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还要跟这位贵妇人共用几个小时的车厢,切莉就觉得一阵胸闷气短,起身去二等车厢透气了。 印象里,二等车厢尽管没有头等车厢奢华,却是一个静谧、舒适的去处,但那天,她刚刚走进二等车厢,就听见两个男人在高谈阔论。 “真可怕,太可怕了。怎么会有人长成那个样子?” “应该不是天生的。” “要我说,这种人就不该出门……他出门对别人对自己都是一种伤害。你说呢?” “他家里应该很有钱。你看见他衣领上的裁缝标志了吗?那是巴黎一个特别有名的私人裁缝,一件外套起码卖这个数。可惜长成那样,再有钱也不会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谁知道呢。也许有女人会为了钱去讨好这种丑陋的男人。” 这句话深深刺伤了切莉。虽然她的确是因为钱才跟埃里克在一起,但有钱的男人那么多,她并不是非埃里克不可,所以她一直坚信,他们之间是有爱情的。 而且,谁说爱情不能有任何杂质的?她和埃里克的爱情不仅掺杂了金钱,还充满了各种不洁净的欲望,却仍然坚持了一年多的时间。爱情来了就来了,管它来的原因干什么。 想到这里,切莉拢了拢披肩,走过去,冷冰冰地训斥了两位说闲话的绅士。 等两位绅士满面羞红地离开后,她才想起他们口中“丑陋的男人”好像指的不是埃里克。 那是谁呢? 切莉好奇了一下,就没有继续好奇了。她站在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望向窗外一闪而逝的深绿色的田野。 就在这时,一个辫子油亮、穿着橘黄色裙子的小女孩走过来,扯了扯她的裙摆,仰头问道:“请问是佩蒂特女士吗? 切莉点点头,笑眯眯地答道:“我是。你是哪位女士呀? “我谁也不是。 小女孩一脸严肃,塞给她一张纸条,“只是一个传话人。 经常有追求者玩这种把戏,雇一两个天真的孩童来送情书或玫瑰,好使她不能拒绝。 切莉微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收下了那张纸条。 她没有立即展开,而是继续看窗外的景色。 谁知,半小时过去,小女孩又来了。 这一回,切莉不再像之前那样耐心了:“又怎么了? 她正在生埃里克的闷气——她在二等车厢待了这么久,他居然还没有发现她不见了。一点儿也不在意她。她等会儿要好好闹一下脾气。 “佩蒂特女士,你是不是还没有看那张纸条? 小女孩问道。 切莉皱起眉毛:“我看在你是一个孩子的分上,对你很客气,别逼我发火。 “‘你必须得看看那张纸条,不然会有生命危险。这是我作为你从前的爱人,最诚挚的忠告。’ 小女孩说完,转头就跑。 这些话显然是有人一个字一个字教她说的。切莉蹙起脸,看了看四周,除了一张张因长途跋涉而显得倦怠的脸,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正要拿出那张纸条仔细阅读,这时,一件黑色长外套从后面披在了她的肩上。 一个低沉、动听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找你半天了,原来你在这里。 说着,他扯下皮手套,单手握住她两只不知何时变得冰凉的小手:“回去?还是就在这里。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长得惊人,骨节突出而分明,大拇指和小指彻底张开时,能弹出音程跨越极大的乐章,这是所有钢琴手梦寐以求的大手,紧紧握住她两只手时,却像极了一只沉重的镣铐。 一定是那个小女孩的胡言乱语让她想太多了。 切莉转过身,搂住埃里克的脖子,撅起嘴亲了一下他的唇,抱怨说:“就在这里吧。头等车厢全是那女人的汗臭味,我宁愿听这些人打牌,也不愿意回去闻她的狐臭。 “你说了算。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头顶,“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列车长更换包厢。 还有比他更体贴的男人吗? 这么讨人喜欢的小狗,她待在他的身边,怎么可能有生命危险? 埃里克走远以后,切莉掏出纸条,展开一看: “你的情夫割掉了有情人,使他再也见不了阳光。 “波斯人告诫你,他是一个满手血腥的恶魔,一个冷血无情的疯子。他迟早会杀了你这头无知无畏的羔羊。 “远离他,再也别见他,这将是我最诚挚的忠告。
前言不搭后语。 切莉翻了个白眼,撕碎纸条,扔进了车厢与车厢之间的缝隙里。!
第24章 Chapter 24 切莉在列车的餐厅里,碰见了一个打扮相当滑稽的男人。 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却戴着白色的头巾,整张脸都躲在那张宽大的头巾里,只露出一双棕黑色的眼睛。男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不喝水,也不吃东西,像在发呆,又像在等一个已经失约的朋友。 来餐厅的路上,切莉的外套不小心被侍者盘中的红酒打湿了。小事情。她非常宽容地原谅那位侍者。反正衣服不是她洗,也不是她出钱买的,她原谅得很轻易。 埃里克让她在餐厅里坐一会儿,他回去帮她拿件干净的外套。她感动极了,用一个吻奖励了她体贴的小狗。 桌上有一本摊开的菜单。切莉撑着腮帮,注意力从滑稽男人转移到了菜单上。列车上能有什么好吃的?没有,都是一些又贵又不新鲜的禽肉。她虽然失去了节俭的美德,但脑子还在,才不会为这些昂贵的冒牌法国菜肴埋单。 切莉合上菜单,打算只点两杯麦芽酒和一篮小圆面包。 她抬起眼,想再看看那个滑稽男人,却发现他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 “有事?”她眉头微皱。 男人一言不发,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站起来,两只粗壮的胳膊肘儿撑在桌上,鲁莽地抓住她的一只手。 切莉刚想尖叫,他“嘘”了一声,往她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压低声音说了句“记得看”,就飞快地离开了。 切莉松了一口气,动了动手指,是纸条的触感。又是纸条,为什么每个人都想给她递纸条? ——他迟早会杀了你这头无知无畏的羔羊。 上一张纸条的话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隐隐有些不安,那张纸条好像并不是开玩笑或者恶作剧,而是真的在告诫她要远离埃里克。 可是,为什么? 她知道埃里克有一些不光彩的过去,也知道他曾在角斗场用绳索绞死过死囚犯。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是一个满手血腥的坏人,但她也不是一个伟大又善良的女人。而且,她相信他就算再次拿起屠刀,也不会将刀尖对向她。 这么想着,切莉却忍不住偷偷展开了纸条。 这一回,上面不再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偈语,而是直白而急切的劝告。 “不知名的女士: “相信我,你身边的男人十分危险!还记得维克多吗?你之前的情夫,他被埃里克割掉了嘴唇,以至于现在只能像波斯女人一样蒙面示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埃里克喜欢随身携带一个皮袋子,里面装着两把铜钥匙。那是他的‘生死袋’,其中一把钥匙控制着足以摧毁半个巴黎的炸.药。只要他想,随时能让成千上万的法国人在一瞬间死去! “这些都是真话,我曾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想要求证这些话的真假也很简单,只要你告诉他,你厌倦了和他在一起的生活,想要离开他,他就会用‘生死袋’威胁你,强迫你继续跟他在一起。但最好不要用这个办法试探他,毕竟没人想看一个疯子失控,也没人想看半个巴黎葬身于火海之中。你说呢,女士?” 纸条的字写得很小,比苍蝇的眼睛还小,切莉却一字不漏地看完了。 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纸条,看向车窗外冷冷的日光,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埃里克的确有两把铜钥匙,不过没放在皮袋子里,而是在他的皮夹里,跟一叠厚厚的纸钞待在一块儿。 她曾玩笑似的问过他,那两把铜钥匙是否代表着两位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他当时听见这句话,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声答道:“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她被他过于郑重的态度弄得有点儿羞涩:“我只是想知道它们的用途,没别的意思。” 他想了想,说:“那两把钥匙能打开两个上锁的盒子,盒子里分别装着两个日式铜雕——蝎子与蚱蜢,代表着同意和不同意。”① “同意和不同意?”她更好奇了,“什么意思?你想让谁同意和不同意?” “当然是你。”他轻抚着她的头发,吻了吻她的头顶,“但问题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告诉你,可以吗?”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微微一笑,“你要是拒绝我,我就活不成了。” 原来早就在那时,他就将真相告诉了她!他是真的想要炸掉——切莉撑着头,咽了一口唾液,脑袋仍有些眩晕——炸掉半个巴黎,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男人? 仔细想想,他的疯狂都有迹可循。 比如,在一起那么久,她早已不怕他可怖如骷髅的面庞,他却始终不愿意取下面具。记得有一次,她十分认真地问他,要不要取下面具,从此以真面目示人。他却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她的提议。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他不加掩饰的冷漠与阴郁。尽管他很快就跟她道歉了,却绝口不提取下面具这件事。 在采尔马特的小镇时,他的举止也很古怪。他会滑雪,并且技艺高超,却从不当众滑雪,而是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积雪的山坡玩耍。他总是用一种冰冷、阴沉、恐怖的眼神盯着那些试图接近她的年轻男人。 有一回,一个腼腆、有礼貌的小伙的眼镜掉在了雪地里,红着脸问她,能不能帮他找找。她笑着答应了,还向埃里克引见了小伙。三个人聊得非常愉快,甚至相约一起用晚餐。但晚餐时,她却没有见到那个小伙。 她觉得很奇怪,问埃里克知不知道小伙去哪儿了。当时,埃里克正在修理一只进水的金表,头也不抬地答道:“聊天的时候,他说回程的车票就在这几天,也许记错日子,已经回家了。”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他这么说过?” 切莉没有多想,她的注意力被那只坏掉的金表吸引了,那可是好多好多钱。她走过去,用怜惜小猫小狗的语气问道:“它还能修好吗?” 埃里克点点头。她高兴地吻了他一下。 现在想想,小伙的失踪,多半跟埃里克有关。至于是怎么失踪的,她不敢深想。 埃里克的心思深得可怕,深得吓人。他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在乎昂贵的金表多于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于是在她问话的时候,故意修理那只进水的金表。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只金表在小伙失踪前几天,就已经进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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