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熙朝,西南的一处小城。 每月逢十日都是这座小城的赶集日,不少乡下的百姓会带着农货,赶上几里路,天不亮就聚在城门外,等城门一开,守城兵士粗略地验过人和货,便放百姓鱼贯入城。 渐渐地城里早市上的人就多了起来,不少城里人开的早餐铺子前也挤满了早起的城里人,而荷包里有余钱的赶集人也都会在跋涉后,再来上一份热腾腾的吃食。 赶集人里有一位衣裳陈旧须发灰白的佝偻老汉,他身旁跟着个十几岁的孙女,老汉还赶着一辆老驴拉着的板车,车上堆着一捆捆柴火,显而易见这爷孙俩是来城里赶集卖柴的。 那小姑娘穿着不太合身的,打着补丁的衣裳,晃着身后两根大麻花辫,闻着路边馄饨摊上的味儿就走不动道了,央着爷爷就想吃碗热乎的馄饨。 老汉正犯难呢,一位已经在那摊上吃上了馄饨客人见状笑道:“老汉,这家馄饨可是老字号,是这个,”客人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五个铜钱一碗,九个钱一大碗,你这孙女大早上的跟你赶山路,可别冻着了!” 另外两桌上的客人也纷纷附和,老汉疼惜地看了一眼孙女,从兜里摸出五个铜钱递给小姑娘让她去买小碗馄饨,哪想到小姑娘又从自己的小荷包里倒出四枚铜钱,去找摊主要了一大碗的馄饨和一个小的空碗。 客人们都看在眼里,向老汉赞他孙女懂事贴心,小姑娘在众人的赞声中羞红了脸颊,捧着一大碗馄饨想给自己和爷爷找个能坐的空位。 正巧,有位黑衣大汉一人独占了一桌,小姑娘也没多想,在那桌上放下碗就招呼爷爷来吃馄饨。 别的客人们看小姑娘居然敢和那个一看就不好惹的江湖人同坐一桌而食,顿时消声,又见那江湖大汉竟没有翻脸,就渐渐放开音量继续吃食聊天。 小姑娘和老汉分食着一大碗的热乎馄饨,发凉的四肢也暖和了起来。 老百姓的奔波所求,不就是在这一饭一饮中么? 此时两根麻花辫的李绵白一边笑着冲老汉喊着爷爷慢点吃,一边借着驴车的遮挡,在桌下与一身黑衣的阎王寻命交换了木匣子,并藏进了宽大棉服的夹层里。 等吃完了馄饨,小姑娘帮着爷爷拉驴车,路过阎王寻命时低声说了一句:“你中毒了。” 自刚才靠近阎王寻命,小姑娘身上带着的痋虫就开始骚动,那是封磬给她的能辨毒的痋虫。 “多谢!” 阎王寻命亦低声的道谢,他不动声色的捏紧拳头,知道自己是被盯上了,那他便不能带着这些尾巴去找主上。 小姑娘和老汉将柴火都卖给了城里的一家酒楼,他们拉着驴车进了酒楼后面的小院里卸货。 一进院里便有人接过了李绵白手上的缰绳,小姑娘和一位身形相仿的手下互换了着装,又改了妆容,由着那个老汉卸下满车柴火,然后带着所谓的孙女离开了院子。 李绵白见了酒楼的老板,写了封信让老板送给百川院的石院主。 小姑娘听方多病说起牛头马面的案子后,猜想她的石水姐姐估计也已经知道了师父的身份,今日又见到中毒的阎王寻命,恐怕笛飞声那边事有变端,便拜托石水带人去截笛飞声,名为截,实为接应。 如果石水没认出师父也没关系,那封信她只落款了“绵白”二字,还附上了小时候石水姐姐送她的小玩具银心铃…… 李绵白又吩咐酒楼老板几句,最后告诉他这处据点今日后撤销,然后小姑娘牵过一匹快马便孤身离开了。 老板也不知道今日这小姑娘是谁,但既然是上面派来的人,那他便按吩咐做事,先是将信传了出去,再安排人员撤离,等之后他方势力来查时,这里早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李绵白带着怀里的忘川花,一路隐匿行踪片刻不敢停歇地赶往云隐山,她跑死了两匹马,到云居阁时小姑娘开口低哑地喊了声“师祖婆婆”,然后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芩婆听到声音将小姑娘扶进了房,给她喂了水,一脸心疼地看着小姑娘的憔悴模样,还教训她要爱惜身体。 李绵白喝完水,绽着炫目的笑容,将那个木匣子交到芩婆手上。 “师父有救了!” 芩婆差点手一抖把匣子摔了,连忙稳住,打开匣子查看。 “这是从万圣道里‘换’出来的忘川花,据说能解世间万毒。师祖婆婆您精通药理,劳烦您在云隐山秘密准备替师父解毒的事宜,等万事具备,我就把师父‘带’回来……” 这忘川花的确是“换”出来的。 李绵白接到阎王寻命的传信,提前准备好了相似的木匣子,又照着阎王寻命对忘川花的描述,找了两朵相似的石蒜花丢进匣子里,然后在集市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真正的忘川花给换了过来,她的这番准备应是能瞒住单孤刀一阵子了。 小姑娘话还没交代完,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芩婆一手摸着木匣,念了两句“相夷有救了”,然后又轻轻地抚顺了小姑娘凌乱的发丝,眼神里满是对后辈的慈爱。 ----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 李绵白在云隐山多呆了两天,终是与芩婆定下了最稳妥的解毒方案,而后收到飞鹰传书,说她师父李莲花已经孤身入了京城,立马收拾了行李进京。 而天机山庄那边,自李绵白离开山庄后,李莲花与方多病在方尚书的提点下,将业火痋母痋的位置锁定在了京城皇宫。 而后方多病收到护卫的禀报,忘川花在万圣道总坛宝库中,方多病稍加思量,便决定动身前往万圣道。 临行前方多病再三叮嘱家人千万看好了李莲花,别让他去涉险,结果他离开还没两天,李莲花就三言两语地策反了天机山庄一家人,放他去了京城,更是让人大力宣扬李莲花的神医称号,保他能顺利入宫。 入宫的李莲花很快与昭翎公主、杨昀春相遇,三人成功会师。 之后皇宫宴席上,李莲花凭借无双的智计,借机插足了万圣道在宫内选址建造祈福玄塔的计划,并用雪盐弄死了无戒魔僧手里的业火子痋。 李莲花与杨昀春顺着单孤刀的图谋,在调查母痋下落时,牵扯出了百年前极乐塔消失一事,至此,正好映衬了两仪仙子留下的两句诗。 可惜单孤刀找来的四位“工匠”突然在宫中被凶兽猊天吼所杀,在现场的李莲花被禁卫们抓了个正着,以致身陷囹圄。 再说方多病,他乔装改扮混进了万圣道总坛,结果正好落入单孤刀的陷阱,被关进了千钧归元阵中。 单孤刀本意是想用这杀人阵除掉绊脚石,却反过头成全了方多病。 方多病不仅领悟了独属于自己的多愁公子剑法并破阵而出,还直接追去了皇城。 李绵白一到京城就收到自家师父进了大牢的消息,上一刻正苦于没有疏通的门路,下一瞬就在皇城门口碰上了拿着手持尚书令,要入宫找公主求情的方多病。 而昭翎公主带着宫人刚走出寝殿,就接到了宫外传来的通报,便使宫人将方多病与李绵白带上,一道去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的寝宫不免金碧辉煌,却也没有太过奢华,宫中错落着一些花木景致点缀,可以窥见这位天下最尊贵的老太太平日里也是位平和的长辈。 几个小辈将来意与太后讲清,昭翎再来几句撒娇保证,赦免李莲花的懿旨便到手了。 方多病是外男,太后也不好多留他,就放他先去天牢宣旨,倒是站在一旁落落大方的李绵白又得了太后的青眼,关于这一点,昭翎表示深有同感。 “皇祖母,你别看小白年纪小,她可厉害了。” 昭翎两眼放光地拉着李绵白绵软的小手,伸指勾了勾小姑娘羞涩得发红的嫩脸,嘴上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知道的小姑娘的“丰功伟绩”全掏给了太后。 太后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被昭翎绘声绘色的描述逗得笑出声,转而对面前这个一见便觉着面善的小姑娘更是心喜,叠声吩咐宫人搬出了不少珍宝赏赐,连带着对李神医的感观也大好——能教出这般乖巧飒爽的徒弟,师父也定是德行兼备之人。 最后两位姑娘是手挽着手从太后寝宫离开,李绵白还被特许在昭翎宫中抵足而眠同宿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李绵白依依不舍地与昭翎暂时道别,追着自家师父探案去了,临别前还对昭翎保证,之后定一五一十地把过程全告诉她。 小姑娘在四位宫人被杀的地方找到了正在重新勘查现场的李莲花和方多病,顺利加入了查案小队。 李莲花从宫外接来了狐狸精,让狐狸精闻了现场留下的猊天吼的气味,找到了一处偏僻的假山,方多病不愧是精通机关之术,几下找到了开门的机关,又使一招新悟的“夜雨落青衫”砍破了双头猊天吼的真身。 “方小宝你最近很有长进啊,”李莲花点头肯定后又取笑方小宝,“你最好别被笛飞声看到,他估计会想和你比武的。” 方多病得意一笑接下了夸奖,复又问道:“对了,笛飞声最近好像销声匿迹了?” “我前几天见过他的手下无颜,说是也联络不到他们尊上,笛飞声的确失踪了,”李莲花一叹,“等皇宫事了,还得去找老笛。” 笛飞声的事先放一边,眼下还是查案要紧。 李莲花和方多病进了山洞,小姑娘嫌弃里面味儿不好闻,就和同样不想进去的狐狸精蹲在了不远处的竹林下,一人一狗玩起了转圈圈的游戏——小姑娘捏着一根小肉干画了个圆,大黄狗哼唧吭叽着咬着尾巴表演转圈圈。 狐狸精才吃了三根肉干,李莲花他们就出来了,几人又去了宫里的百兽园,从百兽园管事处确认了园内饲肉丢失一事,并将幕后凶手锁定在了现任工部建造一职的刘可和。 李绵白急急几句话,将狐狸精留给了管事田伯,还嘱托他之后将大黄狗送去昭华宫,随后也追着李莲花和方多病跑了出去,还不忘对嘤咛委屈的大黄狗挥手道别。 三人到时,刘可和为了守住极乐塔的秘密已经自尽而亡,连他的房里也被单孤刀的人搜了个底朝天。 李莲花与方多病找到了工部动工记录的册子,而刘可和腰上的生死玉也印证了刘可和的遗言,极乐塔里必定藏着个惊天的秘密! 李莲花和方多病欲在单孤刀之前找到极乐塔,匆匆赶去了宫内废园,还随手拉走了一直在那门边驻足着怔怔出神的李绵白。 经过多方比对验证,李莲花他们终于找到了百年前因铁山崩坠入地底的极乐塔的入口,小姑娘自下了井就绷着脸一刻不敢放松,她拉着李莲花的袖子紧紧跟着师父,兜兜转转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了那榻上的百年尸首。 见到那具风干的尸首后,李绵白只匆匆瞥了眼榻上的老祖宗,就开始在附近翻找起来,很快找到了风阿卢死前留下的壁画。 风阿卢将极乐塔的秘密雕画在几块半丈见方的木板壁画上,笔触间饱含着滔天的恨意,刻痕道道入木三分。 而那一边的床榻前,李莲花骗得无戒魔僧扯了男尸的头就跑,然后收好了装着业火母痋的罗摩鼎,方多病还自信满满地要在这极乐塔里布满机关,好让万圣道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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