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祠堂的木偶后面传来什么缓缓开启的声音。 张义郎探头一看,嘿了一声:“地牢!我就知道。多的是鬼财主修祠堂的时候玩这种把戏。” 祠堂内,院子里,登时一片瞋目结舌。静的一根针也听得见。 宗正见势不妙,就想开溜,被义军战士一把勒住:“想去哪?” 严吉和他娘激动不已,当下,再也顾不得什么祖宗的偶像。寡妇哀叫一声,往地牢奔去,严吉紧随其后。 义军拦住他们,拿了火把,一把推倒碍事的偶像,小心地往地牢台阶没入的黑咕隆咚里照去。 因为太过震惊,连那偶像被推倒在地,身上的金粉一阵落下,都没有人在意。跟进来的农民,都一股脑全把脖子伸长了往地牢看。议论不止。 义军的一个战士,带着严吉,谨慎地一步一步往下走,林黛玉站在地牢口,闻到了里面腐臭的味道。 没过片刻,传来撕心裂肺的严吉的哭叫声:“爹——!” 失踪了三年的严南,在严家祠堂的地牢里被找到了。 即使他已经腐烂得只不成样子了,大半身躯都只剩了白骨。但是,他瘦弱的遗孀,和他年轻的独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丈夫、父亲。 地牢里,和严南的尸骨共处一室的,还有大量的金银珠宝。 当时被一箱箱搬出来的时候,黄澄澄的,把在场人的脸都印黄了。 宗正一个劲地解释:“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他还是被愤怒的农民跟他的兄弟——宗子,一起被捆到了村口义军平时对乡民“讲道理”而垒的石台上。 台下,戚丽容对林黛玉笑道:“林姑娘怎么想到找我们来调查严南的事?” 林黛玉道:“小张启示了我。这宗族的事情,不是我们单枪匹马能解决的。” 于是,她去了义军新建的村政衙,翻阅了义军新调查的村民记录,发现人人其实都对宗族有怨言,敢怒不敢言。而其中,对祠堂怨愤最大的,就是因当家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严吉家。 严吉一家人,都是性情激烈耿直之辈,从来不肯对宗子宗正等人的行止妥协。他们家,就这样一步步丧失自己的土地,最后被逼到了只能租种最劣等的祠堂田的地步。 宗子等人,更是把仗义执言的“泥腿子”严南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碍于聚族而居,人人沾亲带故,不好明面上直接杀人而已。 严南一失踪,他们家就早有怀疑,只是一直没有证据。又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闯祠堂这种“神圣地”。 严吉倒是好几次试图翻墙进去,都被当时戒备还森严的祠堂逮住了。好不容易乡亲们求情,他挨了几顿毒打,才被放了出来。 “我也只是试试而已。”林黛玉望着台上台下开始的质问,说:“同姓一家亲么?”她想到了贾家族内那些乌烟瘴气,笑了一笑:“正好么,别的我不知道,这个我倒算是很有经验的。那就让乡亲们看看好了。同姓,只是吃人的遮羞布而已。”
第75章 林黛玉下乡记(四) 石台上, 宗正、宗子、宗相都被绑来了。 严南的妻子,方菊,在他们旁边, 抱着亡夫三年来早已成了一堆破布的血衣,哭得肝肠寸断。 戚丽容站在台边, 问宗子严福寿:“严南是怎么死的?” 严福寿原不肯承认, 没好气:“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他是不是想偷钱, 结果困死在里面的?” 义军便叫来的仵作,又过问严吉和方菊的意思, 当众检查过严南的尸骨。仵作指出来, 说这是被活活打死的, 肋骨折了五六根。 严福寿闭了嘴。 戚丽容却不会让他装死,继续问严福寿:“你现在再说一次吧。严南的尸骨。为什么会在祠堂的地牢里?祠堂, 又为什么要建造这样一座地牢。” 大约是知道终于逃不过去了。严福寿抬起头, 眼睛里闪着凶光:“他偷祠堂里的红苕吃。祖宗的东西, 按族规,吃了自然要偿命!” 严吉手背和额头的青筋直崩,就要冲上去揍他:“我爹的命还不如几个红苕吗?你个禽兽!” 被义军赶紧拦住的时候,严福寿早已挨了几个老拳, 鼻血都流下来了。严吉冷静了一下,又喊:“你个骗子!我明明记得, 你老早就说过, 要我爹为抗租付出代价!” 眼看着严福寿承认了严南的死确实和他有关, 台下不由一片哗然。 “乡亲们,冷静一下!冷静一下!”义军中有人使劲吹了一下喇叭。敞亮的声音使得现场安静了下来。 哗啦啦, 张义郎带着一群战士们,把从祠堂的地牢里和隐蔽的后堂里搜出来的刑具一齐倒在地上。 戚丽容带人一一展示给严家村的乡民们过目。 老虎凳黑色的血斑累累, 手铐、脚镣、铁链、钢丝鞭都分量十足。 还有些已经一半化了灰的旧衣裳。 村民里不少人惊呼出声。 “那是骡子爹的!” “啊!这是我给三郎缝制的衣服!”人群里,被义军叫过来的妇女,也都惊骇莫名。 这些都是村子里失踪的人。 义军又搬出来一箱箱金银珠宝,在这些破旧的血衣、刑具旁边放着。 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对戚丽容说:“清点过了,共计白银三万两,黄金五千两。并各色珍珠、宝石、银票不等。不属于严福寿家明面上的财产。” 这个数字切实地传到人们的耳朵里,那些珠宝明灿灿的样子,真切地印到人们眼睛里。义军把这些金银珠宝放在刑具、血衣的旁边,那血衣、刑具,在这些珍宝的光辉下映照下,越发地惨淡狰狞。 所有人都看到了,听到了。 修缮祠堂的时候,续谱、开祭,没有一次,宗子等人不向贫苦的村民们哭穷要钱的。 可是每一次,祠堂才修过不久,就又说哪里的木头坏了,祖宗托梦说要修祠堂。 人们暗地里早有猜测——关于亲人的去向,关于祠堂修了又修始终不好的缘由。 他们这么关心严南的去向家,又岂止是关心耿直的严南呢? 寄托于严南的侥幸,当这些铁证赤裸裸地摆在眼前的时候,就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少青年农民愤怒地喊:“严福寿,这是啥子,你给我解释!” 还有人不少原来柔顺的妇女也跟着喊:“你说,这些衣裳是干啥来的?你把我当家的弄哪里去了!” 如果不是义军拦着,恐怕当场就有热血青年,能冲上去揪着族里这些人的衣领质问。 戚丽容示意们乡民们冷静。让义军把严福寿等人和严家的农民隔开,等大家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下,林黛玉抱着一叠纸上来了。 风吹起她的裙角,人们听着她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王朝四年,因踏了祠堂的门槛,违反族规,活埋一十二人。” “王朝五年,因踩了祠堂田,断脚者三人。因抬头看了祖宗偶像一眼,被挖眼者四人。” “王朝六年……” “王朝七年,严三郎,因家贫,修祠堂时拿不出一两银子,加入企鹅君羊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被宗子严福寿叫去问话。一去不回。宗正告诉他的家人,他逃出了村。” “但是,今天,在地牢的泥里,发现了血衣和他的残肢。” 一个妇女在台下发生了一声惨烈的“三郎”。 林黛玉被这惨烈所惊,顿了顿,才继续往下念: “王朝八年……严福禄奸污了妇女元娘,与严福寿勾结,污蔑元娘与人通奸……” 她悦耳的声音一年年的念下来,义军配合她念的内容,把在祠堂里寻找到的遗骨、证据,一样样搬出来。 台下越来越安静。 这种安静不像之前义军强行叫大家安静,而是一如暴风前的寂静。 严家的祠堂每一寸都沾满了血痕。 林黛玉终于停下的时候,站在戚丽容身旁,弯腰捞起一把珍珠链子,又拿起那锈迹斑斑,沾满血污的手铐,举在一起 ,略带讽刺: “同姓一家亲?千金难买一个姓?” 她的声音沉下来,像是在问严福寿,又像是在问台下的人们。 “敢问,谁家,用这屠刀招待亲人?” 风吹得台上义军的红旗烈烈作响,台下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说话。 忽然,一个女人冲上来,那迅疾,义军战士甚至来不及阻拦。 她一口咬住严福寿的脸上的一块肉,活活撕了下来。 林黛玉被惊住了,不由倒退一步。 那女人却坐在地上,盯着痛嚎起来的严福寿,细细地一边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然后古怪地笑了起来,拍着胸脯大笑,一边笑一边惨叫着跑下了台。 张义郎早就摸透了严家村和族长有血仇的人家,低声告诉她:“这是殷梅,严三郎的妻子。因为宗子说严三郎是躲避捐宗祠而逃走的,一去不回。这是很不光彩的事。她就在村里处处受人鄙夷,族里严福寿连祠堂地都不肯租给她,织布为生也没有本钱,最后为养活儿女,她不得不兼做了暗娼。变成了村里有名的破鞋。” 殷梅疯疯癫癫地跑远了。 而人们的愤怒,一下子冲破了樊笼。 之前,人们只是揪着严家兄弟,叫他们解释。现在,如果不是义军赶紧拦着,恐怕严福寿、严福禄几个,早就被人们打成了肉泥。 上一个矮个子妇人则扑上来就扇严福禄:“你说我女儿是个荡.妇,把她沉河了。明明是你玷污了她!你个王八蛋,辈分上你还是我家的叔叔!” …… 林黛玉在结束的时候,知道,从此之后,严家村,宗族,再也不会是分地的阻碍。 她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眸光一闪,似乎眼角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女子。 定睛再看,却眨眼又不见了。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 “乡亲们,请不要再被蒙蔽了。所谓祠堂田,是大家的地,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如果真是大家的田,为什么收成不好的时候,宗子等人,却还不肯宽限你们的租税?如果真是大家的田,为什么从来少见祠堂田的收入用在缺衣少食的贫苦族人身上?如果真的是大家的田,又为什么定下这繁多的族规,动不动就要挖眼砍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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