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地牢的光线,看见了不远处的凯利姆,因论派的贤者白发苍苍身形佝偻,匍匐在地牢的旁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 ……怎么回事? 阿扎尔站在那里,他愣愣看着牢笼内无力躺在血泊中的金发少女,她的神态那样平和安详,像是只是陷入了一场甜蜜的睡梦之中,可那浓烈的血腥气和凯利姆断断续续的抽噎哭泣却无时无刻地在和阿扎尔强调面前一切即为真实—— 阿娜尔死了。 他目前手中最好用的筹码,本该最不可能出意外的道具,死了。 不是谋杀,也不是意外,少女的喉颈处血肉模糊,手边就是那块划开喉咙的碎石片,凯利姆没有打开牢笼的钥匙,更何况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是那个最不想阿娜尔去死的人…… 怎么办? 大贤者的脑子开始飞速转动起来,早已习惯了向虚空寻求帮助的阿扎尔下意识想要将自己的问题投入虚空之中,又在前一秒险之又险地摘下了自己耳朵上的虚空装置。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阿扎尔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听见了一声响亮的滚动吞咽声,那声音在他体内响起,借由骨骼血肉的传导在大脑深处震得他愈发心神不安,大贤者用力握了握手指,没过几秒,他倏然开口: “……凯利姆,这儿没有第三个人了,对吧。” 凯利姆的抽噎声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清晰了几分,老人泪流满面,满脸茫然地看着旁边的阿扎尔。 阿扎尔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留给凯利姆,他死死盯着牢笼内的早已失去生机的阿娜尔,字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这件事,绝对不能再有其他人知道!!!” “那篇论文也需要处理掉,所有知道她出现在这里的人都需要重新安排……”阿扎尔几乎是喃喃自语般嘀咕起来, “她不能死在这儿,她绝对不能死在这儿……!这里必须要清理干净,所有痕迹都要处理掉——” 阿扎尔的声音倏然一停,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了身旁这位满脸绝望的年长学者,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虚伪又敷衍的遗憾: “凯利姆……老朋友……” 他放缓了声音,低声道: “这儿发生了一件相当令人悲伤的事情,同样作为教导过学生的老师,我无比同情你现在的情况……但是真可惜,从你没有通知我便出现在我这里的时候,你便没有那么值得信任了——” 凯利姆的喉咙里发出一点仿佛呜咽般的咕哝声,他颤抖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俯视着自己的阿扎尔: “你——” 他只是个悲伤过度的老头子。 阿扎尔心想。 这念头鬼使神差般从他心口深处涌现,像是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低声吟诵一般,那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又像是每一次做出决断之前最后一次的左右为难天人交战,阿扎尔有些犹豫,有些恍惚,可很快,那个声音压过了阿扎尔内心的纠结,反反复复的强调着。 没什么的,很简单的。 他很虚弱了,没什么力气……你看呀阿扎尔,凯利姆的年纪已经比自己大那么多了,未来的队伍里有这么一个死守旧规不放的家伙本身也很麻烦不是么? ——鬼使神差般,阿扎尔上前一步,缓缓地伸出了手。 他感觉自己的双手扣在了凯利姆的脖子上,他惊恐的眼神,慌张的嗫嚅,还有那孱弱无力试图推开自己的双手,都没有让阿扎尔感觉到任何违和的地方—— 阿扎尔感觉前所未有的飘飘然,他的傲慢,他的满足,他病态的兴奋感,正随着手指的缓缓收拢充斥在他的身体之内…… 掌握生命的力量原来如此欢喜,又是如此令人欲罢不能—— “你能理解我的对吧,凯利姆……”他嘀咕着,眼中翻腾着病态的欢喜: “你能理解的,朋友,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伟大的未来……” 您感觉是真的高兴呀,贤者大人。 地牢的滴水声始终未曾停止,而那声音仿佛是与滴水声一般一直存在于这里一般,阿扎尔被脱离自我束缚的混乱意识掌控的大脑终于找回了一点清醒。 他听见那滴水声,本该远在天边,又忽然近在咫尺,水滴似乎是从头顶滴落,似乎是从铁牢的上端滴落,又似乎…… 是从他的指缝间滴落的。 不知何时,少女的金发垂落在他的手腕上,贤者的手指捏着她的喉咙,颤抖的手指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血肉模糊的喉咙和已经开始失温的皮肤,那些温热粘稠的鲜血正顺着他的手指流过手背和手腕,在贤者的袖口处凝成殷红的一滩,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 她的眼睛,那双浅青色的,瞳孔细长的眼睛,带着某种诡异而平静的笑意,在这昏暗的地牢中安静而专注地盯着他。 ——阿扎尔愕然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他反射性松开手,几乎是手脚并用的退到了笼子的最边缘处,女孩冰冷的躯体因此无力的倒落在地上,她柔软的长发四散零落,像是黯淡的血色中最后挣扎着四处蜿蜒的金色长河,那块染血的石头随着轻微的震荡咕噜着滚落,正正好好落在了她的手边。 ……如此,便和阿扎尔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所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了。 区别不过是他此时在牢笼里,而先前他在笼子的外面。 阿扎尔目光看向外面,看见了跌落在地满脸惨白的凯利姆惊惧的目光和大开的牢笼大门,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本该悬挂着钥匙的地方却并未摸到属于钥匙的触感。 不不不不,不该是这样的,他刚刚明明掐住是的凯利姆的脖子——可他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要杀死凯利姆的——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混乱的?阿扎尔试图思考,试图冷静,可感性的,理性的,冲动的,平静的,各式各样的情绪仿佛在按下暂停键后瞬间冲刷过他的大脑,贤者的脑子几乎要被那瞬间爆炸开的信息量炸得头疼欲裂。 直至此刻,亲手杀人之后的恐惧和慌张终于迟来地涌上了他的大脑,阿扎尔开始疯狂抓挠自己的身体和手臂,神经质地试图用身上的袍子擦掉手上沾染的血迹,可他擦着擦着,却又无比惊恐地发现—— 他的手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那一瞬间,阿扎尔险些连如何呼吸都要惊恐地忘记了。 …… ……怎么回事? “……你在干什么呢,阿扎尔大人?” 那轻飘飘地声音像是水下骤然破裂的气泡一般,给被黏腻的血色记忆包裹的大脑带来短暂的清醒和喘息的余地,直至此刻阿扎尔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如此粗重又狼狈,他下意识抬起头,循着声音望过去,看见面容苍白站在旁边的学者凯利姆,还有,好端端地待在笼子里面,蹲在那里双手托腮笑眯眯看着自己的阿娜尔。 少女猩红的裙摆轻盈飘逸,在地面上铺垂散开,像是一滩凝固的血泊。 “你在干什么呢,阿扎尔大人?” 阿娜尔笑嘻嘻地又问了一遍,那轻薄又敷衍的笑意染在她浅青色的眸子上,阿扎尔怔愣着许久没能反应过来,只见少女微微歪了歪头,忽然挺直脊背挪开了挡在喉咙旁边的手,露出她血肉模糊的喉颈。 “您在找这个吗,大贤者大人?” …… ——无人的地下深处,倏然传出了贤者阿扎尔凄厉崩溃的绝望惨叫。
第120章 禁忌与疯狂 “……大人?” “……大人……贤者大人?大贤者大人!” 那试探的声音渐渐变得认真起来,似乎是有人轻轻推搡阿扎尔的手臂,大贤者仿佛瞬间从梦中惊醒一般睁开眼睛,他感到冷汗涔涔,呼吸急促,手指死死扣在椅子的扶手上,仿佛眼前还残留着什么难以想象也难以理解的恐怖画面。 “……大贤者大人。” 秘书官的声音里多了些不安的担忧,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没事吧,大贤者大人?” 阿扎尔的身体被触碰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哆嗦着,颤抖着,脸色惨白到了相当吓人的程度,张开嘴的时候只能发出压抑的呼吸声,他的眼球神经质地来回转动着,反复审视着办公室的一切。 大约几秒的迟疑和诡异的沉默之后,那乱转的眼球终于落到了秘书官的身上,他的呼吸频率仍然稍显混乱,但是紧缩的瞳孔扩散开了,像是勉强冷静下来似的,嗓音嘶哑的问道: “……这是还在办公室?” “是的,大人。”秘书官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放缓了语速,小声回答说: “您在办公室里……刚刚您睡着了。” ……睡着了? 啊,是这样……我睡着了的话……那难道是在做梦吗? 阿扎尔慢慢转开目光,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的手还在抖,仿佛残留着某种温热有黏腻的触感,秘书官仍站在他的旁边,十足体贴地温声问道: “您是身体不适吗,需不需要我去叫医师过来帮您检查一下?” 庄重规矩的贤者长袍之下原本贴身轻盈的料子不知何时早已被冷汗浸透,变得难以忍耐的冰冷黏腻,阿扎尔咽了咽唾沫,喉咙有些干涩,的目光中紧绷的那一部分终于消散了一些,他终于迟来地感觉到身体肌肉僵硬太久后带来的酸痛感觉,面对秘书官的体温,阿扎尔只是神色疲惫地摆了摆手,哑着嗓子用他一贯的冷淡口吻回答道: “……不必,我只是做了噩梦而已,缓一缓就好了。” 阿扎尔自认自己不过是轻描淡写的随口一提,可不知为何,身边秘书官的表情的表情却忽然变得相当古怪起来。 “……您说,您做了噩梦?”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阿扎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冰冷的不耐烦,他此时头昏脑涨意识昏昏沉沉,就连身体也难受至极,现在他也不想盯着工作进度只想尽快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可还未等他站起来,秘书官的手忽然垂了下来,不容分说地捏住了阿扎尔的肩膀。 “你这是做什么!放手!”阿扎尔声音一沉,立刻沉声喊道。 可很快他就发现秘书官仿佛根本不会听从他的声音一般,他的脸上带着仿佛面具一般完美固定毫无变化的笑容,他俯身看着阿扎尔,办公室内的其他人也早已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们转过身来,不约而同地看着高台上的贤者大人,带着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神态,秘书官扬起嘴角,他们也一同扬起嘴角,秘书官歪过头看着他,他们也都跟着歪过头,微笑着看着他。 ……阿扎尔做了一个缓慢地深呼吸。 与此同时,他也听见了自己颤抖慌乱的呼吸声,周遭的空气是熟悉的充斥着油墨和纸张的气味,可他感觉不到任何熟悉和可控带来的安全感,他只感觉到冰冷,他不得不依靠呼吸维持生命,以至于连身体内的肺腔和连接的血管也开始渐渐变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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