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腓在他心里,已然同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自然也得给它置办些小玩意儿才行。 然目魁与朱彦杵在一旁,却是流露.出了十分诡异的神色。 不是吧,还给人家的孩子提前准备玩具?? 倒吸了一口凉气,二人心下大为震惊,元帅莫不是失心疯了?? 从木陶居出来,没走多远就是一家茶楼。 两个跟班儿尤在用神识窃窃私语之际,只见行在前方的人忽然停了下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茶楼里的戏曲声清晰地传了出来,哪吒抬眸望去,墨瞳愈渐幽深。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夕阳斜照,拉出一抹颀长的影子,在原地立了许久,哪吒有那么些恍惚,仿佛又听见了她的声音。 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一袭宫装,姝艳鲜嫩,像只娇憨的黄鹂鸟。 “三郎,快来追我呀!” “与三郎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三郎,咱们再喝一次合卺酒吧!” “三郎,如果真有来生,你一定要记得,来……来寻我呀!” 朝天阙里的往事一幕一幕闪过脑海,哪吒喉头滚了滚,心脏骤跌。 他有太多的不舍,却是一句也无法与人言说。 视线垂落,正想继续迈步,巷子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小少年,冒冒失失的,一头就撞在了他身上。 “对不起!”略带稚气的嗓音立时响起,小少年抬头,许是觉得这人面相太凶,眼底陡生胆怯,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沉淡无光的眸子慢悠悠转动,哪吒侧眸瞟了一眼,未有说话。 此时,巷子里又跑出一个小女孩儿,扎了个双丫髻,气喘吁吁道:“可算追上你了,阿烨,咱们回家吧!” “那人想打死我,我才不回去!”小少年明显正在气头上,说起话来脸色都是青的。 “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他是你爹,怎舍得打死你呢?”小女孩儿却脾气很好,纵使阿烨横眉冷对,她也仍旧温言细语地劝,“我饿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你又替他说话,你跟他一样讨厌!你饿关我什么事儿?走开,别跟着我,烦死了!” 用力甩开女孩子拽上自己胳膊的手,阿烨怒气冲冲地走了。 高束的墨发晃在脑后,他穿着一件简易的箭袖,想来也是打小儿习武之人。 注视着他的背影,哪吒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 五百余年前的大商陈塘关,总兵李家与郡守苏家不过一巷之隔。 自打出生起,李靖便看他不顺眼,是以,他但凡在外头惹出点什么事儿,回去后都会挨训。 有一回,因为某个不知死活的小子骂他是怪胎,被他揍得鼻青脸肿,李靖得知此事,二话不说就给他上了家法。 荆棘条抽在身上没几下就皮开肉绽,而他从来不会哼一句疼,闷声受罢,而后又从院墙翻了出去。 毫不意外的,一落地就看见了站在自家后门的月姝。 她小小的手里捧了一瓶金疮药,眼眸晶莹剔透,盛满焦急,几步跑了过来,想去解开他的护腕儿:“给我瞧瞧。” 可那时的他满身戾气,再加上叛逆与身为男儿的自尊心,总是会死鸭子嘴硬道:“不用你管!” 语气很凶,力气还很大,愣是将那瓶金疮药给推落在地。 青铜制成的药瓶叮咚作响,而后陷进路边的草丛里,月姝也不生气,只好脾气地捡起来,然后用帕子擦干净。 但她从小就很爱哭,那双抬起的眼一下子就红了,像只受了委屈却又不敢吭声的小兔子。 而他也从小就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哭。 心里生出烦躁,他愈发懒得理她,只兀自迈步朝前走。 那会子他觉得自己这叫冷酷,最能拿捏住月姝这种软乎乎的小丫头,毕竟每回如此,她都会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屡试不爽。 巷子口有条护城河,他便走到河畔的树下坐着,往湖里扔小石子泄愤。 湖面一圈圈地荡开涟漪,而月姝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后,只要他不走,她便会一直陪着他。 清风拂动头顶垂着的柳絮,渐渐的,天色暗了下去。 扔完上百颗石子,他终于平复心绪,于是转头看向她道:“饿不饿?” “饿……”月姝落在水面的目光迅速就转到了他的脸上,奶声奶气的,还吸了下鼻子,眼睛又红了。 他这会子又没欺负她,怎的又要哭了呢? 直男很是无奈,他想表露不悦,但夕阳在她脸上镀了一层柔软的光,愈发显得她整个人娇嫩得似出水芙蓉。 这般相望,他委实是凶不出来,反而觉得确实是自己太过分了些。 于是,年少时的他薄唇一抿,果断地就朝她伸.出了手:“走,去你家,我给你烤玉米吃!” “好!”带这么些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清朗,月姝眉眼弯成月牙状,倏尔就笑开了。 她就是这样,很爱哭,也很容易满足,无论他有多凶,稍微哄一下就好了。 而后乖乖地把小手放进他的手心里,仿佛只是被他牵着,都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那时年少,无心风月,等他终于想明白这份偏爱的缘由时,却已落了个肉身尽毁,命归黄泉的下场。 …… 从久远的回忆中逐渐抽离,哪吒望见站在面前的小女孩儿正在抹眼泪。 心念一动,十分诡异地,他负在身后的手就幻出了一只糖葫芦,然后递给了她。 对方大抵也同月姝一样很喜欢这种东西,立时就不哭了,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抬头看他,一副想要又不敢要的踌躇之色。 前头的小少年走远了,许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到底是回头望了眼。 瞧见这一幕,二话没说,他大步流星地就折了回来,将小女孩儿拽到了自己身后, “阿娘说无功不受禄,不能随便拿人东西,多谢!”跟只母鸡护崽似的,阿烨带了些戒备,但还挺有礼貌。 稍稍一颔首,他赶忙牵着人就走了,倒不是怕对方是坏人,而是这人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哪个女孩子受得住! 心里念叨着,阿烨朝旁人道:“我不回家,我去你家,我给你烤地瓜吃! “好呀!”小女孩儿很高兴,转瞬就把糖葫芦抛诸脑后,笑弯了眼睛。 两道小小的身影牵着手,在橘红色的阳光下渐行渐远。 哪吒定定望着,仿佛再也迈不动步子 因为亲身经历过,他瞧得出对方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 若是没有意外,他们也许能白头偕老? 可他呢? 绮纨之岁的美好到底是不复存在。 他与梓菱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惨淡收场。 这诸多回忆不过是徒增悲伤,他终究还是斗不过天命。 但如此也好,至少于现在的她而言,他的殒命,不会让她那么难过…… 目魁与朱彦怀里抱着瓜子,在旁边嗑了一袋子的瓜子壳。 见他们家元帅一直望着那对携手而去的童男童女,目光幽沉,神色哀戚。 二人自觉,元帅定是想到了女君日后会与旁人儿女成双,共享天伦之乐,于是黯然神伤。 哎……心下叹了口气,目魁与朱彦也忍不出流露悲伤神色。 元帅如此痴心一片却挽不回所爱之人的心,真是可怜可悲可叹啊!
第77章 诉离愁(二) 暮色昏沉,清冷的月光落在羲和轩的庭院里,宛若披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盈蕊推开门,将熏好的婚服挂在衣桁上,照旧端了兽奶蜜露来给梓菱净手。 抱着腓腓玩了会儿,盈蕊凑近道:“女君,您饿不饿,想不想吃桃花酥呀?我去给您做,或者,桂花糕,水晶仙露?” 一双大眼水灵灵的,她笑得很甜,像一朵沾了蜜的月季花,梓菱转头望去,莫名就想起从凡间带回走马灯时她那欢天喜地的模样。 蓬莱的仙子素来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她不饿,也不想吃东西,但她知晓这丫头心里在想些什么,便没有拒绝:“一样儿来一份吧。” “好!”放下腓腓,盈蕊弯了下眼睛,提裙而出。 她走得很快,害怕但凡慢一点儿便会让女君看见她泛红的眼。 一千多年了,从她还是一朵养在花盆里的小花伊始,就一直与女君作伴。 如果女君突然没了,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甚至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心里很难受,像是有煎盐叠雪般的浪潮在翻滚,艰涩得有些难以呼吸。 一路小跑到廊下,盈蕊咬着唇,到底是忍不住擦了把眼泪。 满院东风,杏花飘雪,梓菱擦干净手,抱着腓腓来到窗前赏月。 烛光将她的脸映照成暖白色,可眼底冷冷清清的,一如天上挂着的银盘。 “腓腓,以后去了云楼宫,你要听话,若是他日后成了亲,待你不好了,就让他送你回霍山去,知道了么?” 挠了挠小东西的头,梓菱语气很淡,像是细软的雪花落在寂夜里,风一吹就消了踪迹。 睁着一双黝黑发亮的大眼睛,腓腓仰头望着,对这番话很是疑惑。 以为娘亲又要赶它走,毛团子支起小爪子就朝面前人的胸口踩了去,着急地哼了几声。 玉指顺着毛茸茸的后颈抚摸而下,梓菱用脸颊去蹭它的头顶以作安抚:“对不起,娘亲不能再照顾你了。” 温声落下,她抬眼便望见了坐在院子门口的尚茗。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却望着天,一个劲的抹眼泪,仿佛在控诉天道不公。 她知道盈蕊这丫头肯定也躲在庖厨里偷偷难过,想着怎么为她做好最后一顿饭。 还有其余人,那些娇花似的仙子们,温软如水,干净淳善,每一个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其实也该难过的,可她眼下很平静,比朝天阙里的最后一晚还要平静。 羲和女神设下那道扭转时空术时便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是以,她躲不过。 草木化形本就困难,而她为人已经三千年了,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守护蓬莱,便是她活着的意义。 无声叹出一口气,梓菱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搂着怀里的小东西,她低喃道:“够了,我也终于可以去见主子了。” 云湄苍茫,伴着黛青色的山脉绵延千里,今日的蓬莱,大抵是个不眠之夜。 洛神居,峨峨云髻映在烛光下漆黑发亮。 床上搁了一封书信,苍浑遒劲的字迹清晰入眼—— 浣花溪上见卿卿,脸波明,黛眉轻。 ……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8 首页 上一页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