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咔哒一声中,鸣花笑容婉婉,“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京雀楼老板呆滞半晌,颤抖点头。 另一边,装潢奢靡烂漫的雅间内,也并不如想象般一派醉酒笙歌、歌舞升平。 苍白病弱的狂犬先生跪坐于花纹旖旎的屏风前,手指若有若无地划过酒杯边缘,神情不耐。扔在榻榻米上的风衣外套扭动着化为黑兽罗生门,好奇地东摸西凑。 芥川发自内心怀疑,立原那个花言巧语的狗在骗他。 昨天下班之前,十人长青年信誓旦旦保证:大部分普通女孩都拉不下脸去花楼,更别提在花楼里跟寻欢作乐的男人心平气和说话。 芥川表示异议并拿小银举例,立原表示‘你扪心自问,银是普通女孩吗?’。 ……其中争执的长篇大论不再赘述。 总而言之,考虑到可以相对稳妥地逼退大小姐,从根源甩掉巨大的麻烦,接盘龙之介先生觉得,应该没什么是他不能忍的。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了——世上多得是他不能忍的。 芥川扫一眼缩在角落的舞伎,烦躁呵斥:“不要哭了,很吵。” 哭什么哭!意义不明地扭动,还晃悠悠扑进我怀里、扯我衣服的人不是你吗?! 给我拿出挑衅狂犬的勇气!混蛋!理论上该感到不平的人是我! 见色起意、差点没命的舞伎颤抖着‘嘤’一声,抱着歌伎和琴师小姐妹哭唧唧往角落缩。 “……”我要在这里呆一上午?芥川扪心自问:值得吗?为了那个女人?她配吗? 闻着令人作呕的香粉气息,喝着寡淡无味的花哨酒水,被胆小如鼠、样貌丑陋的女人盯着,坐在恶心的、充斥靡靡气息的房间里,一直呆到那个女人过来? ——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病弱青年感受到了巨大的费解和愤怒。 强压下心中的燥郁,芥川决定至少把花了钱的表演看完:“喂,你们……” 不等他把话说完,抱作一团的女孩们就大难临头般乱糟糟地哭了起来—— 这客人太可怕了!看起来清秀斯文,外套却会变成黑色的怪物!一口咬断了三味线! ……杀了她们吧。芥川的理性之弦岌岌可危:我喜欢安静的世界。 “打扰了。”轻重恰好的敲门声响起,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纸拉门上,声音悦耳清朗,“请问是芥川先生吗?我受人所托,前来向您问好。” 立原提到的‘振袖新造’?芥川拉回理智,冷淡的声线压抑着怒气:“进。” 虽然在经营模式上有所改进,但对于新造们的培养,京雀楼还是遵从旧例。 花楼中地位最高、最受欢迎、盈利最多的女孩,正式待客后即为花魁;还未正式待客、作为未来花魁被悉心培养的女孩,即为振袖新造。振袖新造平时跟随花楼中的老师学习各种技艺,也会跟随现役花魁进行待客方面的修习;偶尔作为歌舞伎出场表演,在锻炼自身的同时提前打响名气。 ——作为发育健康、有正常审美需求的优质男性(立原自称),立原道造向芥川推荐花楼的同时,为表示对直属上司的尊重爱戴,还特意为他预约了一位有空闲的振袖新造。 身形窈窕的少女拉开纸门,随着起身抬头的动作,娴雅美丽的面容展现在芥川面前。 “您好,”穿锈红叠纹和服的少女端庄跪坐,笑容徐徐,“冒昧问好,我是……” “无所谓。”芥川打断——他现在很烦躁,烦躁到想咳嗽和呕吐,“弹个曲子。”钱不能浪费。 靠威逼利诱进门的鸣花愣住。 准干部先生的脸色惨白到可怕,嘴唇发青,手腕和肩颈都是令人咋舌的瘦削单薄——鸣花看一眼身后惊慌失措的女孩,又看一眼病弱到不像黑.帮高层的青年。 同为客人的少女柔声唤来缩在角落的舞伎,低声嘱咐几句后让她离开,自己则弯腰拿起琵琶。 “您想听什么?”鸣花眼神示意女孩们打开窗户,“有没有偏好的风格?” 她的声音太温柔,如月色下灯影幢幢。芥川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随便。” 重操旧业的琴师少女稍作思索——悦耳琴音如淙淙流水,婉转倾泻。 “怎么回事?”老板拉住四肢虚软逃出来的舞伎,压低声音,“到底是不是来找麻烦的?” 舞伎惊魂未定:“不知道,反正是来救我性命的呜呜呜……” 老板一时无语,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位芥川先生看着清俊孱弱一旦,冷脸凶残起来,却到了要人命的地步,“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她说,”舞伎哽咽,“‘送冰糖熬煮的枇杷水过来’?” ……干什么?在花楼讲究养生吗?老板扶额:“算了,你赶紧去吧。” ——半个时辰后,舞伎带着温热的冰糖枇杷水返回,抖抖索索跪坐在榻榻米上。 持续通风后,雅间内浓烈的香粉味道散去,病弱青年的脸色稍微好了些。鸣花坐在主位下方的位置,放下弹拨叶片按揉僵硬的手指,轻声道:“您似乎有些受凉,就不要喝酒了。” 原本苟成一团的女孩们,在鸣花鼓励的目光中大胆上前,把甜汤放在客人手边。 芥川垂眼看看漂浮着澄黄果肉的汤碗,抬眼就是少女无害温煦的笑容,心中颔首:不愧是花魁备选。 至少在对职业的热诚和专注方面,在下认可你了。 “你叫什么?”芥川闷声咳嗽,端起枇杷水,“琵琶弹得不错。” 老实说,他其实完全不懂这个东西,但好不好听还是能判断的。 好。就等你问这个了。鸣花含笑:“羽二重鸣花。” ……这名字似曾相识。芥川陷入沉思:最近在哪里听过? “请允许我正式介绍,芥川先生。产屋敷,羽二重鸣花,”鸣花言语含笑,“您的实习助理。” 和服少女稍顿,半是揶揄地眨眼,补充,“——就是那位,‘难缠的大小姐’。” 芥川龙之介:“……?”
第22章 咖啡 芥川龙之介现在很尴尬,还是大写加粗带下划线的那种尴尬——这种尴尬已经持续一周了。 然而每次上班,看到言笑晏晏跟在自己身后的某位女性,本该淡去的尴尬就焕然新生。 “……是横滨最近流行的指法吗?很独特。”鸣花模仿着京雀楼琴师的动作,语气苦恼地笑道,“啊啦,明明看起来很简单,准确做到却很难呢。” “鸣花小姐已经很厉害了!”女琴师脸色微红,热心地为她调整手指,“这样,容易发力。” 披驼色围巾的少女顺着对方的指导开始弹奏,安静喝茶的歌舞伎女孩对视,很配合地该开嗓开嗓、该取扇取扇——莺歌燕舞、莺声燕语,场面一时之间其乐融融。 与之相比,一旁的芥川龙之介就显得格格不入。 之前把羽二重鸣花误认为振袖新造、让人家演奏、最后还被当场戳破,年轻的准干部在浪涛中艰难端住人设,若无其事地哦’了一下,拎着衣服从容走人。 第二天,噩梦般的,芥川在自家门口收获了一只乖巧等待的鸣花。 准干部先生不能暴露自己的为难和尴尬,只能按照年轻男孩line的原计划,面无表情地、又一次把鸣花带到了京雀楼——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这个奇特的组合变成京雀楼常客。 刚开始,负责歌舞伎表演的女孩们还束手束脚、满心惊恐;等时间一长,女孩们发现,凶戾阴沉的芥川先生似乎只是来听曲子喝汤,漂亮的助理小姐更是温柔如水、多才多艺、善解人意。 最后变成上班打卡式逛花楼:芥川独坐上位喝汤,鸣花和女孩子们凑做一堆、小声聊天。 聊的是演奏技艺,喝的是养生甜汤。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芥川放下汤碗,趴在桌边的罗生门凑过来,探头在空碗里滚了一圈。 正在和琴师讨论新曲子的鸣花分神看这边一眼,转头低声嘱托其中一个女孩;女孩小心翼翼瞅了瞅正位上闷不吭声的一人一兽,点点头,轻手轻脚退出去。 给罗生门多要了一份甜汤。芥川笃定:明明昨天还特意提过,罗生门不需要进食。多事的女人。 ‘多事的女人’对上芥川的目光,谦恭优雅地颔首示意。 今天的甜汤是山药枸杞。黏浓的山药泥加上冰糖,慢慢熬煮出腻人的口感,却恰好迎合芥川从未对外人提过的、重度嗜甜的口味——自然,随主人爱好的罗生门也很喜欢。 □□逸了,安逸到罪无可恕的地步。清凌凌的琴声和压低音量的絮语中,芥川的思绪散漫:但是,我在休假,所以没问题。 芥川厌恶人群聚集和吵闹的地方,所以两人一般会在酒馆喧闹起来前离开。 “芥川先生,您现在准备回住处吗?”因为向大家告别而落后几步,鸣花小跑着追上病弱青年,“您似乎很少在外面吃午饭。”而且看起来也不太像会做饭的样子。 芥川闻言皱眉,兀自往前走:“多管闲事。” “对不起,但芥川先生的样子太让人担心了。”真是好孩子,无惨大人一般会说‘滚’呢。 鸣花小声劝说,“前天,您坐的软垫整个被血渗透了……负责清扫的孩子吓了一跳。” “你是在挑衅吗?”青年倏地停步,微微眯起眼睛,“我接受你的挑衅。” “……”您这什么脑回路?我看起来像是能挑衅别人的类型吗? 鸣花解释,“不是挑衅。京雀楼提供的炖汤含糖量很高,单一进食甜汤对身体不好。” 芥川冷淡:“与你无关。” “我的意思是,”鸣花败退,掏出宫内太太送的密封袋,“吃肉才会有力气——您要吃肉干吗?是椒盐烤制的,慢慢咀嚼会有甜味。” 芥川冷冷地盯着她,没说话。 为什么不收下呢?这个应该符合芥川先生的口味啊?鸣花茫然。 这里要提一下。 尽管在无限城时一直被无惨花样嫌弃,冷嘲热讽、讥诮辱骂都是家常便饭;但鸣花做出的食物却从来没有被鬼拒绝过——哪怕是口味刁钻到超越生物的教宗大人,上弦之二·童磨。 离开无限城后,就更没人能拒绝鸣花の馈赠了:无害美人温温柔柔送到你手里的,仔细观察后百分百合你口味的美食,试问有谁能够拒绝呢?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芥川率先移开视线,低声道:“我不吃外面的东西。” 和服少女困惑了一下,还是体贴地收回密封袋,缓声道歉:“芥川先生,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曾经,因为吃外面的食物,”芥川咳嗽两声,垂下视线,声音沉闷,“导致金属中毒。洗胃不及时,在医院住了两个月。” 这样啊。鸣花疑问:“可京雀楼的炖汤……?”分明每次都接受良好地吃下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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