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掐指一算,苏哲十八岁乡试中举,三十多岁中状元,屡试不第,不知有没有黄大人的手笔。 虽然人们常说,五十才得一进士,但苏哲这等才情,迟迟不去参加会试,很有可能因为黄大人还在礼部,纵使他去了,万一被压着名次,将来反而谋不到好前程,才迟迟未动。 可惜这些都是林如海的猜测,他那个守着孝、每逢换季都要泡在药罐中,年幼的黛玉也时常生病,分不出神来打探此事。 管你是黄大人还是白大人,反正他还有十来年的日子可以潇洒。 鹿白书院的人一到,连带着今年来京游学的其它几家夫子聚在一起,在京中开堂讲学。 林如海只好跟着凑数听课,找到一个末尾能被廊柱遮挡的风水宝地,一半脑子听课,一半脑子梳理黄尚书挑起的江南、江西两地官员的党争。 且看鹿白书院那几人里,有四人科举高中后一路提拔,少说也能混个知府当。 众人聚精会神,如饥似渴,唯有林如海满脑子党争,学阀。 今日讲堂的熏香又甜又腻,学中人多,又烧了火墙,暖融融的,待着就叫人犯困。 黄大学士讲课的声音夹着江西方言的调子,林如海听着吃力,就更不想听。 嗡嗡嗡……嗡嗡嗡…… 贾宝玉听课犯困,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唉!好困! “如海醒醒。”一旁的苏哲见他点头如捣蒜,在他肩头狠狠扭一把。 林如海吃痛,略微清醒,眼中一片迷茫。 苏哲指了指他写下的一个文题,压着嗓子:“你要睡,也等多写几笔再睡。” 林如海深深吸一口气,眨眨眼,晃动一回混沌的脑袋。 看一眼题目,提笔蘸墨,一不留神在纸笺上涂出一个墨印,下面两三张纸也被浸透,懒得叫人换纸,洋洋洒洒随笔写来。 交了作业应该能够回去睡觉吧? 林如海满脑子这么想着。 黄大学士名声在外,讲课却十分枯燥,也不知为何还能教出这么多名家,大约是他们走马观花,没有领会到妙处? 散了学,苏哲关心问他:“你可是尚未痊愈?” 林如海这几日又吃又玩,精神百倍,哪里有病的样子。他都这么有活力了,落在苏哲眼中难不成还是病恹恹的? 林如海拱手:“苏兄多虑,只是忽而犯困。” 苏哲和他一路走着,边抱怨道:“方才那题好刁钻,好端端的问什么政事,海贸和兵戈,岂是我们能随便议论?” 又不是殿试,出这样的题目确实超纲。 不过林如海脑袋空空,他方才随性迷迷瞪瞪写的东西,但愿能蒙混过去。 两人正走着,林如海被人用扇柄敲了一下脑袋。 回头一看,原是苏学士。 这几日林如海闲适得过分,对着常安没压力,现在看到苏学士,忽而有些心虚。 苏学士没看到文章,他们写的东西当时就被收走了,但是苏学士老远看见林如海的答卷上有一大团墨渍。 老学究吹胡子瞪眼:“如海,回去好好练字,这般文墨呈递上去,纵使你文采飞扬,不取!” 林如海还能如何,纵使他前世活了四十来岁,在苏学士跟前仍旧是晚辈,只得垂首认错:“是,学生知错了。” 今日作文的学子不曾知晓,他们的文章虽是鹿白书院的黄学士收走,当夜就有几篇辗转呈递到礼部尚书黄大人手中。 苏学士和黄学士老友相见,当然要多聚几回,至于从江南带来的学生,也跟着沾光。 如钱牧和陈香这等将近天命之年,对下一回会试给予厚望者,自是与有荣焉。 而苏哲却是十分厌烦,却又不得不来。至于林如海,谈不上厌烦,只觉得疲惫。 几人入席落座,林如海这等小辈坐在次席凑趣。 忽而黄学士引着一藏青提花绸衫的男子进来,当下有人认出来人就是尚书黄大人,赶紧起身行礼。 黄大人面上笑容温和,抬手让众人落座:“只是家宴,凑巧而已。” 黄大人入席,众人才姗姗落座。 寻常家宴? 林如海可没年轻时候那么单纯,也不知尚书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年才是会试之时,席面上的举子,能在会试题名者寥寥,这位大人笼络人心的战线拉的可真长。 而今还愿意同江南学子吃饭入席,兴许前世这几年,黄尚书还没和江南结怨。 “谁是林如海?” 来凑个数的林如海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 兴许是他年龄最小,人生得又好,所以惹人注目。 至少此时林如海是这么觉得的,反正他在一干学子里并不突出,他一个秀才,混迹在举人堆里。 如果不是林家在江南多年根基,苏学士兴许还不带他进京。 林如海起身,落落大方,上前见礼:“学生……见过大人。” 前官场同僚而已,林如海十分坦然。 黄尚书看着这年轻人,微微点头:“不错。” 黄尚书见过人,就让林如海落座,又点其他人名字,也是不曾多话,只是认一认脸。 多说多错,黄大人行事谨慎,万一说点什么被人过分解读,再牵涉到科举的事,倒霉的是所有人。 黄大人略坐片刻便告辞,林如海自己吃吃喝喝,要会试的举人们讨论的话题,秀才懒得参与。 晚上苏哲与他一路回来,他们俩住在东侧院,不知为何,苏哲喝的半醉,坐在林如海的圈椅上,撑着脑袋痴痴发笑: “你好事将近了,林兄!” 林如海皱眉:“什么好事?” 苏哲换了一个姿势,笑道:“人道人生三大美事,在下姑且算是他乡故知,将来你必定会金榜题名,剩下一样,自然是……” “我也不瞒你,前儿我和老头子去各家串门的时候,听说黄大人家小女儿年方十四,我去敬酒时,听见那一位问林兄可有婚配。” 苏哲话中带着醉意,好在口齿清晰,林如海听得清清楚楚,他不记得前世有这么一出,心头一凛。 他的原配是贾敏,现在杀出一个黄尚书家,究竟是何处出了错? 林如海神情严肃:“苏兄莫要玩笑,尚书令家的姑娘,纵使天潢贵胄也配得,在下不过升斗小民,岂敢高攀。” 苏哲眼睛笑得弯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酒壶,饮一口:“林兄一表人才,不必自谦,升斗小民有升斗小民的好处。” “林兄如此紧张,可是有意中人?” 作者有话说: 注: 人生三大喜事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在古人眼中考取功名、组建自己的家庭以及在他乡遇到老友,这三件事是非常值得开心、值得庆祝的大喜事。 …… …… 林如海:吓死人,我原配是贾敏,这咋回事!!! …… 作者有点想把之前那篇追夫火葬场补完…… 呜呜呜,又担心精力不够呜呜呜呜 要是有脑电波写文就好了 呜呜呜
第六章 林如海不知苏哲说话真假,听这说法,黄家莫不是对自己有意? 前世没这么一出啊?林如海在记忆中疯狂搜寻,这位黄尚书家最后究竟是把姑娘嫁到了哪家。 可惜家中往来,多是贾敏操心,江南出身的举子,本来和江西的人就有隔阂,林如海怎么想得起来这些,一时间心乱如麻,只能自我安慰,兴许黄家人只是随口一问。 他现在连乡试都没过,林家久居江南,在京中势力单薄,除了自己一张脸长得还行,大约不能给黄家多少助力。 林如海强作镇定,对脸颊红如桃花的苏哲道:“苏兄慎言,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呵呵!” 苏哲面上露出讥讽一笑,看着房梁目光迷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惜我已婚配,真是生不逢时!若得了这门亲,家中定会更欢喜。” 林如海觉出苏哲情绪不对头,听他这等放诞言语,显然是对父母决定的婚事不满,故而醉话时生出这样的言语。 论理,上辈子林如海和贾敏的夫妻情谊,也是婚后慢慢培养出来,他在成婚之前没什么喜欢的女子,连看上的丫鬟也无,所以婚后见贾敏学识风雅,夫妻二人读书论诗,除去子息单薄,身子有恙,其余时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不过,若是如今父母要给他另定一个女子成婚,林如海断然是不愿的。 他不敢同苏哲交心,只能说冠冕堂皇的话,害怕落人口实。 前世虽看不上宝玉,但还是尊重女儿对宝玉的那一份情谊。 毕竟黛玉只接触得到宝玉,宝玉在宁荣二府的男子中,已是矮子堆里拔高个。 究其源头,还是自己死太早了,没有让黛玉长长见识! 设身处地来说,林如海能理解苏哲心中的不甘心,但是被父母嫁给苏哲的女子,岂不是更加身不由己? 苏哲身为男子,还能出游、读书,看到喜欢的娘子就去招惹一番,若有顺眼的丫鬟,收在屋内,那女子却只能关在深宅大院料理家事,当贤妻良母。 儿女婚事两姓之好,结亲的是门当户对的家世,而不是男女之间的真情。世人已经习惯将儿女婚事作为交易的筹码。 像自己这般,婚后能和妻子琴瑟和鸣,乃是天大的幸事。 林如海觉得此举不妥,耐心劝苏哲道:“苏兄,你已娶妻,不可这般言辞,对嫂夫人不敬。” 苏哲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眯着眼,露出一个林如海从未见过的颓丧笑容:“敬或是不敬,皆不在我,我要娶谁,只需遂长辈父母心愿,又不知自己说了作数。” 林如海觉得苏哲这般想法,连贾宝玉都不如,贾宝玉虽然不堪大用,起码对姑娘们有着一丝怜惜。 若不是林如海见过女子在后宅艰难,也不会生出这等想法。 苏哲将怨气放在妻子身上,可有想过妻子的艰难? 想必苏哲的妻子在家中过得不会太好,本身做人媳妇就不是件好事,再不得丈夫喜欢。 娘家婆家,必然都会把账算到媳妇身上,就像宝玉不学好,王夫人也要把账记在别人头上,死了金钏,害了晴雯,连带着黛玉明里暗里也被穿小鞋。 都是可怜人,何苦彼此为难呢? “罢了罢了……”苏哲摇摇晃晃站起来,扶着林如海肩膀, “我看林老爷和林夫人十分疼你,你们家中只得你一个,若你真有心上人,不妨和家中说一说,免得同我一般,错失所爱。” 说着,苏哲头一偏,歪着身子,又咧嘴笑开:“不过,若是你看上的是什么丫鬟,倒是不必大动干戈,今后收在房中便是。” 林如海只见苏哲将小酒壶里的酒一仰脖灌进喉咙,晃着手臂有一句没一句吟起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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