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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形的力量对凡人而言算得上是锐不可当，但它也有弱点：这种生物无法承受活人的注视。 不知道是命运过于垂青小丑，还是这个疯子真的如此擅长保命，他在被刺中的最后一瞬间看向了迹形，使这个召唤物当场崩解。 那一刀本该从小丑的下巴穿入，从他的后脑穿出，如今却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偏差，没能第一时间夺取他的性命。 这个情况显然算不得一次干脆利落的成功谋杀…… “E！”蝙蝠侠伸手试图按住小丑的伤口，他看着鲜血从绿发男人的喉间汩汩涌出，防毒面具让他的语气听起来更加沉重，“……你过界了。” 斐莉达双手插兜，朝走廊尽头走了过来。她好像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鞋跟不急不缓地敲击在地面上，发出一连串有规律的轻响。 杀意蔓延在空气中，漂浮在空气中的辉光一点点靠近了她，从皮肤钻进她的身体里。 走廊上似乎吹起了不存在的风，那些不知道是如何制作的深紫色毒气在空气里翻腾，在斐莉达眼中幻化成了满地的烈火和尸体。 斐莉达跨过那些幻象，慢条斯理地戴上了手套。一柄锐利的银刃从她的袖口无声无息的滑了出来。她的步幅始终稳定，眼中只有小丑仍在艰难起伏的胸膛。 让斐莉达来选的话，她的确不太喜欢亲自动手。但眼下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毕竟，比起放任蝙蝠侠把那个已经走到死亡边缘的小丑救回人世，还是亲手收尾更让人安心。 她想起了在某一段不存在的历史中，蝙蝠侠曾经亲口告诉她，他对抗的不是小丑的肉身，而是小丑的精神。 杀死小丑的身体只是毁坏了一个容器，是社会的黑暗本质注定了混乱中会诞生一个这样的丑角，所以杀人永远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暴力也从来不是问题的破解方式…… 这些话是在自由女神像上对她说的，斐莉达对此记忆犹新。她甚至记得蝙蝠侠说话时的神情，还有他低沉语调中因为忍受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尾音。 那时候的斐莉达正浑身鲜血地坐在女神的肩头，脚下倒吊着几乎世界上所有知名的反派角色。蝙蝠侠的身上也同样全是伤口，在所有前来试图阻止斐莉达的超级英雄里，他是最后一个还能站着的角色。 神像脚下的繁华城市正在烈火之中熊熊燃烧，不知道多少架属于警方或者媒体的直升机正盘旋着靠近，像电影镜头般将探照灯的强烈灯光打在他们身上。 她认真地听完了蝙蝠侠的劝解，也认真地对他做出了剖白：“你说得对，蝙蝠侠……疯狂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式。我不是别无选择，我错了……我对我做下的这一切真的都很抱歉。” “停手吧，莫扎特。”蝙蝠侠捂着腹部的伤口，依旧深深地望着她，做了个深呼吸，“在我们还有能力把一切复原之前……” 斐莉达点了点头，朝他露出了那几年来的第一个微笑：“好，我答应你。一切都会复原的。” “只不过，你得先稍等一下。”斐莉达收回目光，语气充满希冀地说，“等我先做完手头的事。” 还不等蝙蝠侠做出反应，斐莉达就抬起手，在他面前干脆利落地抓住小丑的头颅，把他的脖颈像根铅笔一样折断，在尸首坠地前便从容松手。 然后，她又提起了另一个来自哥谭的知名反派。 她现在已经有些记不清那是谁了，但还记得蝙蝠侠是如何奋不顾身地朝她扑来，试图像阻止这些反派们犯罪一样阻止她杀掉他们。 蝙蝠侠很少犯错，不过斐莉达当时觉得他显然说错了。看吧，小丑绝对不是不死的怪物……这些人都不是。 她最后不得不把英雄们幽禁起来，对他们进行洗脑和催眠，以免这些正派的好人拼死也要阻止她的杀戮。 实际上，斐莉达的真的觉得蝙蝠侠说得极有道理——她已经用上百次重启证明，疯狂对她来说有害无益。只是，既然这一次世界已经在她手中开始燃烧，她不如为它添上最后一把薪柴，让它燃烧得更加彻底。 那个世界的结局绝对说不上好，或者说，是非常坏。这点还挺奇怪的，斐莉达只经历过很少的几次小丑被杀死的人生，它们最终都无一例外会以最残破不堪的悲剧收尾。 最终，她的疯狂几乎焚尽了一切，而她的理智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冷眼旁观着她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显然，命运证明了这些都不是它真正想看到的剧目。 在她终于决定放弃这次失败尝试的那一天，斐莉达走进她的密室，站在用铁链锁住的蝙蝠侠面前，真诚地朝他道了歉。 “不会有下次了，蝙蝠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把蝙蝠侠的头盔替他戴回头上，认真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选择疯狂。我向你保证。” 那个蝙蝠侠沉默地抬起他被重新遮挡在面具下的双眼，深深地凝视着她，一语不发。对黑暗骑士而言，这个出身平平却以疯狂点燃了整个世界的女人做出的保证毫无信誉，哪怕这承诺是真的，也已经为时过晚。 斐莉达没有在意他在想什么——她甚至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过来和他废话这一句。 但游戏就应该有始有终，她跪坐下来，将那把从双面人的公文包里找到的点22手枪抵在了下巴上。 “我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她说，“对不起。” “……不。”看起来已经和身后的墙壁融为一体的蝙蝠侠突然挣扎了起来，将铁链扯得哗哗作响，“停下！” “下次见吧。”斐莉达的双眼中忽然亮起了久陷泥沼之人忽然看到希望的明亮光芒，她的语气也充满期待，“晚安，韦恩先生。” 砰！ 命运重流，时间倒转。在一切重来的前一秒，斐莉达似乎听见了本该对她恨之入骨的蝙蝠侠喊出了她的名字。 真是高尚得让人自惭形秽。斐莉达睁开眼睛，凝视着在她记忆中千篇一律的那顶天花板，有些出神地想着。 尽管无人知晓，斐莉达从那开始一直遵守着诺言。 她在之后漫长无尽的重生之中，再也没有选择疯狂——直到她踏足了哥谭，这片能够同时孕育出小丑和蝙蝠侠的黑暗土地。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劝导人们走向疯狂。在这座城市生活得越久，人们就越会相信，冷漠是种智慧，嘲讽是种力量，暴力是种乐趣。 但斐莉达知道那些都是谎言。她不认同疯狂，但她确实想要知道哥谭无法被拯救的原因。 斐莉达轻轻呼出一口满是致命毒素的空气，走到那个黑影身边，低下头，看着仍然在地面上垂死挣扎着的小丑，握紧了手中的刀。 蝙蝠侠好像在和她说话，但斐莉达此刻全神贯注在手中紧握的利刃中，无暇顾及披风斗士的话语。 接着，她轻快地挥出了刀刃。 [谋杀连珠：已发动！] [此乃确保终结的技艺。] 刀刃破空，直奔小丑的心脏而去，速度几乎快到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个银亮的幻影。没有凡人能抵挡这样的一击，斗争的力量蕴藏其中，只有死亡才能带来终结。 但蝙蝠侠的动作比她更快，他在斐莉达靠近时就已经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在她出手时一把握住了刀锋！ 特制的纤维无法抵御蕴含了超自然力量的杀器，血色瞬间从蝙蝠侠漆黑的手套中心漫出，鲜血汩汩流淌，顺着光洁的刀刃流下。 但他依旧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用力量紧紧攥着凶器，目光坚定地看向斐莉达：“不行。” 他的话音刚落，斐莉达就松开了手，任由那把精巧的银刀落进蝙蝠侠手中。蝙蝠侠下意识地松开刀刃，接着，一切都为时已晚。 ——她空出的手突然手指并拢，指尖忽然泛上了金属般的寒光。 下一秒，她狠狠地将变得锐利如矛尖的手指捅进了小丑的心脏里。 噗嗤！ 鲜血从小丑的胸口喷了出来，平等地溅射到蝙蝠侠和斐莉达的脸上，血液还带着一丝怪异的温热。 那个苍白的男人在利刃扎进身体的瞬间浑身僵直，接着目光快速涣散下去，脸上还带着大大的笑容，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斐莉达收回手，同时收回目光。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羽扇般垂了下来，掩住了她眸中的神色。 她像是一个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医生那样，表情镇定地摘下了手上的手套。 “如你所见，无形之术扭曲、卑鄙、邪恶，效率低下、毫无道德、胜率极小。”斐莉达她在小丑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那件皱巴巴的紫西装上擦了擦手指上沾染的血，从满地玻璃碎片中缓缓起身，“但有时候，对我而言，这是某些问题的一种较为简便的解法。” 尽管它解出的答案很有可能是错的。 “斐……E小姐。”蝙蝠侠在确认小丑已死之后，同样起身站了起来。 他的大半身体都和披风一起隐没在了黑暗中，只有胸口的蝙蝠标志若隐若现。 蝙蝠侠的声音很低：“我现在觉得，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是从她走进冰山俱乐部，把黑面具砸进冰山雕塑的那一刻开始？或者是再早一些，从斐莉达拿出恐惧毒气开始？或者是她在蛇群的拱卫之中，将迪克的父母从死亡的阴影中解脱出来的时候？ 又或者比那些还要更早，也许蝙蝠侠心中始终有着一分怀疑，他只是不愿意让那怀疑占据他的思绪。 ……斐莉达就是E小姐。 他难道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 他真的没有察觉到，在E小姐焚身于烈火的那一夜之后，斐莉达并不是继承了这个名字，而是回归了这个名字吗？ 蝙蝠侠在心里对着自己发问道，然后他迅速得出了答案。 ……也许他并不是像他开口所说的那样，觉得今天才真正认识她。 蝙蝠侠只是今天才认识这个明知道她十分危险，但依旧想要伸手抓住她，让一切回归正轨的自己。 “蝙蝠侠。”斐莉达轻声回答，“我一直都知道我在做什么。” 蝙蝠侠深深地看着她，感到被毒气围绕的走廊中空气情况越发恶劣，以至于让他产生了轻微的窒息感。 斐莉达的手上仍有未擦拭干净的血液，深红色沾染在她略显苍白的皮肤上，分外刺眼。她的双眼好似早已静止千万年的松脂琥珀，两滴漆黑的瞳孔像被围困的细小昆虫，在她的目光中无望地挣扎着，凝结它的一生。 “让我帮你。”他简洁地说道。 斐莉达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接着笑了。于是那两丸琥珀又重新流动了起来，回到了生命尚未死去、时间尚未凝固的状态中。蝙蝠侠忽然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蝙蝠侠？”她开口发问。 “我知道。”蝙蝠侠回答，“我们的约定仍然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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