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样吗?”男生大口咬下饭团,对幸村和坂本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无知无觉,“为什么不打完?昨天也下雨呀。” “因为——”坂本抢着开口,又被自己的话噎住,“秋平肚子不舒服,打到一半去厕所了。” 幸村慢条斯理打开便当盒:“很精彩的比赛。下次大家可以来观战。” 不会有下次了。无论是比赛,还是恶作剧。兴许是对秋平摔倒在地的画面有了心理阴影,坂本等人开始绕着他走。班主任后来还把他叫进办公室,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和同学闹矛盾。幸村说,没有,看着老师忧心忡忡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没有。 “我记得暑假采访的时候,野原学姐问我,对胜利的追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当时我的答案是,‘从手握球拍的那一刻开始。’其实那个答案不准确。”背着光,他的脸看不分明,只觉得那一双眼睛,正灼灼地注视着自己,“我那时虽然装得成熟,心里其实也不懂,只是和大家不一样而已,为什么偏偏是我被人排挤。上了国中后才想通,大概那种小团体总需要一个敌人,太过温柔的人也好,不够勇敢的人也罢,或者更过分的,比如身体有缺陷的人、性取向不同的人……” “对于身处其间的人来说,最高的评价,应当是来自同伴的喝彩;最严重的侮辱,就是来自敌人的否定吧。你要说光明磊落的办法,当然是和他们讲道理,告诉他们温柔、胆小、身体缺陷和不同的性取向都没有问题,但很多时候,道理是讲不通的。所以打败这些人就好了。” 恍惚间早川又回到盛夏。红灯转绿,车辆让行,幸村说“胜者为王”固然残忍,但是隐形的秩序在任何地方都存在,“与其让那些荒谬的东西决定一切,不如凭借实力说话。” 当时她一知半解,懵懂点头,凭本能反驳,问他到底什么才算胜利,如果永远以胜者为尊,那么除开金字塔尖,其余的人又该怎么办。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如今她终于明白他到底隐藏了什么东西,明白他为什么会说,“除了网球我什么也没有了,网球就是我自己。” “糟糕……一不留神居然开始讲道理了,希望不要显得太爱说教。其实时间过去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早就放下了。小孩子的恶意,就算无法原谅,好歹也能理解。然而十六七岁的人,还揪着过去不放,这就显得不太聪明。”幸村站起身,把早川拉起来。她蹲得久了,双腿发麻,竟然一个踉跄扑向了他。 “情侣拥抱的话,还是面对面比较好哦,需要我转过来吗?”水族馆里的对话声声在耳,早川从幸村的怀抱中抬起头来。他呢子大衣上的铜扣缠住了她一缕头发,清晰可辨的疼痛感中,她听见自己很认真地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别动。”他解开缠在铜扣上的头发,又过分亲密地将它别到早川耳后,“这都不明白吗?因为我要你拿自己的秘密来交换啊。” * 周一的生物实验课结束后她去找幸村拿耳机。敲开紧闭的教室窗户,外头的冷气往里灌,临窗同学看她的眼神明显带一点嫌弃。 “麻烦帮我叫一下幸村君——” “我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早川抬起头,幸村把整理好的耳机放到她手心,绕线器上印着卡通网球图案,“是部里做的周边。这样就不会缠在一起了。” 明明在说耳机线,却仿佛意有所指。早川低声道了句好可爱,顺口通知他周四中午神谷老师请吃饭,读书会结束后记得留出时间,记忆却不可避免地倒带回昨天。 幸村说完那句话就笑了,风吹过来,他的声音也带着一点哑,沉下去,沉到底。 两人之间隔着十几厘米的暮色。如果就这样吻上去呢?早川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他会什么反应?拒绝,还是接受?她的手指攥紧幸村的前襟——攥紧,又松开,用明快而上扬的嗓音问道:“我有什么秘密?” “骗你的。”他仍是笑,“我想说,就说了。因为觉得可以告诉你。” 早川后退一步,站直了:“你不怕我转头告诉别人吗?” “你不会的。”他摇摇头,脸上依旧是那种让人不爽的闲适,“我相信你。” “……请不要用告白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好吗,幸村君。” “诶?有吗?” 回到神奈川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他们在校门口下车,早川打算回教室拿落下的英语作业,幸村说天色太晚了,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心下犹豫,抬头碰见宫崎的目光,当即不过脑子说了声好。 “学长再见。”提着行李路过宫崎身边,还微笑着和他道别,“之前忘了恭喜您获奖。”虽然只是和她一样的二等奖。 夜里的立海似乎是另一个立海。通往教学楼的大道被月光照得满地霜白,早川和幸村并肩走着,觉得此情此景很适合谈恋爱。 “好安静啊,”她感叹,“要不要听歌?”说着将左边的耳机递给幸村。 他接过去了,开启的却是另一个话题:“我发现你对上那个学长的时候,攻击性真的很强。” 播放器正好跳转到星野源,轻快的节奏响起,是之前大火的TBS电视剧主题曲《恋》。早川叹了口气,心里想着拜托您读读空气聊点应景的吧,嘴上还是答道,因为我读了半年书,还是头一回碰上这么讨厌的家伙。 “也不知道他本来就这德行,还是人掌握了权力就会变得面目可憎。总之,想到还要和他共事一年,每周例会上都要面对这张脸,就觉得整个前途都灰暗起来了。” “我明白。国中进来的时候,网球部有几个学长也是这样。”耳机线不够长,稍微动一下就会被扯掉,于是幸村靠得和她更近,“稍微有点技术就洋洋得意,对待新生也很不客气。不过我们的传统是赢了挑战赛就能成为正选,所以我、真田和莲二入部之后,他们就基本没有再参加过正式比赛。” “听起来像是热血运动漫画的剧情,好羡慕啊。学生会比社团复杂多了。将近十个部门,上面还有主席团。说起来是胜者为王,有能力的到哪儿都吃香;其实越往上,人际关系占得比重就越大,不仅得办事漂亮、说话好听,还要协调各个部门的利益,顾及每个部长的面子。之前聊天的时候听说,他们内部还有派系斗争,现任主席伊堂是秘书部出来的,所以特别看重作为后辈的宫崎,很多事情都交给他办。他办的事情越多,在学生会里的风评就越好,选举胜出的几率就越大。” “我之前好像也听真田说,伊堂喜欢绕开副主席直接通知部长,说是说提高效率,其实也算权力架空,所以风纪委经常收到彼此矛盾的通知,真田也很看不惯呢。”他们进入教学楼,楼道空旷,幸村的声音被放大许多倍,“高二做副部长的话,高三就有资格竞选主席团了吧?早川有这个想法吗?” 头顶没有开灯,早川差点一脚踩空。比起满脑子只有企鹅,坚信逃避可耻但有用的柚木,幸村显然更为敏锐。他甚至不说大不了就退出之类的话,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野心,仿佛对她没有选择的事情心知肚明。 “你是不是对我有点先入为主的意见啊,”她另一只脚稳稳地踏上地砖,同他开玩笑,“我就不能在宣传部摸鱼到毕业?” “因为宫崎也会培养他看重的接班人,他们上下一心,现在就想插手校刊,以后宣传部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坐以待毙不是你的性格,我说的没错吧?” 早川没回答。与其说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不如说不是幸村的性格。留在学生会,是系统的要求,而非她自己改革的意愿。 “我记得之前和你说过,既然无法改变游戏规则,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胜利,那就努力全部抓住。你是这样想的吗?” 早川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答案,也知道作为一个合格的攻略者此时应该说什么。幸村的眼底正卷起新的漩涡,那条行将启航的船随时准备将她拖进汪洋之中。但是她也可以选择不走。 “不是。”她推门而入,打开教室的灯,回头看着站在走廊上的他,“我不是这样想的。” 幸村的目光兴味盎然,仿佛这斩钉截铁的否定他也喜欢。在剩下的句子脱口而出之前,早川竟有一种久违的释然。 “我和你不一样。胜利和你是一体的。而我追求胜利……只是为了变成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幸村,绝杀(流泪了 我一直在想如此执着于胜利,到底是为什么呢。求胜固然是竞技体育的题中之义,但具体到个人,总有个人的原因。“除了网球我什么都没有了,网球就是我自己。”这样的句子,放在漫画里的确是经典台词;但如此坚决地把网球和自己捆绑在一起,成为一体两面的存在,总有其他理由吧?这么写并非为了戳人伤疤。我觉得幸村就是这样的存在。小时候总看到大家用“美丽”“女神”之类的词语形容幸村,自己写文,也是全力塑造温柔形象,仿佛摘下胜者王冠,体贴就是全部;近些年才逐渐明白,绵里藏针方为幸村本性,他凭借网球超越自己不认同的排斥机制,他无可置疑的强大存在,本身就是对那样一套筛选的质疑。现实如此,怎么能轻言“快乐”呢?立海的格言是“胜者为王”,字面上看虽然残酷,但也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公平。纵然可以从弱者的角度发出质疑,批评他们太过不近人情,但对于身处其间的人来说,这套东西,就是比日本社团流行的上下级前辈秩序或者性别秩序更加合理……(当然,立海也不全是这样;学生会就更加传统一些) 也就是在这个层面,引出了幸村和早川之间的根本差别。一个追求胜利,是为了确认自己;一个追求胜利,是为了成为别人。如果有if的可能,那么选择就在这个瞬间。幸村说,来和我交换秘密吧。也许是气氛刚好,也许是顶不住压力,总之,她第一次开口了。 —— 期末周背傻了………………将近6k的更新奉上!谢谢大家的喜欢!
第38章 [38]借宿 立海的期末考试安排在12月26号到28号,高中以来首次全市排名的压力,冲淡了圣诞的节日氛围,自然也冲淡了“有人和幸村手牵手逛水族馆”带来的震动。 作为被BBS热帖抹去名字的女主角,早川明羽从未肯定或否认众人的猜测。她对东京三日讳莫如深,只向柚木说起过假装情侣的真相。 “你发现了吗?幸村也从来没给出正面回答。我不知道他是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还是觉得有趣想再观望观望。”早川翻开一篇夏目漱石的现代文阅读。考前一周,冬季刊已经付梓,野原大手一挥停了宣传部活动,她放学后便呆在教室复习,等待全年无休的网球部结束训练,再和仁王一起回去。“如果你小时候被班里同学起哄过就知道了,这种谣言,传着传着,他自己也会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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