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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天色渐亮 原像风干萝卜一样的人动了。 他躺在沙上，张嘴，伸舌头，一口口飞快地卷起清水咽下，像猫一样。 石头一样的人。 他又高又壮，脸上凹凸不平，眼睛灰蒙蒙的一片。哪怕是在喝水，鱼小痴也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变化。 她收回水囊，伸手在这石人的眼前晃了晃。 石人毫无反应。 鱼小痴松了口气，他是真的看不见。 她很谨慎。 沙漠中，水和粮食就是性命。现在还友善的人，等被她救出来后，见她孤身一人，有水有粮食，未必就不会起歹心。 这人看不见，小红和狗子又亲近他，鱼小痴方才决定先救他。 这一排的萝卜，也就他和他身旁的另一个人还活着了。 鱼小痴尝试和他搭话：“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石人没有任何反应。 鱼小痴用羊皮袋碰了碰他，他头颅微微一转，眼睛对准了她的方向，又安静了下来。 一帧帧的，活像没电了的机器人。 鱼小痴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倒水，给他充充电。 小狸花对着石人叫起来，一边叫，它还一边蹭。 石人动起来，他直起上半身，脑袋转向另一边，正是那还活着的第二人。 一口水从他嘴里喷出，落到了第二人的脸上。 第二人黄头黄脸的，脸上头上已经找不出一点没被沙子黄土盖过的地方。 水落到他脸上，裹了黄土，成浑浊的泥水一道道淌下来。 他原先还紧闭着眼，现在，他的睫毛微微颤动起来。 小狸花离开石人，到这第二人身边，继续对鱼小痴喵喵叫。 她不动。 小狸花咬住水囊底，往第二人的方向使力。 鱼小痴心里发酸。 儿大不留娘，她猫没了。 第二人睁开了眼。 凶狠，锐利，饿狼一般的一双眼，一双眼中满是对生的追逐和征服。 石人是一块石头，这人却明晃晃地告诉鱼小痴，他是一个人，一个想要活下去的人。 鱼小痴默了默，拔下水囊的塞子，水囊口抵上了那人的嘴唇。 那人迫不及待地吞咽起来，但只一口，他便克制地停了下来，再也不喝。 鱼小痴晃了晃水囊，笑着问：“不继续喝了吗？” 那人眼睛不离水囊，却只是摇头。 鱼小痴奇怪地合上塞子。 那人也从沙上起身，环视周围，见到了一排干萝卜 他虚弱道：“他们……” 鱼小痴接上：“都死了。” 她指向石人，道：“除了你和这个大个子。” 那人停了嘴，鱼小痴从他脸上见到了淡淡的悲哀。 但很快，他又道：“还望姑娘施手，将我们二人拉出来。” 他的声音又缓又低，俨然一副气力不足的样子。 鱼小痴摇头：“我拉不动。” 这人缓了缓，又道：“不必你亲自动手，只要用衣服结成绳子把我们绑在马车上，马车便可拉我们出来。” 为了说这一句话，他中途停了三次方才说完。 鱼小痴再次笑着摇头。 这人皱眉：“为何？” 鱼小痴：“你证明不了自己是个好人。” 这人默然片刻，问：“既如此，你又为何救我？” 鱼小痴看向小红和狗子，叹了一口气，复又笑道：“是马和猫带我来的。” “你们养了匹好马，”她顿了顿，道：“也养了只好猫。” 先是绞尽脑汁地跟上她，完了又大半夜摇她来救人。 这狗子谁看了不说一句忠犬八公，感天动地父子情。 男人瞥了一眼马和猫，道：“不是我们养的。” 对上鱼小痴疑惑的视线，他视线投到石人身上：“他。” 先前他还说了一大串话，但现在却是极惜口舌，若非鱼小痴是唯一能救他们的人，想必他一个字也不会同她多说。 他恳切的表情也消失了，但这并非是他因鱼小痴不救他而冷脸，而是除了老朋友和敌人，谁也没办法使他这张脸有什么过大的表情波动。 他什么都没说，但却想了很多。 听了他的话，鱼小痴有了个猜想：“你的朋友能跟动物说话？” 她突然反应过来，小红是石观音手下的马，应该和这两个绿名的男人关系应该不大。 男人点头。 沙漠版辛杜瑞拉！ 鱼小痴钦佩地抱起自己的猫，转到了石人身边去。她对这沙漠灰姑娘极度好奇。 猫又成了她的，她脸上又带出了笑，问：“你和它们说了什么？” 灰姑娘依旧对她不理不睬。 第二人缓缓道：“他看不见，听不见，也说不了话。” 他不愿得罪这姑娘，她虽一直笑着，可一旦她翻脸将他们丢下，那他们便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解释完，他重重地喘息，看起来更为虚弱了。 他的视线落在水囊上，鱼小痴将水囊递过去，对他道：“你若要喝水便自取吧。” 男人视线从水囊上移开，投过来。他们说话这么久，他像是才把她看到眼里。 他的表情不变，声音却泛着冷意：“你知道沙漠里的水意味着什么吗？” 方才的惜字如金，这便被打破。 她知道，鱼小痴想。 哪怕进沙漠前她没什么感知，但在沙漠中走了五天后，她也明白，水就是命。 别人的命是三五水囊，她的命，是背包里的999升水。 想到这，鱼小痴对男人道：“别不高兴了，你笑一笑吧。” 笑一下，命给你。 她把自己逗乐了。 男人的表情中也带了冷。他本是个颇有手段和威严的人，但冷冷的表情配合上这张黄一道，黑一道，白一道的脸，结果便是，鱼小痴笑的更开心了。 见男人有变成冰雕的趋势，鱼小痴敛了笑。 “我只知道，水是用来喝的。”她的尾音上扬，显然是快活还未完全散去。 蹲的脚麻，她盘腿坐下，垂下眼，直视埋在沙土中的男人，一字一句道：“若是人快要渴死了都不能喝，那它便一分价值也没有。” 男人一震。 鱼小痴再递水囊，他接过水囊，默不作声地狠狠灌了一大口。 鱼小痴笑起来。 她指着远方给男人看，安抚道：“你也不要太担心，我要等的人很快便找来了，到时你便能出去了。” 要来的人自然不是楚留香，而是在大漠中活动的那位玩家。 他要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那些东西鱼小痴本来也没有，但她又对这名玩家能给出的东西很感兴趣。 在山腔中时，村民告诉她，村祭结束后便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鱼小痴立马把她想要的东西列了个清单。没想到真成了。 在决定不走了的时候，她便将自己的坐标发给了这玩家。决定了要救人时，她又嘱咐这玩家路上多带几个人来。 男人喝完，又把水递给了石人版的灰姑娘。 鱼小痴上车，从背包中取出食物，递给了这两人。 松软的包子咬一口，汁水四溢。从沙漠外带来的食物，是不可能如此新鲜的。 两人吃过一个后，鱼小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问的是两个人，但鱼小痴只看着男人一个人。 男人：“商人，姬冰雁。” 他看向石人，替他说出名字：“石驼。” 鱼小痴：“……” 她起身，开始扒死人的衣服。 姬冰雁：“你做什么？” 鱼小痴：“结绳子，救你们出来。” 姬冰雁看她一会儿，道：“你认识我？” 鱼小痴摇头，叹一口气，又忍不住笑起来，道：“我不认识你，但有三个人你一定认识。” 姬冰雁不说话，他知道她会继续说下去。 鱼小痴念出了这三人的名字：“蓉蓉，红袖，甜儿。” 姬冰雁一愣，这三个人的名字实在与此情此景相去甚远，亦与江湖，金钱这两样与他密切相关的东西相去甚远。 这三个人，在他的记忆里，还是三个小丫头。 江湖上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你一道，我一道，缠来缠去在不经意的地方缠成了新的结。 鱼小痴又笑一下：“甜儿给我讲过不少你们三个的事。” 一日三更，她全当追有声小说了。 姬冰雁心中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些许。 他问：“你和楚留香是什么关系？” 鱼小痴想了想，正要回答，突然瞧见远方黄沙滚滚。 地图上，一个小绿点与一群小黄点正在飞速接近这里。 “人来了。”她道。 天空中几声鹰啸。 群鹰带动着一艘竹船，在沙漠中飞速滑行，似要飞上天空。 石驼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他不断扭动着身体，想要从沙地中挣扎出来。 逃脱不能后，他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手掌抱头，脑袋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撞在沙地上，再也不像一座无悲无喜的石像。 怎么了这是，吃毒苹果了？ 姬冰雁表情一变，道：“拉我出来，快。” 鱼小痴更信任姬冰雁，闻言便立刻将衣绳绑上他的腰。小红也很上道地从沙上起来，赶在船来前将姬冰雁拉了出来。 没等拉出蜷缩成一团的石驼，鹰船便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名字是“寒食”的玩家从船上探出身体，朝鱼小痴招手：“上来吧。” 在他身旁，站着好几个姑娘，同样自船上看着他们。 姬冰雁被拉出来时尚还站不起来，但当船停下时，他已经能够站立，当船上人看来时，他站在鱼小痴身旁，身姿已像松一样挺拔。 船上的人喊话道：“姑娘身边的男人是谁？” 姬冰雁先一步冷冷道：“我们是商人，遇到沙暴，方才为这位姑娘所救。” 船上人说了会儿话，一人走出，缓缓放下梯子。 几人跳下来，来到鱼小痴和姬冰雁身边，道：“公子让我们来帮两位救出朋友。” 鱼小痴点点头，道：“多谢。” 她看向石驼，方才还抖到发疯的石驼现今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他低着头，一动不动，任由几位姑娘拉他出来。 不料，一出沙子，石驼突然暴起发难，他左右一抡，从姑娘们的手中挣脱。这几个姑娘俱是武功不俗，但却一时奈何不得他，他寻了机会，撞开周围的人闷头跑了出去。 姑娘们还想再追，姬冰雁出声阻拦，道：“他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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