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么说,王乐确实也有点担心,娇娇的脾气不好,阀主那么冷酷的一个人,两人相处得不好怎么办? 宋家山城有九层,从最高第九层向下去,王家三口人被安置在第二层的玉竹园里,宋缺每次离开山城都极少乘坐车驾,但今日要带上夫人,他便也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里。 既醉半倚半靠在宋缺身上,笑着说道:“夫君,你要笑一笑,不然我爹娘会害怕的。” 宋缺嘴角便往上扬了扬。 既醉摇摇头,嘴角轻轻上翘,说道:“要像我这样笑,眼睛再弯一点。” 宋缺的嘴角只弯到一个浅淡的弧度,便看着既醉的笑出了神。 既醉只得放弃了让他笑得像个傻子的计划,她忽然问道:“慈航静斋的仙子,是什么样的人?” 宋缺被惊了一下,下意识地道:“谁同你讲过这事?” 既醉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仍旧是笑,一边笑一边拉着宋缺的手叫他放心,温柔地道:“只是好奇想问问,夫君不是那等会抛弃女人的男人,我一点都不怕。” 宋缺哑言,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道:“她们都是相处起来,令人如沐春风的女人。” 碧秀心有少女的清纯,也有少妇的温柔,聪慧美丽识大体,灵秀内藏,是一眼看去便很适合做妻子的女人。 梵清惠清冷却不冷漠,或者说清冷只是一层外衣,和她相处得久了,她会表现出一点俏皮的真实,大多数的时候她沉静而灵慧,有时坚韧,有时柔和。对苦难怜悯,对百姓慈悲,如降世的观音。似乎所有女性的美好特质都可以在她身上体会。 所以她像极了一场男人的美梦。 宋缺在男女相处上坦诚极了,并没有多少忧患意识,既醉让他说,他就如实地说,甚至还夸赞道:“清惠曾说,她也知道拖延我回到岭南的时间门不合道义,但少去我这样一个对手,少一场战争,就可令百姓少死一些人,即便背上骂名,她也不惧。” 所以他并不恨她,只是想起来的时候,难免意不平,不明白自己比杨坚差在哪里。 既醉看着这傻子,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脸,你个傻练刀的,人家哪有什么骂名。 宋缺不是没有眼界的人,他能治国,也知兵事,一万精兵打十万雄师,十战全胜,他的战略意识和眼光都是旷古烁今少有的几个人才具备的,老天爷给了他几乎完美的一切,按宋阀这本钱,他这本事,时值乱世不得混个开国帝王?他倒好,他为美人拱手让了江山。 慈航静斋说是女子清修之所,值乱世下山代天择主,为苍生渡劫难,可她们支持的往往是愿意扶持佛门的皇帝,代天择主完,人家也不是回了山门关起门过日子,这是她们的战略投资,接下来的朝代总要大兴佛法,建立佛寺,这是后期还债了。 宋缺手握岭南基本盘,宋家军兵强马壮,又有百年宋阀钱粮积累,为什么慈航静斋不支持他,要支持外戚杨坚篡权夺位?宋缺还傻呢,说是和梵清惠理念不同,慈航静斋认为自古建立王朝都是由北向南统一,他要是打天下,就是由南向北打,是不可能成事的。 傻练刀的,人家连个搪塞你的理由都很敷衍啊! 究其原因,无非是宋阀势力根深蒂固,没人信佛,宋缺有宋阀,打天下也用不着什么美人说客,他建了王朝,佛门要怎么发展,仙子要怎么吃饭? 也许宋缺不是不懂,只是没经历过一下子栽了,下意识地开解自己罢了。 既醉靠在宋缺怀里,轻柔地摸着宋缺的俊脸,宋缺被既醉摸得心头悸动,话到嘴边的夸赞梵清惠的话便渐渐咽了下去,他小心地将夫人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心口满足得快要胀破了,这会儿梵清惠站在他面前,他也没空搭理了。 什么如沐春风,他心里只有美人香风。 王家三口人一早起来就在等,本以为要等很久,可马车来得特别早,回门礼也是极厚重的,王老爹远远地一拐一拐迎出来,见到宋缺先下马车,刚要说话,自家娇娇伸出一只手,宋缺连忙上前扶住这只手,搀着人下车。 青年脸上那温柔的神情,那小心翼翼的动作,谁看了都明白,这小伙子栽得实在。 老头的心里顿时一定,妥了。 宋缺从未上门见过岳父岳母,他确实孤高冷酷得很,对要娶的丑女不算上心,也没有那个要上门拜见的意识,王家人认得他还是在婚宴上,那时宋缺脸上没有笑容,看起来像个冰做的贵人,也是从婚宴上回来,一家子就很担心既醉了。 今日的宋缺再次无师自通了笑容满面和客气待人,寒冰化成一泓春水,王老爹和王老娘以前没接触过这样的贵人,都很僵硬也很客气,气氛有些客气过头,倒是王乐壮着胆子说道:“阀主,那我以后就能叫你妹夫了吗?上次我这么说,有人笑话我了。” 宋缺皱眉:“谁笑话你?” 王乐胆子也大了一点,笑着说道:“不是告状,就是、就是……想看看阀主和我妹子处得怎么样。” 宋缺轻咳了一声,他很诚实地道:“舅兄安心,娇娇很好,我会对她好。” 既醉坐着喝果茶,闻言哼了一声,一记媚眼飞了过去,好什么好,来了兴致,九头牛都拉不住的那种好吗? 宋缺待他如此尊重客气,王乐的胆子更大了,脱口又道:“妹夫,我听人说你以前和慈航静斋的尼姑相好,这辈子都忘不了,说你对那尼姑情深似海,娶我妹子只是为了传宗接代,我们家小门小户的怕这个,就是……你能不能给我们一句准话?” 宋缺愣住了,他第一时间门看向既醉,既醉本是翘着腿在喝茶的,闻言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失落之色,轻声道:“哥哥,你不要逼他,阀主回门路上还和我夸赞,那梵姑娘是如何美好的,我想着,我想着多学学人家,他也许会多待我好。” 她语气轻柔,神色落寞,楚楚可怜,像一朵风中打蔫的娇花,天底下的男人看了,没有不心软的。 王乐呆住了,他看向宋缺,仿佛在看着一个十恶不赦的凶徒,你、你当着我这倾国倾城的妹子,夸别的女人好? 目中无人的宋缺,孤傲冷酷的宋缺,岭南霸主的宋缺,此时额头见汗,口干舌燥,只觉有一万个解释浮在心头,却百口难言。 此事俗称,答错送命题。
第102章 霸主之妻(7) 男人的高傲大多是惯出来的。 宋缺从武功进阶开始就没有怎么正眼看人, 一眼看去仿佛所有人都是油腻脏污的,就这个地步了,出去行走江湖, 三刀击败霸刀岳山,立刻就有洁净无尘的静斋传人来结识他。 要知道, 宋缺在江湖上那段时间,大部分时候可是一女同游的,梵清惠和碧秀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妹,从未给过他为难, 反而一个赛一个的温柔贤淑,无论是他顺口对碧秀心夸赞你师姐如何聪慧,还是对着梵清惠感叹秀心怎样贤惠, 两人都是顺着他的话互赞对方, 后来他渐被梵清惠吸引, 碧秀心更是知趣离开。 他对女子的印象大多来源于静斋仙子,怎么知道这世上有满嘴甜言蜜语, 却事事记在心里的小心眼狐狸? 既醉看起来伤心,其实一点都不伤心,口中却呜咽道:“我只盼阀主对我好点,哪里去敢和梵姐姐比呢?” 宋缺额上冒汗,他是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且被惯得很厉害,但他不是缺心眼,他立刻明白了夫人是在恼他, 他脑子里飞速转动着无数念头,最后还是灵光一现,什么都没解释, 低头认错道:“我不该向夫人提她,是我的错,这段感情我早已放下,她已不在我心里了。” 这话其实还是可信的,外人看来认为宋缺情深似海,可真要是对故人情深似海,他不如直接投降隋朝去了,何必苍梧连胜,仍旧守着岭南一十州,无非是因天下已定,再掀战火民心不往,便只能守住宋阀实力,顺势蛰伏下来等待时机罢了。 还有一条,是因为宋缺年近三十都没有娶妻,像是在痴等梵清惠回心转意,这点宋缺自己清楚,他只是看不上,谁料他本已对女色不抱希望,却有惊世红颜从天而降。 既醉瞥他一眼,算是放过了。 她现在和宋缺之间还没有多少感情,知道认错就好,天底下的男人数这个最傻,她从来没听过男人在她面前大谈特谈别的女人有多少美好特质,她是问了他不假,让他夸了吗? 王家爹娘其实觉得这没啥,啥叫感情,感情好怎么没娶呢?嘴里念几句别人,实际上对自家姑娘好得很,那念就随他去念吧,又不少块肉。 王乐一直把一人送到石道上,马车前,他拉住宋缺的手,使劲道:“妹夫,我妹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你可能一时还体会不到,多体会体会就好了,别再提什么尼姑了啊!你看看她,你看看她这模样,她这身段,我就不信什么尼姑有我妹子漂亮,你要对她好!” 宋缺认真点头,既醉白了这俩握着手的傻子一眼,自己跳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宋缺几次开口,既醉都不理他,事是放过了他,可气还没消呢。 晚上宋缺睡的是书房,他以前只是听说某某惧内,夜睡书房,当时是当成笑话来听,不料自己也有这一日,他本想说这实在无礼,可美人薄怒,瞪他恼他的样子实在叫人心头柔软,什么都想答应她。 不就是书房吗?好歹有瓦遮头,他在江湖上夜宿荒山都是常有的事,睡就睡吧。 宋缺有许多住所,明月楼里有,磨刀堂里有,他未成婚前也有一处很大的宅院长居,可夫人说的是让他睡书房,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背着她去住别的地方,因书房没有床榻,往里搬床未免有阳奉阴违之嫌,宋缺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地上铺了被褥睡的。 内院里的下仆都是三缄其口,不敢把这事往外说,可宋缺自己那边私下叫来已婚的两个弟弟,询问惹恼了夫人,被赶出来住了书房怎么办,要怎么哄夫人欢心,才能往回搬? 宋智阿巴了几声,还真出了点主意,让宋缺送些珠宝,宋缺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宋鲁哄妻子比较多,但也从未被赶出来过,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哥,要不给嫂子认个错吧?” 宋缺摇头,“我早认过错了,她还是生气。” 两个弟弟都在琢磨着对策,宋鲁叹道:“嫂子的气性也太大了些,自家汉子犯了点小错,都向她认错了她还要怎么样,难道还要伏小做低,向她躬礼?” 宋缺稍有所动,但面相端庄矜持,让人看不出来他准备试一试。 宋智道:“要不然给她开库房?大哥的私库里有不少好东西,准能哄嫂子高兴。” 宋缺又摇摇头,轻咳一声,“库房钥匙前两天就给了。” 宋智麻了,库房钥匙代表着所有权,这不是给一两件贵重物件,是说他大哥把私库直接送出去了,宋智抹了把脸,又道:“那宋阀只传长媳的那颗东海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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