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梓菱并不知情。 她仅是直觉以为皇兄这般大张旗鼓地来追捕他们,多半不仅仅只为了他要带她远走高飞这一件事。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这群人折辱他的傲骨。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进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愈发亮堂了些。 可梓菱什么也没有问,就那么靠在他笔挺如松的身躯上,紧紧地抱着他,一刻也不愿松手。
第65章 共清欢(十) 其实早在秦霜与梓樾离去的那一日,哪吒就已经觉察到些微动静了。 大司马那头已经有所觉察,不然这二人也不会同他大打出手,硬要带他走。 与此同时,远在东边的平阳王终于反了。 二人回到公主府没多久,擒拿的御令就随后而至—— 李家的少将军勾结平阳王谋反,证据确凿,即日问斩。 像哪吒这样心思缜密、运筹帷幄的将领,不可能连声东击西都做不到。 明明已经比放出去的消息提早了一日动身,为何还会在滴水不漏的情况下被人立即发现?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公主府花厅,梓菱一巴掌就挥在了玉娆脸上:“你跟了本宫十二年了,本宫待你不好吗?!” 玉娆和北雁是唯一知晓这件事的人,临走前,她还给了玉娆卖身契和一.大笔银子,送其回乡。 可万万没想,这人竟早就被陆少安收买了! 梓菱怒不可遏,像是沉寂许久的火山终于喷发出岩浆,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公主,公主……奴婢也是为了您着想啊!那李将军暗通平阳王谋反,您若是跟他走了,定会成为敌军用来威胁圣上的筹码的!” 玉娆跪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想去抓眼前的裙摆,却被梓菱一把甩开。 “呵,”她冷笑出声,言语不含一丝温度,“陆少安就是这样诱导你的?那本宫还得多谢你了?” 她本来就是父兄手里的工具,难道她的命还能值得了一座城池不成? 况且平阳王是她伯父,不见得会比那位做哥哥的绝情。 不知是该说这人傻还是天真,梓菱失望地摇了摇头,但无论如何,于己而言,她都是个叛徒! “来人!”梓菱怒目扬声,“拉下去,杖毙!” 乍然闻此,玉娆霎时脸色煞白。 大抵是有些不可置信,直到侍卫们架住了她的双臂,她才想起来磕头求情。 “公主,公主饶命啊公主……奴婢知道错了,奴婢错了啊!公主……公主饶命啊!” 梓菱平日里太过随和,以至于到底是少了些威信,才让玉娆自作主张就出卖了她。 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一如此刻,无论玉娆如何哭喊,她也仍旧无动于衷,任由侍卫将其拖走。 饶命? 她若是饶了她的命,那谁来饶他的命呢? 梓菱目光寒凉,孤寂的身影笼在一片阴翳之下,良久,她才迈开步子朝大内而去。 天上又飘起了细软的雪花,在御花园的九曲回廊上快步疾行,寒风接连不断地吹了进来,时不时就会刮几缕在她的脸上。 她也无暇去擦了,就攥紧斗篷,一个劲地闷头往前走。 绣鞋踩过水坑,溅起的水花浸.湿了她烟紫色的裙摆,狐狸毛在空中飞舞着,显得她整个人清冷又苍白。 旁人都唾骂他意图谋反乃大逆不道、其罪当诛,可她并不在意这个。 她在意的是,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一定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 有些事,她已经想明白了。 沈梦瑶也消失了,他们都是一伙的,秦霜归乡那日,他本该一同离去,所谓山贼是假,事情的真相应当是他不愿意去平阳,以至于同他们起了冲突。 而今日在野外,若是他选择丢下她,也是有希望突出重围的,可却为了她束手就擒,回来受死。 还有,若是当真在战场上相见,她想,梓苏才是那个会拿她来威胁敌军的人。 所以,这是一个死局。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放弃自己的武将身份,带她远走高飞,逃离这些纷争。 可当初,若不是她非要一厢情愿,他又何以至此? 所以,说到底,都是她的错。 红唇抿着,梓菱未有理会过任何沿路撞见的宫人,就像已经全然不属于这凡尘俗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萧瑟、冷漠。 又想起了多年前,她的母妃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却为母则刚,将匕首划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以一尸两命相逼,换她留在这里。 所以,她也决不能坐以待毙。 就算要死,也应当是她。 晡时,梓菱终于得以站在天牢的大门口。 日渐西沉,哪怕是映照在醺黄的夕阳下,她的脸色也如死水一般凄冷无光。 纯白的斗篷下摆沾满了污渍,狼狈,却也像一株蒲苇般坚韧。 “有劳将军了。”御前大总管元福盛将手里的银子塞到驻守天牢的将领手中,和气一笑。 早在先帝在位时,元福盛就是御前红人,是以威望颇高,那将领不敢不给面子,到底还是识相地让了路。 来到梓菱面前,元福盛颔首叮嘱道:“公主啊,您快些进去,就半个时辰,千万别耽搁。” “多谢福伯。”梓菱实在笑不出来,但还是勉强扯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 元福盛是看着她长大的,眼下见她如此失魂落魄,委实是于心不忍。 站在原地望她走进天牢,元福盛是要先行返回的,但想了想,还是留在门口候着了。 天牢里阴森幽暗,油灯五步一盏,仿佛无时无刻都弥漫着一股腐朽血腥的气息。 确实如话本子里描述的那般人间地狱。 可她并不害怕,只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跟随狱卒往前走。 那厢哪吒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牢房里,因着是即日问斩的死刑犯,他被关在了最幽静的一片区域。 头顶的栅窗窄小,只能微微透进些许光亮,正是沉陷在令人压抑的死寂当中时,脚步声逐渐逼近。 紧接着,女儿家清亮的嗓音乍然响起:“三郎!” 哪吒恍然抬眼,眸中呈现一瞬惊愕,然后才纵身窜了过去,跪在了栅栏边。 “你来作甚?!”本以为他的手已经够凉了,不承想,梓菱的手竟冻得跟冰块一样,他牢牢握住,试图给她取暖,“怎会这样凉?” 沉寂的血液一瞬间翻滚了起来,他眉宇紧皱,却又抱不到她,只能伸手去抚摸她的脸。 “三郎……”梓菱积蓄已久的泪水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她无暇看顾自己,满心满眼皆只有他一人。 “他们怎么可以拿走你的鹤氅呢?这天牢里这么冷……我将我的小毯子带来了,你快披上。”抽抽搭搭地哭着,她把鸭绒制成的毛毯塞了进去。 哪吒本是想不动声色地等死,可如今见了她,终究是红了眼。 “我意图谋反,你不怪我?”他声音颤.抖,哽咽道。 “不,我不怪你,我都明白……”梓菱摇头,二人之间像是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没再把话说下去。 而哪吒也是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她真的是那个世界上最懂他,也最珍惜他的人。 自从父兄殒命之后,他再也没哭过,可此时此刻却是难以自抑地落下泪来。 男儿流血不流泪,他绝不是怕死,而是舍不得离开她,也舍不得让她一个人独活在这茫茫人世间。 抬手抹去他脸颊上的泪,梓菱眼眸被刺得生疼,到底是彻底失控,喊出了声:“都是我不好,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走啊!” 死死抓住他的手,梓菱跪倒在地,抽泣呜咽得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哪吒无力地看着她,眉眼里也是掩饰不住的痛苦。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握紧她的手,哪吒喉头哽咽,缓缓道,“这不是你自己唱的么?” 原来,那日,他不是恰好赶到,而是早就来了?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他对她的情意到底有多深…… 心头又是碾过一阵颤意,热泪徐徐滚落,梓菱略微失声道:“我何德何能?” “你是这世间最好、最良善的女子,当然值得。”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哪吒唇角扬起温柔地弧度。 “走吧,忘了我。”他喉头哽咽,手掌顺着脖颈滑了下来,想去扯走他送给她的那块祖传玉珏。 却被梓菱拼命捂住,像护宝贝似地抓在手心里。 “我去求皇兄,求皇兄放过你。”她一边哭一边摇头。 “谋反是抄家的死罪,不要为了我去做无谓的委曲求全!”哪吒神色稍凛,面颊紧绷了起来。 “不委屈……”梓菱哭着朝他大喊,“你若是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 他不可以丢下她一个人,不可以…… “你等我,你不要做傻事,你等我……我去求皇兄!” - 如血残阳染红了朱庭青琐上堆积的白雪。 暮钟敲响的声音雄浑震耳,整座皇宫都笼罩在漫天霞光之下,虽是光彩璘玢,但也寒凉刺骨。 养心殿,晋帝梓苏长身玉立,清隽的眉眼里蕴着黑云压城城欲摧般的熊熊怒火。 “你身为公主,却为了个谋反的逆贼求情,你怕不是也想反了不成?!”抽回自己的龙袍下摆,他鼓着眼,自鼻间重重喷.出一口气。 “皇兄,我求求你了……” “皇兄,李家三代忠良,为我大晋戍守边疆,哪怕是他也立过无数汗马功劳,您饶他死罪好不好,皇兄!”梓菱仍旧跪在地上,全然不顾公主的颜面,给面前人磕了好几个头。 可对方却因她这副吃里扒外的样子愈发愤怒:“若不是看在他有战功的份上,朕早就将他凌迟处死了,岂还会容他安然无恙地躺在天牢里!” 抬手用力一挥,梓苏转过了身,气得胸腔起伏不定。 他自以为此举已是宽容大量,说明他是个仁心仁举的皇帝,可梓菱却浑然不觉,反而因他的虚伪而感到恶心。 撑在鎏金地砖上的手指逐渐用力,梓菱十指蜷缩,指节隐隐泛白。 她低垂的眉眼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看上去绝望又可怜。 可再抬头时,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却满是坚毅与忿然:“是,他参与谋反,是他罪无可恕,可难道你与父皇就是全然无罪么?” “八年前金沙滩一役,若不是陆燚勾结外敌,李家父子怎会枉死沙场?” 蓦然回身,梓苏用一种愕然的眼神怒视着她。 “那可是足足两万人的性命,举国上下都在辱骂李家无能,可父皇非但不替李家的满门英烈正名,反而名正言顺地把李家的兵权全都给了陆燚,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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