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同族也是同党,差什么!” 略顿一顿,又去翻了翻有司送来的状纸,看着上面的字迹若有所思: “焦大,焦大,这名字倒是有几分熟悉,是什么出身?” 皇上笑道: “前日近奉给皇父的‘主子菜’尝了可好?就是他种出来的了,他原系宁国府贾代化老仆,前些年蒙主子恩典放了出来,还赏了银子,他便在城外辟了个园子,种了好些菜,如今京里头的‘主子瓜’‘主子菜’都是他那园子出的,味殊不恶,儿臣尝了还好,因此孝敬皇父、母后。” 上皇恍然,他当年主政之时,也见过贾代化身边跟着的人:“就是当年救主的焦大?怪道这等仗义,自己吃了亏,还要助他人讨公道。” 一面又摇摇头,无奈道: “这算个什么呢?贾代化、贾代善当年哪个不是好的,谁知道子孙后代竟是如此,如今先人旧时遗风,居然只在老仆身上!” 这般想着,不由得沉吟道: “这焦大仗义出手,倒也不可不赏,皇上回头斟酌吧。” 皇上笑道: “儿臣跟皇父的心思也是一样的,已预先问过了,不过那焦大抵死不肯受赏,只说自己是奉主子命行事,再四求儿臣将这赏赐给了他的主子,因此儿臣才搁下了,想着跟皇父商议了再说。” 上皇有些惊奇:“他已被放了出去,如何又有个主子?” 想了想,又点头道:“是了,若非如此,他那些瓜菜也不会冠以主子名号,只是他这主子究竟是什么人,倒是侠肝义胆。” 皇上轻咳一声:“说来也奇了,不管儿臣怎么问,这焦大死活坚称,他的主子是贾家的四姑娘。” “四姑娘?” 上皇神色一顿,又垂眉道: “这也是他一片忠心不改,这个贾家四姑娘是宁府那边的吧,既然他坚持不受,就遂了他的愿便是,宫里头不是正选才人、赞善?赏她一个名额就是了——你笑个什么?” 皇上在上皇说出主意的时候便笑个不住,这会儿见上皇问起,便正了正颜色: “皇父的主意是好的,只是有一件不大妥当,那贾惜春今年尚不满六岁,皇父叫她进宫陪侍宗室女入学,恐怕是有些——” 谁照顾谁啊这是?
第5章 施展大忽悠术 “还不到六岁?” 上皇闻言,更不觉得此事与惜春有关了,想来只是焦大忠心为主,想替小主子讨赏罢了。 只是这焦大也是个胡涂种子,编瞎话也不会编圆一点,宁国府上下那么多人,你说个谁不好,说个五岁小丫头,当皇上是傻子还是怎么着? 转念又一想,不由得捻了捻胡子,沉吟: “这么说,这案子宁荣二府都搅合进去了,这荣国府忙着给姓薛的弥祸,宁国府忙着给姓薛的拆台啊。” “有点意思,莫非宁荣二府为这事儿干起仗来了不成?” 皇上摇摇头: “儿臣也不清楚,事涉薛家,荣国府搅在里头正常,可按说此事与宁国府不该有关系的,那姓薛的同宁国府没有亲戚,宁国府与贾化也并无半分交集。” “至于焦大所言他去金陵是为了买丫鬟之事,更有几分匪夷所思了,京城又不是没有人牙子,何至于千里迢迢跑到金陵买个丫鬟。” 上皇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这宁国府别是察觉了什么,想要和荣国府撕掳开吧?” 虽说两府打断骨头连着筋,可是如今看来,一根藤上也长出不同的秧子来了,这荣国府倚仗权势,连人命官司都敢平,宁国府固然是没出息了些,大面上看着倒还老实。 不过两家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这么一出,让上皇不免有几分深思。 倘若是有意为之呢? 上皇思及此处,忽然一笑,点点头:“他们既要闹鬼,朕何妨就看看他们到底玩什么花样。” 一面又看向皇上: “既然焦大非说贾惜春是他的主子,你就择个日子,宣那丫头进宫来瞧瞧,朕倒要看看宁国府有什么话说。” “那边的案子也照常审着,这两年朝廷没一日太平,不是这边旱了就那边涝了,既然薛家自己的子孙不争气,非要犯到咱们手里,索性咱们也打一个抽丰。” 上皇说到此处,自己也摇着头笑了,皇上在一旁微笑开口: “皇父说笑了,朝廷何至于就到那个地步,既是薛蟠为富不仁在先,咱们这只算是‘劫富济贫’罢了。” 上皇笑着掐了两转念珠: “管他的,横竖把个薛家一抄,剩下一帮子穷鬼,料也翻不出多大浪头来了。” 皇上点点头,又道:“那薛家小儿,是否要酌情减几分刑罚?” “美得他!” 上皇冷哼:“杀人偿命,那是他该着的!至于薛家的银子,当初是看他祖上勤谨,朝廷才赏了他那么个位置的,既然子孙自己不知上进,朕如今收回来有什么不妥当?” 皇上低头应了声是,不言语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薛家当初依附皇族而盛,如今也要因皇族而衰了。 …… 薛蟠的案子,上头虽然有了定论,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好在案卷和人犯都是现成的,差的只是贾雨村徇私枉法一案未决而已。 贾政这两日着实不好受,自家外甥因草菅人命被抓进大牢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朝中颇有些消息灵便之人得空便要朝他打听,有些从刑部那边听到了些风声,连带着瞧他的目光也开始意味深长起来。 到了此时,贾政亦是无法可想,只能是挨一日算一日,只盼到时候贾雨村看在自己荐他起复的份上,能别把他供出来就是了。 这日才下了朝,照例先去给贾母请安,却见王夫人也在,且和贾母神情都不大好,心里顿时沉了几分: “母亲何故如此郁邑不乐?” 贾母沉着脸色,冷冷道:“方才你回来的时候,没瞧见从咱们家出去一顶轿子么?” 贾政恍然:“在街口似是遇见了一顶,儿子只当是过路的,未及挑帘细看。” 贾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那里头坐着的是四丫头,宫里头来了旨意,说是皇上要见她,你可知道为什么?” 贾政大惊,他一向与惜春并无太多交集,但五岁稚女,如何会突然被皇上想起来召见? 王夫人冷笑: “老爷可知道,宫里头来宣旨的太监口口声声说,蟠儿的案子能破,亏得咱们贾家这位四姑娘,皇上召她进宫,是要领赏的呢!” 贾政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就沉了。 按这太监的说法,薛蟠的案子竟与惜春有关,且不说这说法是真是假,倘若是真的,不成了东府那边卖了西府换功劳了吗? 贾政思及此处,身子一晃,脸色也瞬间白了,定一定神,勉强道: “据儿子看来,还未见得如此,敬兄潜心修道,早已不理俗事;珍侄虽有职在身,多年来却并无进取钻营之意;至于惜春不过稚龄小女,何况一向长在老太太面前,和咱们府上女孩儿并无不同,她何至于做出这等亲痛仇快之事?” 王夫人咬了咬下唇,眼底透出一丝怨愤来: “我倒是也想相信,事情是真与她无关,可倘若是如此,为何她那日便敢断言,蟠儿定是活不成了?” “难道她当真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还是说此案本就与她有关,她自然能知道这些!” 贾政拧眉,觉得王夫人这实在是有些胡思乱想: “四丫头今年才五岁,你已是近五十的人了,以这等念头揣测一个五岁孩子,不觉得有些可笑么!” 王夫人气血上涌,按着胸口缓了两口气,才缓缓说道: “皇上都把人传进宫里受赏去了,你还在这儿左一个不是,右一个不能,难道皇上便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无缘无故的,就上赶着给四丫头送赏赐不成!” 贾政也一时语塞,不论如何,皇上传了惜春入宫是事实,这原因若是弄不明白,旁的猜测也都站不住脚。 贾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沉声: “等吧,等四丫头出宫,再看看她有什么说法!” 而此时,坐在轿子里的惜春,更是觉得自己跳轿逃跑的心思都有了。 她单知道任务完成,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却忘了任务虽然完成,案子也是要善后的! 冯家老仆去告的是御状,审案的人自然是要把来龙去脉问清楚,这一问,居然从焦大牵扯到了她的身上。 如今事情还真有些棘手了。 荣府那边还不知道会怎么猜疑她,她异于常人之处,外人不知道,自家人却是十分清楚,再加上她曾信誓旦旦地向王熙凤表示,薛蟠必然是活不成的,如今这些事加起来,怎么看怎么想是她把薛蟠给坑了。 但眼下还没有时间顾及荣府的想法,惜春得想办法把皇上的召见给应付过去。 按说以她的年纪,装傻充愣倒是没什么问题,一个五岁女孩儿,谁要是怀疑她心机叵测,那才真是脑子缺弦。 可是谁知道焦大都说了些什么出去? 那“符咒”之类的,她再三再四嘱咐过,料想焦大还不至于说出去,可是园子的事未见得能瞒得住,到时候皇上要问起种子的事,她又怎么回答? 焦大这一手,着实把惜春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实在不行就装哭好了。 她还小,她还是个宝宝,嘤嘤嘤。 在太监的引领下,惜春靠自己的一双小短腿,终于成功从宫门口走到了太极宫。 看见太极宫大门的一瞬间,惜春都要喜极而泣了。 这皇上也不知道个尊老爱幼啊,明知道臣下入宫后无诏不能乘轿,你倒是下个诏啊,真就让人迈着小短腿一路走过来? 我走的速度慢,你等的时间还不是更长,何至于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到了殿门前,惜春按照太监的提示跪好,等着皇上的传召。 不一会儿,从殿里出来了一个太监:“圣上传宁国府贾惜春觐见!” 惜春便迈开了自己的肉肉小腿,好不容易一步一个跨上了太极殿的台阶,又看着自己面前的门坎直咬牙。 有机会高低给它锯了! 总算过了高门坎,惜春低着头,走到宫殿正中间,跪好: “臣女贾氏惜春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等了半天也甚是无聊,瞧见惜春进来,便搁了书往下一瞧。 正中间的软毯上,惜春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看起来小小一团,像一个红豆包。 皇上不动声色,在心里给焦大的话打上一个谎话的标签。 这也太小了。 要是长在宫里,有那么多心眼子倒还有可能,可是偏偏长在了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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