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天苏哲就被黄尚书请去喝茶,黄尚书分明知道此次出巡的大臣名单,却还是故意问女婿:“林如海也去?” 堂上只得这翁婿二人,静得可怕,坠针可闻。 苏哲坐在下首,恭敬垂眸答道:“是。” 不知为何,黄尚书脸色不太自在,把盖碗放下,又对苏哲语重心长说:“你们同窗之谊,认真经营,将来必定是一分极为有用的助力。” 是啊,黄尚书能爬到今日这个位置稳稳当当呆着十来年,用的就是这一套法子。 无论是与人交朋友,还是和同僚交往,最重要的是分析旁人能给自己带来什么益处,身边一切资源,物尽其用。 苏哲仍旧端坐着,刻板的点头:“是。” 黄尚书见他寡言少语,知道这位女婿嘴上答应,心里不认同他这一套,年轻人,总是有点锋芒,多磨一磨,他才明了其间的厉害。 他又以退为进叹息道:“圣上偏爱林如海,因为我的缘故,自来有些疏远你,是我连累了你。” 苏哲怎么当得起尚书大人这么说,赶紧起身谢罪,躬着身子:“您言重了,圣上没有偏私,小婿今后会更加兢兢业业,认真当差。” 翁婿俩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机锋,黄尚书才放人回去。 等到苏哲走后,老尚书心里颇不平衡,林探花刚入朝时,他就敏锐感受到,圣上天然对林如海有偏爱,比一般朝臣多几分,还好林如海年轻成不的大气候,没准将来就是个搅弄风云的宠臣。 反正林如海错失了当他女婿的好机会,黄尚书见不得林如海凭着圣上的偏爱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 林如海在差使上没什么大功劳,平日里行事做派又像个孩子,这么多年没多少长进,根本没有学到半点圆融通达,瞧着就是个好骗的单纯模样。 黄尚书费尽心机,左右周旋,才能在圣上那边立住脚跟,林如海天然就那么好命,显得他的机关算尽像是一场笑话。 如今看下来,似乎太子殿下也挺喜欢他。若不是自己当着尚书,女婿苏哲也不会被掣肘,便宜了林如海次次在陛下跟前讨巧。 不过黄尚书转念一想,林如海身后没人帮忙筹谋,瞧着又是个不把官场经营放在心上的蠢样子,得过且过,将来必定翻不出风浪。 现在头疼的是朱谦,黄尚书又不能像朱谦一样,了无牵挂的站在太子一方,现在为平衡太子和圣上,左右平衡,愁白了头。 太子提点苏哲去给皇孙教书,就是在释放信号,现下又要苏哲陪着去封禅,黄尚书心那杆秤,不由自主向东宫那边偏了几分。 苏哲闷闷从岳父家回来,想到妻子还在孕中,便在外面平复了一回心绪,回到家中不叫人看出来,借口要去书房忙公务,暂且避开。 太子要去泰山祭天,说走便走,钦天监算的吉日又近,四月暖阳高照,圣上领着群臣送过储君,林如海和苏哲跟在队伍最后,打头是护卫的御林军,太子车架,诸位大人的车架,随侍的公公,宫女、嬷嬷、队伍长过二里地。 这一路日出行进,日落歇息,太子竟是真真埋头赶路去泰山,没见他有停下修整的意思,林如海和苏哲这等年轻力壮的还好说,苦了礼部那几个老大臣,累得面有菜色,形容消瘦。 还是黄尚书有先见之明,没跟来受罪。 太子行至山东,鲁地大小官员百姓,出城跪迎,可惜人也没耽搁,翌日上泰山祭天,一气呵成。 山东官员显然和京城通过气儿,知道这一位神仙的雷霆手段,半点没敢提款待一事,也不敢上前讨好。 将来的储君,落到地方官眼中,俨然凶神恶煞。 太子深知自己是来做什么,林如海冷眼旁观,这一位似乎对祭天只是公事公办。 兴许在太子眼中,为着这份虚荣跑山东一趟,还不如留在京中搅弄风云。 是以匆匆而来,匆匆而回,不与地方官员接触太多,免得有什么不好的说法传回京城皇帝陛下的耳中。 从泰山上下来,显然太子殿下也有些扛不住,祭天的队伍一路行至大明湖畔行宫,太子金口一开,决定修整三日,大小官员如蒙大赦,可算能松一口气。 可惜第二日一早,林如海刚醒来,尚未完全清醒,太子那边的公公过来传话,要他们赶紧收拾停当,陪殿下游湖。 林如海换好衣裳跟着公公去,这回殿下只叫了年轻点的四五个官员。 众人上了船,陪侍在太子左右,领略大明湖上的风光。 太子忽而笑道:“离开京城之时乃是暮春,现在已是盛夏,果然是大好风光。” 众人来不及附和,太子没来由指了指苏哲,笑道:“人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二位大人虽不是父子,作为翁婿,也是一段佳话。” 苏哲坦然微笑着,风度翩翩躬身拜谢:“殿下谬赞,能为朝廷尽忠,乃是吾等之福。” 殿下亦是唇边带着淡淡笑意,看不出真真的喜怒,远处波光粼粼,竟是有一艘精美画舫,径直往这边驶来。 太子眸间闪过冷色,他既要游湖,下面的人竟然没将场子打理干净。 太子冷声问:“那是谁的船?竟然往这边来。” 小公公们赶紧去船头那边趴着看,过了半晌,回来报信:“殿下,是忠顺王的船。” 林如海亲眼所见,殿下一瞬间变了脸色,眸中闪过杀意,忽而又换上那副温煦的笑容:“孤那小叔叔几时游历到这边来,他可在船上?” 小公公战战兢兢道:“小的、小的不知。” 太子挥挥手:“遣人去问。” 林如海就见陪在后面的小船宛如离弦之箭,朝着忠顺王的画舫划过去。 那艘画舫越来越近,忽而传来一阵清越的琵琶声。 太子击掌赞叹:“好琵琶,好乐曲。” 画舫船头立着一个人,看那身形,就是忠顺王。 亲人相见,太子殿下懒得游湖,两首船一前一后靠岸,忠顺王入内,脸上少了早前那份乖戾,笑嘻嘻道:“早听说殿下到此,先前赶不上,倒是没一同上泰山顶上品一品一览众山。” 太子上前,与他把臂,亲密的请他入内来坐:“叔叔真是好雅兴。” 林如意与苏哲立在角落。 林如海小声道:“如何好雅兴,分明是投其所好,精心布置。” 苏哲又回:“虽是叔侄之分,将来殿下荣登大宝,不就是君臣之分?” 一阵香风飘来,只见一个肤色雪白,鹅蛋脸,水杏眼的姑娘抱着琵琶婷婷袅袅走进,屈身下拜。 只闻味道,林如海虽猜不着香料的名头,但也能断定这女子用的不是寻常香料。 如海叹息:“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姑娘,小小年纪,竟是被卖到这种地方。” 苏哲道:“瞧着像是咱们那边精心养出来的瘦马,若是能跟了太子,荣华富贵少不得。” 林如海摇头:“但愿如此。” 两人尚未感叹完,席面上的义忠王满眼堆笑,指着林如海道: “我们叔侄二人玩着未免无趣,还好殿下带了几个年轻大臣来。” “模样最好的林探花……还有一个……苏探花,你们来陪本王喝酒!!”
第七十三章 先前江南节度使出了私自蓄养兵奴一事,各家王爷都被圣上防得铁桶一般,哪一家都被朝廷放了眼线。 只有这一位义忠王爷,素来任性乖张,各处游历,如今在外面乱窜,太子和皇帝都没生出疑虑,过着有山有水有美人,让人艳羡的神仙日子。 混吃等死的无用王爷,才是圣上心里的好王爷。 当下的义忠王深谙此道,不过林如海看不准此人,瞧着他此刻万事不放在眼中一切随心所欲,兴许明日兴致起来,心血来潮要造反。 义忠王似乎喝的半醉,用手杵着下把,面色潮红,斜着眼看向林如海这几个年轻翰林,神态很不尊重,招手就要他们过去。 太子殿下素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物,见到义忠王如此轻浮之举动,马上冷着脸:“叔叔不可,他们是天子门生,不是寻常陪客。” 义忠王收回目光,看向这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侄子,两人四目相对,僵持片刻。 只听义忠亲王呵呵一笑:“罢了,你陪我吧!” 太子殿下一挥手,将林如海等人赶出去,免得这位义忠王爷又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丑事。 难得游湖的心思,被义忠王搅和大半,林如海和苏哲从大明湖畔折返回去,再看义忠王停泊在湖畔的画舫,现下只有两个婆子,在船尾支着一个小炉子,像是在煮茶。 太子修整三日,又准时启程回京,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在七月初三回到京城,比以往天子出巡少花了二十来日。 苏哲回到家中之时,妻子黄氏已经生下三儿子,刚好出了月子,母子平安。 林如海自家的璋哥儿已经满两岁,他身子素来康健,现在两岁里早就不需要乳母抱着,迈着小短腿满地跑,见到林如海却有些认不得人,扭捏了半日,才怯生生叫了一声爹爹,害羞的把脑袋埋进林如海衣襟里,像一只小兽,一拱一拱的。 贾敏看着父子俩黏糊在一处,坐在一旁,扇着蒲扇惆怅道:“你们一去,京中出了好几样的事。” 林如海又问:“钦天监那位赵大人,可是阖家都被流放了?我在路上只听了一个影,钦天监只管算时辰,怎么会犯圣怒,龙椅上那一位,不是心胸狭隘的主儿。” 贾敏将脑袋凑过来,蹙着眉头低声道:“虽说圣上宽仁,也要看是什么事,若是欺君之罪,自然是眼里不容沙子。” 林如海一脸疑惑看向妻子,他不明白,算个历法,有什么好欺君的? 贾敏神秘道:“听说圣上晚间梦见神仙入梦,需要找个大吉命格的女子避灾,有人献了美人。钦天监那边赵大人算错命格,呈上去的是大吉,实际上那女子命格中有七杀破军之相,对圣上极为不利。圣上龙颜大怒,以诅咒圣体的罪名,把赵大人一家给……” 林如海听完满脑子里除了“荒唐”二字,再无其他。 林如海道:“他们钦天监里专门就做这件事,怎么会出这样大的纰漏?” 贾敏摇着扇子,赶走想要叮咬儿子的两只蚊虫,叹气道:“这其中的弯绕,我一个深宅妇人怎么得知?肯定有什么地方被动过手脚,圣上自那之后就生了一场病,龙颜大怒,哪个敢劝?可怜赵大人家孙媳,听说抄家,受惊早产,一尸两命,连个棺材都没有,破席一卷就埋在乱葬岗中。” 林如海听贾敏如此说,也跟着唏嘘,圣上不过是病一回,照着前世的记忆,他还能活好几年,才不会至此一命呜呼。 当这夫妻二人还在感念钦天监的无妄之灾时,京中御史大人弹劾义忠亲王的折子已经呈到天子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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