经历过海盗这一大祸的落难东方小姐,想起船上友人提醒的,时下很多远航的船长,除了本行,还身兼黑奴贸易,人口贩卖等等“买卖”,便答道:“多谢您的好心,我在这里有几位朋友,足以帮助我落脚。” 船长十分遗憾,不依不饶地还想再说几句话时,船舷上一对十分体面的夫妻被几个仆人簇拥而来。 这对夫妇中,丈夫戴着羽毛装饰的大帽子,帽子底下的黑色卷发烫得十分精心,两条胡子修饰得一丝不苟,穿着白底的衬衣,系着蓝色的、用花边扣住的领饰,套着一件金边的,红色为底色,排扣繁多的华丽长外套,穿着丝绸的套裤,扎着靴袜,穿着高跟鞋。驻一根镂空的金球做杖头的手杖,正拿着那怀表,略不耐烦地等着他的妻子莲步轻移。 妻子则将金发盘成着高高的发髻,上边扑着粉,装饰着绸带、鲜花;她有着雪白的肌肤,樱桃一样艳红的唇,脖子上戴着的纱做的花环,显得这位贵妇人更加柔美,而高耸的仿佛羊脂一样的酥/胸正挤在低低领口呼之欲出,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宽大的裙子上花边一层叠一层。 她正捏着一把扇子,搭着自己丈夫的手腕,娇滴滴地对东方来的异族女子嗔道:“亲爱的林,你走得太快啦。我都还沉醉在你的故事中呢。” 这是一对一望可知的贵夫妻。 这位绅士敲了敲手杖,瞥了船长一眼:“这位小姐是我们的朋友,劳烦你了。” 船长不敢再造次,连忙堆着笑:“先生,女士,谬赞了。能为这么美丽的小姐献上一点心意,是在下的光荣”。 并仍礼貌地对东方小姐说:“小姐,如果您愿意将就,可以到阿巴特八区落脚,那里总有提供食宿的体面栖脚处。” 年轻的东方女子点头颔首,他才尽量端正地取下帽子向绅士鞠躬,然后但是步伐明显快了一倍地走了。 等船长走远了,东方女子向绅士夫妇真挚地道谢:“尊敬的卡尔斯子爵,美丽的柏纱,我不知如何感谢贵夫妇一路的照顾。” 卡尔斯子爵矜持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举手之劳。” 柏纱却放下折扇:“林,你真该答应我们的邀请。唉。”她叹了口气,撅起樱桃一样娇艳的唇:“你的东方故事讲的这么精彩,你又生得如此美貌,如果你跟我们一起去了七月之都,我敢说,噢,整个波拿,没有哪位沙龙女主人的光彩能盖过你!就算是那朵宫廷百合花——” “柏纱!”卡尔斯子爵喝了一声。 子爵夫人翻了个白眼,不大情愿地止住话头,转而说:“总之,但愿你回心转意。” 林黛玉有些羞涩,她实在不习惯被这样热情而夸张地称赞容貌。听了柏纱的邀请,只微笑着摇摇头。 “那么,求求你,让我们为你一路上的精神款待,而稍稍报答一番——我送你去八区吧。也好教我在路上,把那个故事听完。”柏纱撒娇式地求道。 正这时,一辆由四匹马拉着的华丽马车到了,车夫恭恭敬敬地请子爵夫妇上车。马车前面坐着车夫,后面则有个专供仆人站立着服饰。车厢宽敞,有对坐的两排长椅,别说是坐下三个人了,就是躺下,也绰绰有余。 在妻子的示意下,卡尔斯子爵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搭乘公共马车,不如坐我们的车过去。至于步行,女士,那是更不划算的。” 实在难以推却热情,林黛玉只好上了马车。 柏纱难得在波拿之外的“乡下地方”遇到这样一位合自己脾气胃口的可人儿,一路上,便滔滔不绝地:“哼,这些无恶不作,兼职拐子的混蛋,偶尔也会有几句真话。确实,在阿巴特,八区是个总有食宿提供的落脚处。但是,那是个什么人都混杂其中的地方,想要落脚,须得仔细参详,异国他乡,你人生地不熟的,倒不如叫我和康奈尔在回七月之都前,一起为你参谋参谋。我们认识一个可靠的中介人......” 这位年轻的贵妇人比起大她十几岁的丈夫,总显得活力四射,精力旺盛。 转眼,不待林黛玉回答,她又变了话题:“林,你是贵族吗?我在船上一见你,就觉得你谈吐举止与众不同......” ...... 阿巴特的第八区,位于城西的位置,是全城位置最低洼的一处,一到暴雨天,就难免污水横流。 偶尔晴空万里,太阳高照的时候,才显出一点与潦倒落魄并存的精致——这里的建筑不乏有奢华富丽的巴洛克风格。但是总是旧而破败的。 用橡木做的大门总是腐烂变形的,墙垣总剩半截,还带着黄黄的污痕。 尖尖的红屋顶上的十字架早已掉漆,彩色的玻璃窗上绘的天使被雨水冲刷地只剩了一半的翅膀,窗台上的花盆,也都不是缺了这角,就是缺了那角。 街道转角处,一个光屁股拉弓箭的安琪儿雕像伫立在那,面目已经模糊。 虽则仍有街道旁满丛无人打理的鲜花,门上的顶顶风铃,花园外雕刻着精致地狱犬的栅栏,金边的街区大钟咚咚地不息响着。阳光下,偶尔也显出时光沉淀的精致。但一切都有辉煌不再的落魄感。 时不时地,房子上挂着或大或小的木牌子——“包食宿——价格面谈”。 中介人拿着手帕,取下帽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腆着肥肚子,对这位小姐说:“这就是第八区最可心的一处公寓了。天知道,如果不是子爵的介绍,朗热太太是绝不接受外客的寓居了。” 他示意异域的客人看向转角处,正对着安琪儿雕像的那座房子。 那是一座典型的巴洛克风格的旧房子,和第八区的街景相得益彰。 但是,显得更气派一些。 街上最大的花园,就在这座房子的周边,用雪白的栅栏结结实实地围住了,门口的两扇大门上用金粉绘着的图案,脱落殆尽,门却还是结实的——至少没有开始腐烂。 这也是极少数,没有挂着“包食宿——价格面谈”牌子的房子之一。 中介人悄声地:“咳,朗热太太,她死去的丈夫,曾是晚宴革命——不,‘晚宴逆流’之前,老国王委任的阿巴特总督的儿子——实实在在是勋贵之后。哪怕是独身女性住在她这,嗨,也没有人敢造次。” 中介人的大红酒糟鼻在提到晚宴革命的时候,更红了。他的眼睛眯起来,弓腰驼背,带着警惕,似乎在讲一个不得了的词语。 等说完这句话,才松了一口气,似乎邀功似的,半是讨好半是试探地笑道:“对了?您有姓吧?” 林黛玉道:“自然有。我姓林......” 正说着,那扇大门缓缓打开了,出来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仆,包着老式头巾,问:“夫人叫我出来问问,那位要在此租住的客人到了么?” 中介人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到了到了。伏盖小姐,你永远都是这么的精神。” “威尔斯先生,你也总是这么会说话。”老女仆不咸不淡地向他打了个招呼,便越过他,看见了后面立着的异域女子。 中介人介绍:“这位是卡尔斯子爵夫妇做保人的安娜.林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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