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要她记得我。”兰萨德微小着看向负责人,“针对性地清除记忆,可以做到吗?” 催眠、心理暗示和药物控制。宫纪被送入组织精密庞大的医学机器内,她原生的部分被割断,大脑被注射一段虚假的回忆。 那是第一次清洗记忆的实验。 在渡边川梨忐忑的目光中,宫纪缓缓睁开眼睛。 “川梨?”她模模糊糊地喊,又把脸埋在枕头里,“把窗帘拉好,我要睡觉。” 一个属于她的、崭新的灵魂。 她的蝴蝶还停在身边。渡边川梨在巨大的喜悦里心脏战栗,她走到窗边,拉好窗帘,让天光隔绝。 随着失忆次数的不断增加,宫纪的大脑或许出现了某种不可逆转的损伤。她时而感受到神经性疼痛,同时,对一个不断矫正自己的高功能反社会来说,她的人格变得更加偏执、激进、神经质——有时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向川梨发脾气。[1] 宫纪的头发渐长,散落在脊背上,随着她的呼吸轻微起伏。渡边川梨想替宫纪修剪长发,她拿着剪刀向她靠近,而昏睡中的宫纪猛然站了起来。 她动作过于激烈,碰落了书桌上的东西,书本啪嗒一声跌在地上,宫纪面对着川梨,嗓音颤抖地对她说: “不要拿剪刀从后边靠近我。” 渡边川梨后退了半步,那些恐惧的、患得患失的情绪从她眼里一闪而过。 渡边川梨学习文学与哲学,她是不折不扣的唯美主义者,她喜欢蝴蝶这样美丽的事物,却分外讨厌虫子。 某段时间,宫纪对饲养蝴蝶格外感兴趣。 她一枚一枚地拆开购买来蝴蝶蛹时,渡边川梨凑到她身后,轻轻用手指戳了戳绿色的蝶蛹。 那一秒钟的触感让渡边川梨不寒而栗,她闪电般地收回了手。 蝴蝶的蛹里面是液体,在阳光底下,水波在绿色的蛹里面荡漾。 “好可怕,这是溶解的虫子。”渡边川梨撑着宫纪的肩膀,往后缩了缩。 “看,这是一颗黄金蛹。”宫纪捧起一颗蛹,眼睛发亮地看向川梨,“我能用这几只蛹做成项链手链,你可以把它们戴在身上。” 渡边川梨对宫纪亲手制作的手链非常心动,但她内心还是非常抗拒随时随地带着一只蛹化的虫子。 最终只有一枚黄金蛹被银链串起,戴在宫纪的颈间。那枚黄金色泽的蝴蝶温巢在一周后慢慢发黑,这种黑色泛着金属光泽,落在雪白的锁骨间,一个小小的生命在那里萌发。 终于有一天,在春日的街道上,那枚被宫纪戴在颈间的蝶蛹窸窸窣窣地微响。宫纪看不到蝶蛹的状态,只能将长发拢到颈后,感受生命的挣扎和萌生。 渡边川梨看到一只蓝点紫斑蝶艰难地挣破蝶蛹。在阳光下,宫纪微仰着脖颈,那只蝴蝶无力地煽动着翅膀,美丽的蓝色在蝴蝶的翅间幽微地闪灭。 积攒够了力气,那只蝴蝶振翅而飞,消失在青灰色的天穹中。 一管蛋白酶抑制剂被注射入静脉中。 最后一次记忆清除,宫纪再度醒来的那个早上,渡边川梨感受到她的蝴蝶即将离她远去。 盛亮的曙光游曳而过,某一天清晨,宫纪又睁开眼睛。 她是残疾的,嘴唇苍白,走到太阳下,微微仰起脖颈,让曙光流照过面庞。 “我要离开伦敦了。”宫纪说。 渡边川梨静静地站在阴影里。 “我将蝴蝶拖走,分割,重组,完成我的创造,再将她们送给你。” 在南美洲的热带雨林里,兰萨德本想完整地诱捕一只蝴蝶,然而这只蝴蝶不断挣扎,被折断了触角。 制作标本时,她觉得可惜。 【1】摘自《法医,警察与罪案现场——稀奇古怪的216个问题》——遭遇昏迷和失忆症,苏醒之后,患者有可能出现定向力障碍,持续好几分钟、几小时、几天或者好几周。病人有可能完全恢复正常,也可能带了种种心理缺憾,而且他的人格绝对有可能改变,他有可能会变得更加害羞、偏执、被动沉默,或者其他任何个性。 这一卷居然十四章就完结了。写这一卷的时候,我改变了从前那种写法,不再一个场景一个场景地堆砌,而是尽量按照剧情线讲述。从前我总想万事都不偷懒,但是因为能力不足,场景堆砌起来反而感觉无法将剧情讲清楚。那种写法我写得特别累,读起来也特别累。 感觉就像搭了一个大框架,然后我在框架里搞得花团锦簇,一眼看过去看不到重点。现在想试一试先搭好骨架,然后在骨头上有选择性地雕花。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23章 动物 就在昨天,这里被送进了一个奇怪的实验体。 女人,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被送进来的时候满身鲜血。实验室的总负责人,一反常态地丢下了所有事务,早早便迎在电梯口。 看到那个人的惨状时,导师气到胡子发颤,伸出一根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着那个高大男人,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那个男人不为所动,甚至点了一支烟。 兰萨德在第一实验室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年轻研究员从未见过而兰萨德这副焦急的样子。她的衣服血迹斑斑,亲手将那个实验体送入了手术室。 琴酒熄了烟,坐在兰萨德对面。他们一站一坐,两双绿色的眼睛冷静地对峙。 “怎么还不离开,任务不是完成了吗?”兰萨德率先质问。 琴酒随口道:“我要确认0号的状态。” 兰萨德冷笑一声,“你是想要她脑子里那份卧底名单吧?” “她的状态不对劲。”琴酒盯着兰萨德的眼睛,“身体虚弱,神志不清,行动无力,没有过多反抗,被我们轻而易举地圈在了笼子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她有过往病史。” 兰萨德说起这个的时候支着手肘,焦躁地咬着自己的指节。 “你以为呢?我们关注了她二十二年,从出生开始,她没有哪一刻不在组织的监视下。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发现异常?17岁,还没成年的年纪就借口留学逃离日本,你们派我监视她,我清洗过她的记忆。” 原本靠墙站着的琴酒挺直了脊背,“几次?” “四次。” “因为过多的心理暗示和药物损伤,她很少有激烈的情绪。激烈的情绪还会诱发某种不知名的神经系统疾病,导致神经性疼痛。” 她的大脑已经变成了千疮百孔的筛网。 年轻的研究员匆匆路过这个走廊,走过楼梯,听到兰萨德这么说。 琴酒嗤笑:“我还以为你不忍心对她下手。” “我还以为你至少不会让波本参与这一次的行动。”兰萨德抬眼,“谁能想到你会让他去堵小纪?” 大约半小时以后,医生和第一实验室的总负责人一同走了出来。负责人,也就是项目组的组长,看到琴酒仍然等在手术室门外时愣了一下,“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0号的情况怎么样?”琴酒问。 “失血过多,以及失血多过造成血压偏低——这些都是小问题。”总负责人简单回应了琴酒,转向了兰萨德。 “她的神经系统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兰萨德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曾叫你不要那么频繁地对她进行心理暗示和药物控制,这会对她的神经系统和人格产生很大的损害。” 宫纪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兰萨德”的秘密,为了留住她,兰萨德也只能不断把她推进记忆的迷宫里面。 “你们做好准备。”总负责人一合文件,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人:“她有非常明显的疼痛反应,我们对她的疼痛反应进行了生理生化参数测试,初步推测应该是神经性疼痛。你们要知道,大脑是最神秘的研究领域之一,我不能确保她醒来时还是不是你们熟悉的那个0号。” “你的意思是,宫纪会在无人干预的情况下患上失忆症?”兰萨德盯着总负责人,放在身侧的手神经质般地攥起。 总负责人那双藏在金边眼镜下的眼睛里闪着晦暗的光,他回视兰萨德。 “那是最好的情况。” 他是第一实验室最年轻的研究员,自然也是个天才。 然而这所实验室内天才遍地走,他被资历和经验压得抬不起头,只能好好做一个天才跑腿工。 凌晨三点左右,他还需要将那个实验体推入最新腾挪出来的病房。 要知道,第一实验室里从来没有“病房”这么人性化的东西。 骨碌碌的声音响彻走廊,他默不作声地偷听后面两个人的谈话。 年轻的研究员很少见到总负责人这么和颜悦色——兰萨德和导师的关系不错。 “我对宫纪进行了影像学检查,可以确认她并没有出现脑损伤。” 总负责人捋着那一把胡子,“但是,在血液检测中,羟基丁酸浓度明显升高,你是不是给了她那种强效药?” 兰萨德短促地应了一声。 宫纪,原来她叫宫纪,居然不是某串数字代码。 年轻研究员瞥了一眼那张昏睡的美丽面容。 实验室又出品了某种抑制神经系统的药品吗?她到底服用了多少? 她会不会傻掉?年轻研究员漫无天际地想着。 “我们对她洗胃,发现她是空腹服用药物。这使她身体吸收速度加快,药效在短短十分钟内就开始发挥作用。她还多服用了两到三倍的正常剂量,血压大幅度降低,导致了晕眩和意识丧失……这是她昏迷的真正原因,我用失血过多替你搪塞过去了。” “多谢。”兰萨德含混地说。 “我明白,她毕竟是个警察,我也不想在实验开始之前,让宫纪在执行部那帮人手底下的审讯室里走一圈。” 末了总负责人又长长叹息一声:“但是她对自己也太狠了。” 啊,居然是个警察。 快要到达病房了,年轻的研究员故意放慢了步子,好多看宫纪两眼。 他听着总负责人的语气,大逆不道地比对总负责人和宫纪的五官,一种揣测慢慢浮上心头——导师为什么这么慈祥?宫纪是他流落在外的血亲吗? 话说回来,假如她真的和导师有血缘关系,导师居然舍得将她抓回来做试验品? “病房”近在眼前,年轻的研究员将病床推进去,转身看向总负责人。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为了触碰科学的边界,为了伟大而光荣的进步。 距离宫纪从手术室出来,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对她动手,连一管血都舍不得多抽,真把她当做病人在照料。 理所应当地,资历最浅的他揽下了看护宫纪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苦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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