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莹能顺利生产,都是她们的功劳。 两位嬷嬷听了,心里满意,虽然有点心虚,但陈主子顺利生产,没出什么意外,她们就是立功了。 宫宴上,太子妃落落大方,应付着各方女眷,和自顾自喝酒的太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太子身边也不是没人,但除了几个阿谀奉承之辈,就连东宫属官都没有靠近。 没办法,真正太子心腹被贬的贬,被发落的发落,剩下的都是家里有靠山,比如荣国公的嫡长子贾赦。 因为荣国公是皇帝的心腹,贾赦才没有受到牵连,但也被拘在家里,不许出来。 荣国公府参加宫宴的,是贾代善夫妻和他们的次子,嫡女已经出嫁。 对于这样的老臣,皇帝一向优待,拉着贾代善,东安郡王等一干老臣叙旧。 其余人也各有各的圈子,似乎每个人都聊得热火朝天,就太子一人落了单。 这是很少见的,以往的太子,是最受欢迎的,那些大臣们多多少少都会去敬太子一杯,不管是朝廷中枢,还是外地官员,都不想得罪备受宠爱的太子。 当然,太子不是每一个人敬酒都喝,他的属官和伴读自然会代替他喝,太子只要微笑,然后勉励几句,就能体现出一国储君的雍容大度了。 然而现在,那些人觑着皇帝的脸色,不敢靠近太子,有些人是不屑靠近太子,甚至有人幸灾乐祸,觉得太子活该。 对于这些或恶意,或奇怪的眼神,太子无动于衷,低眉看着杯中酒水不语,神情淡淡。 晃了晃,把倒影中那落寞的神色晃掉,他一饮而尽,嘴角露出嘲讽的笑,不知是对众人的,还是对自己的。 皇帝见此,不由皱眉呵斥,“太子,好好的佳宴,做此神情像什么样子!” 众人即便在欢声笑语,却都把一半的心神放在皇帝身上,见他开口,忙停下动作纷纷看过去。 全场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语。 太子默了默,放下酒杯,站起来拱手行礼,“只是想到前人诗句,一时感慨罢了。” “哦?是什么样的诗句让你堂堂一国太子,不去招待群臣,在这里长吁短叹,”皇帝语气明显不悦,看着太子的眼神都带着警告。 太子抬头,和皇帝对视,眼底没有一丝动容,语气淡漠,“能有什么,无非是什么‘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②’之语” 皇帝陡然不悦,面色沉沉。 二皇子见此,立刻出声嘲讽道,“大哥何必这么扫兴,中秋诗又不止这些伤春悲秋的,像‘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③’这样的佳句,才适合现在的场景嘛。” “哦,现在二皇子连孤欣赏什么诗句都要管了吗?”太子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叫二皇子脸色大变。 “本王哪里敢管太子大哥的事……”太子可是储君,要是这个罪名做实,逃不了一个窥视储君之位的罪名。 “哦,我还以为你不仅想管我的下属,管我的东宫的奴才,就连我吃什么,喝什么,想什么都要管呢,”太子嘴角微翘,讥讽的看着他。 打量谁不知道,他的司马昭之心,这时候伪装,不觉得太晚了吗? 二皇子脸色黑如锅底,僵硬解释,“太子不要胡说,我哪里管过你的事。” “对啊,太子不能平白诬蔑人,”五皇子连忙帮腔,强调这都是污蔑,暗指太子心性不端,容不下兄弟。 “好了,”皇帝看不下去,皇家不和的场面,这是要闹得人尽皆知吗?“太子,不可胡言乱语。” 太子侧头对上皇帝的视线,眼中的讥诮毫不掩饰,刺得皇帝一阵难堪,手都气得发抖了。 太子妃见场合不对,连忙上前打圆场,“回禀父皇,您有所不知,日前,太子书房被人随意翻动,不少太子批阅的奏折被人偷出,我们抓到两个太监,逼问之下,竟然招出是二皇子。太子不相信自己的兄弟会这样做,于是把人送到了慎刑司,不想这二人当夜就暴毙了,线索也不了了之。” 这几乎是把东宫的处境摆在了明面上,太子的东西能被人随意翻动,东宫的人说背叛就背叛了,这真的是二皇子干的吗? 二皇子憋得整张脸通红,大声反驳,“我没有干过,我要太子的奏折干什么。” 五皇子抱拳行礼,“启禀父皇,我相信二哥的为人,绝不会做如此偷鸡摸狗之事。” “那你的意思是说,太子妃说谎了?”这是三皇子站出来,义愤填膺道,“太子妃可是父皇亲口夸奖的贤良淑德之辈,堪为一国太子妃。” “我没有说太子妃不好的意思,只是这件事一定是太子妃误会了,可能是有人陷害二哥。”五皇子道。 “陷害?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收买东宫的人,还能在慎刑司灭口?”三皇子不屑道。 四皇子站在三皇子身后,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不要再说了。 是啊,谁能收买东宫的人,还能在慎刑司灭口? 所有人心里都浮现一个念头,想看看上首那位的脸色,但他们不敢,只能把视线投向二皇子。 背了黑锅的二皇子郁闷极了,开始口不择言,“谁有这个本事,那还用说,除了你徒栐还能有谁!” 这简直是狗咬狗一嘴毛,太子嘲讽的看着这一幕,转头对上皇帝的视线。 父子俩交锋了一瞬,皇帝勃然大怒,“够了,二皇子品行不端,觊觎太子之位,罢去亲王之位,在府中反省。三皇子不睦兄长,出言不逊,不分青红皂白,降为郡王,禁足三月。” 两人傻眼,忙跪下求情。 四皇子五皇子也跟着跪下,皇帝不悦,一甩手,“谁要求情,就同罚!” 瞬间把所有人的话堵在嗓子眼,他们纷纷低头,不敢再说话。 眼见气氛僵硬,贾代善觑着皇帝的面色,忙出来打圆场,“臣听说宫中御厨酿制出一种新的桂花酒,最适合中秋赏月,不知老臣可有口服?” 皇帝哈哈大笑,“爱卿还是这么爱喝酒。” “军旅之人,习惯了,皇上千万不要见怪,”贾代善插科打诨。 “不见怪,不见怪,荣国公可是我大楚的功臣,一壶酒算什么,千壶都赏得,”皇帝道。 “那老臣可要醉倒在这酒坛中了,哈哈哈,”贾代善仰天长笑,也只有他才敢在皇帝面前,这么不顾礼仪大笑。 其他人见此,顿时松了一口气,该干什么干什么,气氛恢复到之前的热闹。 但还是有一点不一样,比如,二皇子三皇子身边的人变少了,再没人找太子妃闲聊了。 她没说什么,默默回到座位,安坐在太子身边。 太子瞥了她一眼,突然执壶,给她倒了一杯,“你不该出面的。” 太子妃眼眶一热,捏紧手上绣帕,半响才恢复平静,温声道,“我与太子本就夫妻一体。” “不,”太子嗤笑,“你只要当好这个太子妃,谁也指责不了你。” 太子妃不一定是太子的贤妻,是一国女子典范就行,之前太子妃就做的很好,现在又何必趟浑水呢。 太子妃摇摇头,垂眸不语。 她不仅仅是皇帝亲选的太子妃,也是……徒樽的妻子! 可显然,太子没放在心上,忽视了她一闪而逝的黯然神情。 酒过半巡,宴过五味,一个小太监匆匆进门,走到太子妃身边,禀告道,“回太子妃娘娘,陈废妃生了,是个小王子。” 太子妃点点头,转身对太子道,“恭喜爷,又添一子。” 太子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道,“这个时候,谁生了?” “是住在东宫后面的陈废妃,”太子妃以为他不记得了,连忙道。 “她啊,一个废妃,生下儿子又有什么用,”太子嗤笑。 太子妃皱眉,出声劝道,“都是太子的血脉……” “我要一个废人生的孩子做什么,何况他母妃心狠手辣,好了,不要再说了,”太子不耐烦打断,不愿意再听了。 太子妃看着他满脸郁色,不好再说什么,只低声对小太监吩咐,“你回去告诉李嬷嬷,让她安排好伺候的下人,要是奶娘暂时找不到,就从怡儿身边调一个过去。” 徒怡是太子妃亲生,太子唯一嫡女,自然金尊玉贵,光奶嬷嬷就有四个。 现在徒怡已经满周岁,用不上这么多奶娘,匀一个给无名殿也没什么。 “另外,婴儿需要的一应物品,让她亲自去十二监领取,就说是我说的,太子的孩子,不容怠慢。”太子妃道。 “是,”小太监连忙应声出去了。 太子嗤笑,“你这么好心做什么,是我的孩子,又不是你的孩子,真不知道你要装大度到什么时候,或许等我死了,你这个太子妃没价值了,就不用装了。” 太子妃脸色大变,“太子爷慎言。” 她左右看看,生怕这话被人听了去。 太子满不在乎,“我岂非天天慎言,”要不是如此谨慎,他或许早就解脱了。 就连太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坚持着,或许是心底那最后一丝奢望,叫他不甘放弃? 太子摇头嗤笑,喃喃,“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④,看不穿呐!” 两人这一翻交谈,并没惹人注意,刚刚太子一番表现,让众人不自觉对太子敬而远之,颇有大厦将倾之感。 上首皇帝一杯接一杯酒下肚,表面醉眼蒙眬,实际眼底清明,看着殿下众人反应,精光一闪而逝。 这时,他的贴身大太监夏金忠听到一个消息,匆匆过来禀告,“回皇上,太子废妃刚刚诞下一子,喜上加喜,吉兆啊!” “哦,她倒是聪明,选了中秋这大好的日子生产,”皇帝语气淡淡,瞥了太子一眼,什么都没说。 夏金忠明白了,这是皇帝厌了陈废妃的行为,不愿意理会,不由惋惜。 其实宫中明眼人都知道,陈废妃没有错,错就错在陈家没有兵权,而石重受皇帝信任。 接二连三的事,让皇帝宴饮的兴趣消失大半,勉励了群臣几句,交代几位皇子好好招待宗亲和大臣,就离开了席上。 皇帝走了,众人都松了口气。 二皇子看着太子坐着喝闷酒,立刻出声嘲讽,“大哥这是干什么,跟个闺中怨女似的。” 太子猛地一杯酒砸过去,转身就走。 “你!”二皇子大怒,可惜太子已经走了,他只能面向太子妃,“太子妃,你可要好好劝劝大哥,再这么下去,他是想当昏君吗?” 太子妃不卑不亢,“二弟请慎言,太子只是储君,还有你这句话,是妄议君上,还请二弟三思。” 二皇子憋得通红,没想到一向端庄温婉的太子妃,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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