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是怎么又冷不丁想起来这一茬的? 笔尖摩擦纸面的白噪音倏然止住,有另一位天才帮忙带着整理思路节省不必要的思考时间,这段时间写得头也不抬,已经快要难以分辨自己写的究竟是须弥文字还是古希腊语死灵之书的阿娜尔顶着一双快要失去光彩的眼睛从纸堆里抬起头,她看着旁边的艾尔海森,除了从论文地狱中解脱出来的清醒之外,她还感觉到了一种思路不对轴的微妙错位感。 “……告诉你倒是没什么,不过需要提前告知和提醒的部分?”阿娜尔满眼茫然,倒是没什么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意思,她大大方方的看过来,很干脆地回答说, “想不到啊。” 艾尔海森一只手原本随意搭放在膝盖上,闻言手背微微侧过来了一点。 阿娜尔: “……” 女孩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下撇一点,有点无奈的解释道: “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很久之前的事情,但是这把羽扇显然还是很好用,姑且不知道是否具备自我认知或是自我意识的部分,元素反应可不是一般机械能做得到的。”艾尔海森很谨慎地说道, “有些特殊物品入境是要经过严格审批的手续的,打个比方,卡维手提箱的核心组件曾经也在此列。” 阿娜尔的表情空白了一秒,然后迅速反应过来: “可我连这种级别的论文都写了,我现在等的就是教令院把我关起来,难道现在还有必要在意是否偷渡违禁物品?” 艾尔海森: “但是取保候审阶段的审核调查是属于风纪官的工作。” 阿娜尔: “……” 艾尔海森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将手中打发时间的书随手翻过一页: “你这个级别的麻烦,需要大风纪官亲自出面了吧?” 少女迅速回答之前的问题: “是稻妻的一位朋友送的,只是萍水相逢聊过几句,见过几次面后就再无后续。” 书记官面不改色地微微一颔首,又平静问道: “名字呢?” 阿娜尔答得格外干脆: “他没说过。” 艾尔海森手指动作微微一顿,跟着一抬眼: “那你还记得是哪一位吗?” 女孩双手一摊,神情愈发无辜: “都说了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就连他的样子我都要快记不清楚了。” “……” 书记官合上手中书本,这一次郑重其事地抬起头来盯着面前的阿娜尔,学妹的表情无辜神色坦荡,眼神清亮干净,不曾刻意遮掩其中的落寞和遗憾,艾尔海森认认真真检查了一番对方的表情变化,确定对方的确没有撒谎。 女孩眨眨眼,脑子终于清空一点思考论文时带来的过载乱码,注意到对方提起的另一件事: “……等等,我被抓回去倒是没问题,问题是原来是直接就被赛诺盯着审吗?” “不清楚,”书记官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破绽: “我和大风纪官平日里并无交流,日常也没有犯过需要被单独敲门询问情况的错误,这方面的流程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阿娜尔看起来并没有第一时间理解艾尔海森的言外之意,这一点对他来说好像并不多么意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语言是多么奇妙的存在,只需要这样一个简单又普通的词组就可以简单粗暴地概括所有那些亲昵之上暧昧之外的默契和本能,因论派的阿娜尔在校期间是个遵纪守法又认真负责的好孩子,她能做到这一点,大风纪官在某种意义上功不可没。 最后,艾尔海森耸了耸肩,语焉不详。 “我说过了,只是别把所有人都当做笨蛋。” 他低下头去,在女孩以为这件事不会再有后续谈话的时候,他忽然冷不防开了口,忽然道: “……我见过你试图用一些‘正常手段’之外的方法解决镀金旅团的样子,学妹。” 他的措辞相当微妙,阿娜尔笔尖却只是流畅至极地一划,将某个原本就要写错的词紧急调整成另外的语序完美衔接后续的句子。 试图,是个很有意思的词。 当这个词用来提及某件事的时候,可以轻轻松松地让原本的既定事实变成另一个样子,让在此之后的一切发展和最终定论变得可大可小,试图去做什么,而不是已经去做了什么——换做教令院这个特定环境下,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也没有做”,或是直接一点来说, “犯罪未遂”。 但如果这件事牵扯到是的阿娜尔的话,那么极大可能是不存在后者这种描述的。 “那只是一场意外。” 发生了类似的情况是她会这么说,而所有人在检查之后,也都会这么说。 世界充满着千奇百怪的意外,被恩赐者何其之多,而人类则恰好不曾被世界的恩赐所单独偏爱过,相对而言,阿娜尔只是比其他任何人都擅长利用其中的认知差,不拥有神之眼,不具备元素力,身体素质也不过就只是中等偏下的普通人水平,一点认知上的错位感,一点时间上的发酵和缓冲,再加上一点完美的心理素质和完整预测整个反应过程的思考能力,她足以将手中所有的问题都变成一场完美无缺毫无破绽的“意外”。 而发现她擅长制造“意外”,本身也是一次意外。 艾尔海森喜欢现在的生活,也乐于享受一切普通平凡的日常,但是这不代表他会像是个病态的完美主义者一样坚持执着于一成不变的人,事实上艾尔海森的原则是相当灵活的,不依靠客观社会环境制定规则的好处就在这里,他建立自我世界的规则绝大部分依靠自身制定,并在一定基础上看情况调整具体细节,具体取决于自己是否需要依靠社会潜在规则带来的便利性,这让他独立于人群的同时,又微妙地仍可融入这个复杂群体之中。 他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女孩称得上特立独行的奇妙心理,也愿意以局外人的角度尊重她某些无法被教令院接受的超凡认知,只是学者难免会有出门在外许久不归的情况,而无论是贤者的养女还是大风纪官的亲近之人都太过引人耳目,哪怕她已经将自己在学院内部的存在感降低到了普通人的标准,这些身份也足以让她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中落入危险的境地—— 艾尔海森并不介意出手相助,理由充分关系明确,且他也并不是什么会目睹血案现场也会无动于衷的冷血类型,只是女孩的游刃有余让他有些预期之外的惊讶——也许在那份惊讶之外,还有些不曾期待的惊喜落在他的眼中,以至于恰好路过的书记官便跟着停下上前的脚步,终止了这次“英雄救美”的行为。 神之眼的持有者可以看到那些元素力的反应,很微弱,很轻柔,材料在教令院内唾手可得,哪怕只是普通的孩子也可轻而易举的制造,那些在大多数学者眼中完全上不得台面道具在她手中同样如孩童玩具一般随意摆弄着,自然本身便是最好的舞台,那一连串堪称完美的连锁元素反应和一点恰到好处的心理暗示,足够让一场有意为之的恶意围剿变成单方面的愚戏—— 勾连傀儡摆弄行动的无形丝线,掌握在看似弱者的那一方。 与此同时,学长也得到了一点特别的发现。 ——阿娜尔的某方面意识是极为淡薄的,这种冷淡平日里被她很好的隐藏在好学生的表象之下,这让她看起来始终温吞守礼乖巧听话,教令院的厮杀是无形的,是沉默的,从不曾显露在刀锋和血腥味之中,女孩无需暴露出自己感性认知上的缺憾,所以面对大量的污言恶语也可保持冷静从不展现出慌张或是粗鲁的一面; 可当沙尘与风暴撕裂了人文道德带来的平稳表象,她的冷淡和理性却也依然一如既往,那牵扯傀儡的丝线,她也并不介意是否会缠绕在对方的喉颈之中。 但是—— 这世间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一切,遭遇最为戏剧化的转折便是“但是”,比如说书记官以为她会动手,无需刀锋和强悍的武力威胁,只需要言语的蛊惑就足以让心生失守的亡命之徒将刀锋贴在喉咙上划下去,但是黄金色的长杖破空划过,将马上要划开颈动脉的武器从对方手中击落在地。 不远处,大风纪官披着一身黄沙风尘仆仆而来,他拔起地上的赤沙之杖,只需一个眼神的威慑就足以让这些人从一种绝望陷入另一种绝望的境地之中。 在那之后,金发的少女垂眉敛目站姿拘谨,唯独那双浅青色的眼睛目光游移,看天看地看沙子,就是不看面前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的赛诺大人。 一贯面容冷淡不近人情的大风纪官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盯着耷拉着脑袋的阿娜尔,忽然猝不及防伸出手,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阿娜尔抱着脑袋愤愤抬起头,在黄沙漫天的沙漠中气急败坏的去踢大风纪官的小腿。 …… 站在远方始终不曾步入其中的书记官神色平静,沙漠的风暴会遮掩多余的气息,无论是他的存在感还是基础的元素力反应,自然永远是最伟大的设计师,按着先前的发展,这里本该发生一场“意外”。 ——而赛诺的出现,却是将原本一定会发生的“意外”,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阿娜尔在某种角度上也许的确称得上是自己的同类——但她遵守的不是教令院的规则,也不是智能之国自古以来对学者的要求,她架构世界的方式来源她自己,来源她身边的寥寥几人对她的期待和要求,正如那把破空而来的赤沙之杖一般,那不止是一次默契的警告,也是一把锁,一道规则,一条不可逾越的底线。 她将自己的位置放在赛诺给她规定的那条线的后面,她从在乎自己的意识和行为是否会真的越过底线,但是当这一切付诸实践,却也从未真的越过底线。 女孩从来没有真正触及过大风纪官的工作范围,而赛诺也并不介意在工作之外的范围内展现出一点令人驻足观望的亲昵感,就连稳定上下班日常拒绝加班的艾尔海森都曾遇见过,大风纪官和阿娜尔学妹在藤木的回廊中站在一起,是阿娜尔单方面皱着眉和对方轻声吵架——只是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不很难说是吵架就是了;区别于日常教令院中疏离客气吐字清晰的样子,少女放缓语速时和大风纪官说话的声音是一种毫无自知的轻缓软绵的调子,听上一会就容易让人开始走神发呆。 他们两个也不知道究竟聊了些什么,不过青梅竹马默契太高的坏处便在这里有所体现——各种意义上的太过知根知底,无论吵成什么样子最后回家都是同路;情绪还没缓下来的阿娜尔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嘀嘀咕咕跳着脚往后退,只是学妹不想回去熬夜赶工补作业也不想和赛诺一起回家的矛盾样子实在是太过明显,最后还是大风纪官看了她一眼,随即再熟练不过的蹲了下来,叹着气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艾尔海森没有听人聊天和刻意打破气氛的习惯,转身挑了另一条回家的路,没过一会在广场再度不期而遇的书记官就发现大风纪官肩头上的那颗脑袋已经只剩下一个毛茸茸的发旋对着其他人——就这么一会功夫阿娜尔就已经趴在他背上睡着了;看其他风纪官神色如常的样子,估计也早就看惯了类似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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