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点头道,“也对。”他走到柜台前,伸出自己的左臂放在脉枕上,“姑娘为我瞧瞧病吧。” 那姑娘微微摇头,“公子没病,为何来瞧病?” 陆小凤惊奇道,“你都不把脉,怎么知道我没病?” “身患疾病者,无论何处有恙,总免不了从脚步声中透露一二,眼疾患者下脚迟疑,外伤患者脚步沉凝,伤风患者头重脚轻……公子你哪里都好好的。” 陆小凤恍然大悟,连连拍手,“姑娘你心细如发,岂不是光听脚步声就能断人病因?” “治病救人哪能这样草率。”那姑娘认真道,“这不过是对病人的身体有了大致判断,病因为何,还是要通过诊脉确定。” “姑娘你真是个妙人啊。”陆小凤叹道,“我叫陆小凤,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我叫代真。陆公子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陆小凤摆手,“诶,说了是朋友,还叫什么‘公子’?你叫我陆小凤或是陆三蛋都可。” 代真从善如流道,“陆小凤。……不过,这陆三蛋又有什么说头?” 陆小凤伸出三根手指数道,“混蛋、笨蛋、穷光蛋喽。” 代真好不容易才憋住笑。 这天之后,药铺开始有了生意,代真每日都按时立在柜台前抄书,然后替人看病、抓药。 因为药价低廉,她这个大夫又大方,常常替人抹去零头,药铺的生意逐渐好了起来。 有时陆小凤赌输了钱,无处可去,就自告奋勇要为她看店,可这家伙不通药理,哪能做的了这事。不过很快,这家伙手里就又有了银子,不知道去哪里风流快活了。 药铺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是江南首富花家的管家,想请代真出诊。 代真温和地笑笑,“抱歉,药铺没有伙计,我得看着,不出诊。” 管家为难地看着她,道,“我们老爷愿重金为聘,请您去瞧瞧我家七少爷的眼睛。” 他这样说,代真一下子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医治的那位老汉,那老汉本是半夜翻身掉下床,摔断了腿脚,被儿子背着来看病。 代真替他诊脉,开了一张方子,顺手加了些明目的药材,那老汉已瞎了七八年,因年事已高,先前吃了几副药,没能治好眼睛,也就放弃了。 吃了她的药后,不仅腿伤没多久就痊愈,多年不能视物的眼睛竟然也能看清楚东西了,喜的那老汉一瘸一拐地拿着一张锦旗来送给代真。 代真也是过后才知道,那锦旗竟然是用那老汉婆子的嫁衣裁了一块缝出来的。 有了这一档子事,她在这一片的名声陡然大作,来求医的病人络绎不绝,都是来找她看眼睛的。 代真还听那些病患私下说,她之所以擅长给人治眼睛,其实是一直想要治好自己的眼睛,不断钻研学习来着。 这位花管家也是为了此事来的,代真道,“倘若贵府有需要医治的病人,就请他亲自来一趟。” 那位花管家无功而返,代真这里经过一段时日的忙碌,倒是又清闲下来,经过此事,她发觉自身之力单薄,便想着招两个小药童来,做些杂事。 花管家面带苦涩地回了府,面对老爷急切的表情,无奈的摇摇头。 花如令忙追问,“怎么?那大夫不肯来?还是有什么不妥当?” 管家道,“那大夫说,要看病就只能亲自去找她,她那药铺只有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花如令沉思道,“楼儿的眼睛这几年也看了无数的大夫,我本想以平安脉的名义请那大夫来瞧一瞧,若是我们上门求医……”他是怕万一这个大夫又不成,叫家里人白白跟着又失落一回。 “这样吧,我亲自去一趟。” 次日,花如令一早就乘着马车去了宏济堂,他掀开帘子,侧头看着褐色的牌匾,目中闪过一丝希望,喃喃道,“希望这个大夫能有些真本事吧。” 代真移开门板,已注意到门口有人等着,还有一个熟人,她想着,这花七少爷的年纪也忒大了些,一边笑道,“二位是来抓药的吗?” 花如令走上前,盯着代真的眼睛,发现这魏大夫的眼睛果然同他家楼儿一般,不能视物,便说道,“魏大夫,老夫是来请您上门的,医不扣门,是杏林的规矩,可老夫家中幼子失明已七八年了,老夫怕贸然请医上门,会叫他抵触,便想以平安脉的名义请您去一趟,您放心,无论结果如何,酬金不会少。” 代真脸上笑意淡去,这位花老爷的意思,她明白了,想到失明的那位七少爷,年纪应该也不大,她叹了口气,道,“好吧。” 她总是心软,愿意妥协,上辈子如此,这辈子大概也改不了。 “还请花老爷回去提前同七少爷说明,我明日早上可以去,午时就得回来。”这个时辰,四周那些村子里的病人也就刚好赶到。 花如令喜形于色,“好,届时家里会备好马车。” 回到家,花如令就奔到花夫人的绣房去,他了解他的夫人,这个时候,花夫人定然已用过早膳,在绣房穿针引线。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 花如令又去家里的小花园寻他的七儿子花满楼,远远地,他就看到花满楼拿着水瓢在浇花。 “楼儿!” 听到这声呼喊,花满楼抬起头,叫了一声,“爹。” 走近了,花如令看着已到他肩膀处的少年,眼中闪过骄傲又痛心的神色,他这七儿子,胸襟宽阔,待人温和,偏偏因为一场病坏了双眼,谁见了不道一声可惜。 花满楼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逐渐又带着一丝无奈,家里人都很爱他,花满楼也很爱他的家人,可自从他双目失明,家里人待他都小心翼翼起来,仿佛他是易碎的花瓶一般,“爹,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哦,哦!”花如令回过神,闲话家常一般说道,“城里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女大夫,我想到你母亲有些隐私病症,不便让男大夫诊治,便请那位女大夫上门来看诊,若是当真水平不错,以后看能不能常驻府里,那位女大夫明日一早上门,你到时就去陪着你母亲。” 恐怕给他母亲看诊是假,给他看眼睛是真吧。花满楼也不戳破这一点,点头道,“我会的。” 次日,代真洗漱完毕,就开始收拾药箱,等到她往日开店的时辰后,门外已等了一辆马车。 她确认这是花家派来的马车,便坐上去,闭目养神,车厢里还坐着一个丫鬟,见她上来就想扶她,被代真躲开了。 到了花家,那丫鬟率先跳下马车,又想来扶代真,代真拒绝道,“你在前面带路吧。” 那丫鬟惊疑不定的看了她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看她,发现代真平稳地跟在她身后,才略微放心,却仍是走一段路就要回头来看看她,不时还提醒道,“这里有台阶。”“前方有一段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比较窄。”“接下来往左拐。”…… 二人一路行至花夫人起居的院子,那丫鬟请她在会客厅坐下,“您先坐,奴婢去请夫人来。” 不过一刻钟,代真就听到有人走了进来,她站起身,寒暄道,“想必您就是花夫人吧,花老爷请我来给您调理身体。” 花夫人含笑看着她,点头道,“有劳大夫了。”便直接坐在代真身旁的椅子上,她惊奇地看着这年轻的姑娘,目中流露出怜惜之色,忍不住就问起来,“可怜的孩子哟,怎么一个人在外抛头露面的,你爹娘去哪里了?” 花满楼却在一旁愣了下,他没想到请来的大夫会是个这么年轻的姑娘,声音如银铃一般,又沉稳柔和。 代真取出脉诊放在小几上,又捻了下手指,让指尖不那么冰凉,才道,“我是孤儿,爹娘可能早就死了,您将手放在脉枕上。” 花夫人照做,脸上疼惜之色更浓,又叹了一声,“那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哎,我听我家老爷说,你如今在南街上开了一家药铺,不如,你来我家做个府医吧,我和我四个儿媳妇的身体就交给你调理。” 代真尴尬地笑了下,道,“其实也不算太苦,我跟着我师父长大的,如今也有了糊口的差事,夫人厚爱恕我无法消受。” 顿了顿,她又道,“夫人的身体很好,只是年纪大了,难免气血亏虚,也不必吃药,平时多吃些红枣、木耳一类的食物就好。” 花夫人点头,忍不住又拉着她的手,一下一下的抚着,“丫头啊,我没有坏心,你满江南去打听打听,我花家是什么人家! 我是真心疼你,喜欢你!你说你师父养大你的,那你师父是何方人氏,做什么营生啊,你这眼睛又是怎么……” 花满楼本是听母亲与这小大夫闲聊,突然听母亲提起眼睛,忍不住偏头“望”去。 这个问题有不少人都问过,事无不可对人言,代真已不会为了这种事伤心,“我是早产儿,天生不足。” 花夫人攥着她的手更用力了,“好孩子,好孩子……” 代真被她拽的身体重心都不稳,还是挤出一个笑容道,“夫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我这就要告辞了?” 花夫人心疼的表情一顿,看到立在一旁的儿子,才想起正事,连忙拉着花满楼道,“小大夫,难得来一趟,要不你替我儿子也瞧瞧?” 总算想起正事了,代真点头,将手指搭在花满楼的腕上,细细探知。 花满楼只觉得全身的感触都凝聚在他的手腕处,此时他心中有许多好奇,又怕突然发问会冒犯这姑娘。 他一想到这姑娘同他一般眼睛不方便,却又独自生活,就生出许多同病相怜的触动。 足足过了半盏茶时间,代真才收回手,脑中思量着这七少爷的脉案,厅中一时安静得很。 “容我问一句,这位少爷的眼睛已完全没有光感了吗?” 花满楼道,“没有。”这是他步入厅中说的第一句话,只有短短两个字,却如珠玉落盘。 代真心尖动了动,继续问道,“那有没有触感,眼皮能自如开阖么?” 花满楼一一否定。 花夫人此时全副心神都被这件事吸引,忍不住急切地发问,“他这样,还有救么?” 代真沉思半晌,“能不能治,我现在也不能给出肯定的答复,只能说,有希望。” 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大夫敢给出这样的承诺,花夫人热泪盈眶,激动地拉着代真的手道,“能治就好,咱们慢慢来,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都不拘。” 代真讪笑着抽出自己的手,装作去整理药箱,“花夫人,花少爷的眼睛恢复可能需要更久,保守估计三年时间,若是情况较为理想,一年能有光感,倘若一年后情况无好转,那……治愈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花夫人用手帕拭泪,不住地点头,听到这里心又揪了起来,到底还是有希望治愈的消息鼓舞了她,“那,大夫您不给开个方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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