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朝还没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说法,但宋缺产生了同样的念头,美人娇睡在怀中,锦被温热有暖香,换了谁能狠心离去?宋阀普通门人成个亲都要放他十日假期,他新婚燕尔,不过是起得晚些罢了。 这会儿的宋缺,忘记了自己当初振振有词说娶个丑妻,防止沉迷女色的话了。 除此之外,宋缺还忘记了自己说要让夫人今日见客的话,他厚着脸皮又折腾了一回,因动作大了一点夫人就会哭闹,所以没敢耍花招,动作很轻,但也因为轻轻的总不尽兴,慢刀子割着肉,一点点地直折腾到了大中午。 既醉又困又倦,有时候睁开眼都是散着的,宋缺也心虚了,忙哄他家夫人睡下,灰溜溜地离开了内院。 昨日宋缺脸上带了胭脂印,内院那边又传出些流言来,说阀主娶的王家丑女其实一点都不丑,是个美若天仙的佳人,不少人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可等了阀主一上午也没能等他带夫人出来露面,也有些人怀疑是二爷为了替阀主澄清放出的风声。 到今日,这流言几乎要坐实了,因为阀主的脸不僵之后,他一整日都是春风满面,嘴唇还让咬破了,若不是个美人,对个丑女这样高兴……他们家阀主得有多可怜? 说实话,宋缺娶的是不是美人,对大部分宋阀人来说关系不大,可他把人藏着掖着两天总不露面,就叫人总是挂在心上,又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传言在较劲,更让人好奇他娶的妻子长得什么模样。 宋缺在天黑之后照例朝着内院飞奔,让方叔给拦住了,方叔打量着他,问他,“夫人为什么不见人?” 方叔实在是宋缺的半个爹,所以宋缺也很老实地停下了步子,他没有多想,只道:“夫人睡了。” 方叔眉头一跳,把他往无人的地方拉,压低声音,问道:“你夜里折腾几回?” 宋缺是不会把和夫人房里的事拿出去和别人谈论的,但方叔也知道他的脾性,问的是他本人,所以宋缺老实地道:“两三回,天明就歇,今早多贪了两个时辰。” 方叔起初听到两三回还微微点头,听到后面天明就歇,差点拿手里的铲子去打宋缺的头。 你小子是自幼习武,天赋异禀,青年宗师,刀道第一,活到现在二十七八了,练刀的年岁足有二十二年,铁打的身子骨钢做的人。人家姑娘是娇弱凡胎,一脚进了宋阀的门,两天两夜往死里弄,这是非得把人折腾死才罢休吗? 宋缺还在那儿有脸说呢,“夫人有些嗜睡。” 方叔抹了一把脸,对着宋缺举起了铲子,一路追着打。 被追打了一路,宋缺总算弄明白了方叔的意思,他习惯了高强度练刀,但男女之事不能这么算的,别说是夫人,就是他也不能天天这么放纵,长久下去身子会亏损,他想了想,发现自己也确实在练刀的时候感到了几分吃力,还当是觉少的缘故。 今夜的宋缺便格外温柔体贴起来了,不睡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轻度地睡,三更完事,让两人都睡一个好觉。 但真正实行起来,宋缺才发觉这太难了,美人在怀,却不能尽兴而欢,实在是天底下最折磨男人的事。 既醉睡得很香甜,在她身侧,宋缺睁着眼睛,横竖是睡不着,想着应该在外间安一张床,他得和夫人分睡,离得太远他又舍不得,住在外间正好。 睡在外间床上的守夜丫鬟在梦里忽然感到几分沉重,不知道尊贵的阀主已经在琢磨取代她的地位。 这一日睡得十分滋润,既醉梳了一个漂亮的牡丹花髻,戴了许多的金银珠翠,以前她是不在意自己戴不戴首饰的,戴多了又会很重,但是她这辈子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些精致玩意儿了。像一只掉进米坑的鼠鼠,这个放下又觉得那个好,那个拿起又觉得这个漂亮,索性丫鬟手艺好,让她们多多地给她簪戴着。 从梳妆桌前站起来,既醉不免又飞瞪了宋缺一眼,都怪这个狗男人,她走路都不稳当了。 今日是既醉嫁进宋阀的第三天,也是回门的日子,不少人心里挂记着想看看她,都聚在明月楼,楼上楼下站了不少人等着看。 回门礼早已经备好,宋缺一向是不管这些事的,都是交给宋智宋鲁去做,这二人是他最信任的两个兄弟,宋智主管经商跑船,私下里也会练兵,所以他手底下的人以同袍相称。宋鲁做事细致,宋阀族中大小事务简单繁杂,都要先从他这里过目,再筛选出重要事务由宋缺处置。 宋缺大婚,本该是宋鲁管的事,但宋智一手操办了,他和宋缺是亲兄弟,总是要更近上一层,宋鲁从不嫉妒这些,他和宋智也处得像亲兄弟。 两人都有妻子,宋智的夫人张氏是商户出身,打理内外一把好手。宋鲁娶妻晚,娶的是个名门贵女李氏,和关中李阀是远亲。李氏这一族分支因南渡得早,并没有什么外族血统,符合宋阀娶妻标准,但难免带了些世族女的骄傲。 张夫人正和李夫人说着话,张夫人年长,她又是八面玲珑的性子,虽然李夫人一开始看不起这个二嫂子,但也知道两家夫君的地位不同,又被张夫人哄得很顺心,两人说话便也很亲近,她们站得远了些,说话声音很低。 李夫人不甚高兴地道:“真不知那王氏是个什么天仙美人,阀主藏了两日,到今天才露面给咱们瞧。” 张夫人连忙道:“我们该叫长嫂的。” 李夫人才反应过来,王氏不是可以随意调笑的新媳妇儿,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这也怪阀主,他一个长兄硬生生拖到弟弟们都成家立业才娶妻,后进门的反倒是嫂子。 “不过论年纪,她大概是要比我们大一些的。”李夫人忽然笑了起来,“美人儿?什么美人儿拖到二十了才嫁人……” 张夫人心很累,不想说话了,就在这时,熟悉的高大身影大步进了明月楼,李夫人的脸上露出些不自在的神情,她每次看到宋缺,都不自在又想多看几眼。她闺中爱慕的人就是宋缺,也一直想嫁给他,甚至不顾颜面纠缠过他两次,谁能想到当她怀着报复的心态嫁进宋阀,嫁给宋鲁,再见到宋缺,他竟然不认识她呢? 李夫人的心态是渐渐平衡下来的,毕竟宋鲁很有本事也很上进,是个很好的夫君,而她生活幸福,宋缺却一直孤零零地过,她便觉得舒坦,前些日子宋缺还没有要娶妻的时候,家里还传信劝她,让她把长子舍出去过继给宋缺,她终于下了决定之后,就一直在宋鲁耳边吹风,可宋鲁不理,他是他大哥的一条好狗。 谁能想到宋缺忽然就要娶妻呢? 那样一个冷峻高贵,目中无人的宋缺,他、他怎么能娶妻呢? 李夫人恨恨地想着,就见宋缺半回过身去,英俊的侧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对门外的人伸手,因是逆着光,一时看不清楚面目,只见那妇人身影摇摇摆摆进门,宋缺牵着妇人的手,把她往里面带。 李夫人还在酸着,暗骂走个路都妖成这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下一刻人离光影,那妇人含笑拉着宋缺的手,毫不规矩地走在宋缺身侧,还在说着什么话。 但此时明月楼中,是一片惊呼之声,谁也没去注意规矩不规矩,男人们都是瞠目结舌,惊艳万分,心驰神往,而女人见女人多是一眼看脸,再悄悄比较自身,此时却也忘记这些,不自觉被吸引,视线来来回回落在这妖娆尤物身上。 双十年华对于如今许多人来说太老了些,十六七岁才叫青葱水嫩,但实际上,二十来岁才是正当年纪,牡丹开到盛时,比起含苞花朵自然美极艳极。 张夫人愣愣的,宋智为了阀主娶了丑女天天在家里长吁短叹,连她都跟着叹气,觉得阀主那样的人品实在可惜得很,可这……阀主其实是老天爷的儿子吧? 李夫人也看呆了,过了好久才从惊艳中回过神来,气得咬牙跺脚。 王家丑女?真是好会骗人的一个王家!
第101章 霸主之妻(6) 王家人在家里提心吊胆, 一开始他们操心既醉婚事,并没有意识到和阀主结亲意味着什么,直到宋阀来人一趟趟送礼, 以往碰都碰不到的大人物挨个来拜访,也是送钱送物送房。 前段时间门还有媒人上门给王乐说亲, 王乐到这个年纪还没成婚,是因为他先前说定的人家, 两家约好让姑娘迟些嫁人, 王乐便直等到二十岁, 不料姑娘在出嫁前病死了, 之后就没遇到合适的。 媒人给他说的是一个条件极出色的姑娘家, 王乐正巧见过,很是愿意, 他们家都喜得不行了,媒人却说这是预备给送来做妾的,把王家人惊得实在要命,王乐吓得姑娘也不肯要了, 一家子只想找没人认识的地方租房子躲避。 最后还是由宋阀二爷出面, 派人将他们搬迁到了宋家山城里, 又安置了他们一个三进大宅, 才算平息了那些络绎不绝的拜访人潮。 王老爹和王老娘住着富丽堂皇的大宅子,却没有多少喜悦,他们不是卖女儿的人家, 是实在给流言逼得没法子, 再拖几岁就实在嫁不出去了,在这时节,别管来提亲的是许文徽还是宋缺, 但凡是个长相符合女儿标准的男人,他们都认。 宋缺是距离他们很远的大人物,宋阀是自晋时衣冠南渡的世家大族,那时的宋阀阀主受到其他南渡世族的孤立排挤,索性离团而走,带着家族再往南去,远迁岭南。宋阀在岭南经营百多年,到宋缺这一代已经成为岭南霸主,全据岭南二十州,令宋缺有了以一个门阀孤立三大中原门阀的资本。 好吧,宋家人的脾气一直就是这样的。 既醉嫁进宋阀的这两天,王家三口子人睡觉都睁着眼,怕她冷怕她热,怕她不受夫君喜爱,还怕她吃了高门贵族的规矩教训,总之怎么苦怎么想。 数着日子熬到了回门这天,王老娘还在家里抹眼泪,说道:“我这两天听宋阀里的人说,咱们女婿以前在江湖上谈的那个女人,是什么尼姑仙女,美得都不像人了,我们家娇娇虽然也漂亮,可女婿万一就喜欢尼姑,我姑娘总不能剪头发吧?” 王老爹以前是守城门的,知道的比老妻多一些,只道:“乱说什么,那是慈航静斋的清修居士,带发修行的仙子,我不怕女婿不喜欢娇娇,我现在就怕娇娇不懂规矩,叫旁人笑话,那她自己心里肯定也难受。” 王乐已经两天没去宋智那里了,他守在家里安抚两个老人,很是自信地劝道:“你二老都是瞎想,爹,娇娇那么漂亮,谁舍得欺负她?娘哎,阀主是厉害,可他也是男人啊,我反正是不信,慈航静斋的尼姑有我们娇娇漂亮。” 王老爹举起拐杖要打王乐,张嘴闭嘴尼姑,不知道江湖上人都要尊称仙子吗?虽然修禅修佛的女人不叫尼姑很奇怪,但这也是他们能浑说的? 王老爹谨慎惯了,从不轻易谈论江湖人,因为江湖人打死他们这些老百姓就跟碾死一只鸡一样,可他平生再怎么谨慎,也还是说错了句话,被路过的江湖人一脚踹瘸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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