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的是你,教唆的是她——你当晚用安城里穂的手机发短信给她,约她在乌丸瞬的院子里见面,那部手机,就是深浦良子给你的。前一晚是安城学姐的生日宴,女生们都穿着没有口袋的礼裙,哪怕手上有手包可以放手机,也会因为整理仪容或是活动跳舞的事,互相帮忙保管一下东西,深浦良子有完美的机会可以拿到安城学姐的手机。” 宫本清微微后缩,但还是坚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安城同学的手机一直在她身边,不是吗?” “你们只需要调换手机卡,现在是互联网时代,只要右上角显示的信号标和自己是同一个信号厂商,平时用聊天软件发信息的人,手机卡被调换两三个小时,根本不会察觉到异样。 “而当晚凌晨,安城学姐确信深浦良子去过一次她的房间——而且不是一个人去的,她加上了几名交好的同学,给学姐去送贺礼,学姐还留她们在房间里喝了茶,吃了些夜宵甜点,当时人多眼杂,她就是那个时候将手机卡调换回去的,是吗?” 宫本清坚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目暮警官也上前阻拦,“工藤君,这些证据不足以……” 工藤新一微微退开,伸手从口袋中扔出一沓照片,“啪”一下摔在了桌子上。 那迭照片里有两个女人身着白色和服的场景,雪地中津木真弓的尸体,与深浦良子在和服店体验的照片。 “一个星期前,深浦良子曾和待嫁的姐姐去和服店选购嫁衣款式,这款白色的嫁衣‘白无垢’,她就曾经试穿过一次,还让工作人员拍照留念。” 宫本清依然坚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证据甩完,工藤新一开始转口,“你为她杀了人,入了狱,甚至一辈子都不会有保释的机会,但她却能逍遥法外——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你在狱中坐牢一生,她在狱外风风光光地穿上这身‘白无垢’嫁给其他男人,这是你想看到的结局吗?” 工藤新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本有些紧张的宫本清却突然平静了下来,他抬头,直视工藤新一。 “我还是不懂你在说什么,但对我来说,我的幸福就是,直到我所爱的人得到幸福与满足。” 高木警官在工藤新一动手前,走进审讯室,把他强硬地拉了出去。 以防再横生波折,高木警官一路把工藤新一带回了接待处。 “……你有些冲动了,工藤君,冲动解决不了任何事情,我们都理解你的心情,但……” “我是什么心情?” 工藤新一突然反问。 高木警官愣了一下。 工藤新一仍旧是那副没有激动行状的表情,摆出一副平静地、仿佛只是讨论普通案子的模样。 “我们当然彼此了解心情——想要抓到幕后真凶的心情,当然是一样的,不是吗?” 高木警官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能叹了口气。 “……总之,这个案子交给警方来处理,如果有什么后续进展,我们再同步给你们。” 不在工藤新一意料之外的结果,他甚至已经能预料到案件的结果,甚至法庭的宣判…… 工藤新一心平气和地点头,“那么,我先走了。” “要不要我找人送……” 但工藤新一已经走出了警局。 他了解高木警官和目暮警官的紧张,他们大概以为他会做什么过激的事。 但他能控制自己。 从警局出来,工藤新一给一个陌生的号码去了短信。 一个小时后,两人在警局旁的咖啡厅见了面。 深浦良子走进咖啡厅时,工藤新一正端着咖啡坐在窗口,手中捧着福尔摩斯全集中的一本《归来记》,但目光久久停在一页上,没有丝毫翻动的想法。 她走了过去,神色有些拘谨,“工、工藤君,你、你好……” 工藤新一将咖啡“叮”地一声落回杯盘上,蓦然抬头,“到了这个时候,你该意识到这副嘴脸没法伪装任何事,开门见山地谈一谈——你开个条件,怎么才肯去自首?” 对方的神色有些困惑:“自、自首?你在说什……” “是你教唆宫本清杀了津木真弓。” 深浦良子却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十分震惊般,“哐”一声站起来,惊叫道:“什、什么?!津木同学,是、是宫本同学……” 她的动作幅度很大,猛然站起的时候撞到了桌子,将桌子底下粘着的一个电子装置撞了下来。 长条形状的银色录音笔掉在地上,深浦良子弯下身去捡,“咦?这、这是什么?是工藤君的东西吗?” 她一脸懵懂,将录音笔放回桌子,顺手关停了录音,还拿出餐布,将录音笔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看着是在消除自己的指纹。 “抱歉,把工藤君的东西弄脏了。”她好声好气地解释。 工藤新一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等她重新坐下后,开口。 “你的目标是我——至少一开始,是我,后来为什么会转变目标,变成了她?” 深浦良子叹了口气:“我理解工藤同学在经历这样的事后……” “收起你的假面,”工藤新一骤然打断她,“如果你真的自信这一切手段,那即使我现在手上还有第二个录音装置,你也该自信,哪怕被我录下了什么话,也不会成为能指控你的有力证据,不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工藤新一口中的“自信”激到了她,深浦良子突然顿住,随即缓缓抬头。 她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甚至有些腼腆的笑容。 “看来工藤君,是想和我谈谈津木同学的案子?——但是刚刚你也说了,真凶已经自首了。” 工藤新一嗤笑一声,“好吧,那么,我们现在假设,有这么一个在真凶背后的唆使角色,他的目的最开始是我,为什么后来,又转变了目标?” 一开始的奶茶事件,针对的确确实实是工藤新一。 深浦良子歪了歪头,像是小心翼翼地再和他讨论,“如果,假设如果真的按照工藤君说的,这个案子真的存在那么一个唆使角色,也假设如你所说,他最开始的目标是你,而他后来转变了目标,变成了津木同学……” 她笑了笑,依旧一派纯良,“会不会是因为,他发现,这是一个更能摧毁‘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的方法呢?” 工藤新一握着书页的指尖微微一抽。 “唔,津木学姐被下了药的事件,我也在社团里听你们说起过,那时是刚刚开学吧?她才转学过来不久……如果那个时候,那位假设中存在,但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犯人,目标还是工藤君你的话……那现在他转变了目标,明显也只会是因为你呀,工藤君。” 工藤新一开口,“我没有说我指的是开学时她被下药的案子。” “我也没有说呀,只是假设,不是吗?——这一切都是假设,现实中不存在这么一个人物,这是我们都认同的观点。” 说道这里,深浦良子的笑意越发明艳,“但在这个假设中……听上去,像是你害了津木学姐呢,工藤君。” 工藤新一没有丝毫被动摇的模样,“心理战术对我没有用。” “我不这么认为哦。”深浦良子笑得眯起了眼,“津木学姐的去世,在心理上对你的打击很大呢——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他看到自己送的‘礼物’产生了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一定会十分开心。” “礼物?” “听说——这只是我的听说,是乌丸家的女仆小姐和我聊天时提起的,我有人证哦——听说津木学姐最后,是穿着白无垢的和服去世的,那是新娘的服装吧?” 她的笑容依旧天真而可爱,“让工藤君看到最爱的人穿着嫁衣,将最美好的一幕刻在你的心尖,听上去像是对方精心准备的绝佳礼物呢。” 工藤新一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动摇,只是“啪”地一下合上手中的书,微微倾身。 “你想要摧毁我,为什么?” “工藤君又说错了,是那位假设中存在,但现实中不存在的黑手先生想要摧毁你——我想,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的话,或许不需要理由吧?” 工藤新一看向她。 “这世间的爱和恨、生与死,都不需要理由。”她也倾了倾身,看向工藤新一。 黝黑的瞳仁中,是一种毫不遮掩的、甚至带着些娇憨,却让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那样清澈的恶意,远比深沉的恶意更令人泛冷。 “古代的贵族因为喜欢听丝绸碎裂的声音,就命人将上好的绸缎撕成碎片——或许有的人天生,就喜欢看完美的东西碎裂成片呢?” 在他们眼中,救人不需要理由。 同理,在她眼中,杀人也不需要理由。 “真是个令人酣畅淋漓的故事,多谢工藤同学的分享。” 谈话的最后,深浦良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 “啊对了,刚刚接到工藤君的电话前,我正在做指甲,听到你的声音后太激动了,不小心将指甲油打翻,十根手指上都沾上了一些——所以,桌上的杯盘上现在应该是没有留下我的指纹的。” 纵使她不觉得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会滥用栽赃的手法,但她依旧好心提醒了对方。 “以及,善意的提醒,如果工藤君真的有第二份录音设备……这场谈话也无法作为证据,还请别费心神了。” 工藤新一突然笑出了声。 深浦良子顿了一下,“工藤君在笑什么?” “不用紧张,不是可以将你送进监狱的决定性证据,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津木能看到此刻发生的一幕,她就该赞同我们之前关于推理小说们的一句评价——哪怕从现代社会的刑侦技术看来,《嫌疑人X的献身》也是不可多得的,最接近完美犯罪的故事。” 深浦良子跟着笑了起来,“或许吧——如果故事中的那位太太,没有真的亲手杀过人,并且也心智足够坚定的话。” 就像她一样。 她没有亲手杀人,心理防线也足够坚定,不存在自首的任何可能。 而替罪羊宫本清,也对这份感情绝对虔诚,不存在供出她的任何可能。 ——他的幸福,就是看到她幸福与满足。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完美犯罪。 最后的结果,也没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警方与检方决定以故意杀人的罪名起诉宫本清,从始至终,他都咬死只有他一人作案。 ——物理意义上,确实只有他一人作案。 收到这个结果并不在工藤新一的意料之外,他手中的《归来记》也终于缓缓翻向了后面的页码。 这是他读《福尔摩斯》最艰难的一次。 从开篇至结尾,横亘了一条年轻性命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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