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他也意识到,除去总负责人,那些年纪较大、资历较长的研究员们都管宫纪叫“0号”。这代表,她从前就是第一实验室的实验体,还是最重要的那个。 在第一实验室内,以数字排序的研究项目数不胜数。年轻的研究员实在不知道她到底属于哪个项目。 这一天,年轻的研究员像往常那样走入宫纪的病房,对她进行血压检测;应上面的要求,他还带了采血管,打算采集微量血液对宫纪进行血常规及其生化检查。 在年轻研究员摸到肱动脉,为宫纪佩戴袖带时,病床上的宫纪缓缓煽动眼睫。 她的动静细微而不引人注意。年轻研究员一门心思听诊,对危险毫无所觉。 血压正常。年轻研究员满意地拍拍手,转身过去取采血管。 下一秒,一股劲风凌空而至,他甚至来不及回头,便感到脸颊一热,先是血压袖带被抽在脸上,随后那股力迎面而来,狠狠砸向脑袋。 轰然一声,研究员被掀翻在地,转瞬便被卸掉了手腕关节。 研究员被这一下砸得头脑发懵,恍惚地平躺在地上。他大睁眼睛,直到大脑嗡鸣作响,鲜血从脑后淌出来,关节被扭掉的疼痛感传遍全身,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张嘴便要大喊。 然而,宫纪突然俯身下来,好奇地盯着他。 一声惊叫被堵在喉咙里——宫纪微微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灰色的澄澈眼珠作凸面,倒映着一张惊恐的脸。 那张脸庞上浮现着一种天真而好奇的纯粹神色,纤长的睫毛上下开阖,像蝴蝶缓慢振动了翅膀。 几乎是生存本能般的直觉,年轻研究员脑子里猛然浮现这样一个想法——倘若他叫出声来,宫纪会维持着这种纯然好奇的神色,把自己的舌头割掉。 于是他颤抖着屏住呼吸。终于,宫纪像是对这个一动不动的人感到厌烦。 她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像只猫那样在这间病房里巡视游荡。 躺在地上装死的研究员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宫纪开始细致地检查周围环境。从一面墙开始,她碰一碰这个摸一摸那个,还停在监控摄像头下许久,盯着那里看。 巡视过一圈,宫纪也将放在操作台上的东西扔得差不多,瓶瓶罐罐在地上骨碌碌地滚来滚去,她推不动大型仪器,便愤怒地拍了拍仪器顶部。 慢慢地,她踩着一地狼藉,百无聊赖地回到研究员身边。 宫纪下瞥了一眼他的惨样,漫不经心地在他带过来的仪器盘里挑挑拣拣。 研究员心脏狂跳。 如他所料,这个邪恶的实验体突然坐下来,一只膝盖狠压住他的腰腹,让装死的他猝不及防地逸出一声痛呼。 宫纪看到终于有点反应的猎物,露出一个开心的笑。 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她的指节夹着一只采血管,管头被随手拔掉,5mm的针尖显露出来。 宫纪以极大的力气按住研究员的脸,手指挟着针管向他颤抖的眼睛不断靠近。 在生死一瞬间,研究员死死闭上眼睛,大脑飞速运转。 真空采血管的针尖没入自己的眼球,会发生怎样的情况?后续应该如何治疗? 宫纪仿佛是热衷于折磨猎物,研究员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巴,害怕到不断流泪也不敢叫出声来。他的模样估计是令宫纪满意——她精神平稳,带着一种愉悦的表情,以针头不断逼近研究员的眼球。 针尖距离那片薄薄的眼球只有几厘米时,病房大门豁然敞开。 宫纪警惕地抬头。 隔着一整面防弹玻璃,兰萨德看着被注射了镇定剂、沉沉睡去的宫纪。 “她貌似很有活力。面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她第一时间使用了警校传统的擒拿招式,非常利落地卸掉了别人的关节,却没有伤害到人的性命——后续行为或许稍微暴力一点,但也情有可原。” “可以看出来,过往的教育还是在她的行为方面留有痕迹。” 总负责人双手插兜,思索道:“不过,根据监控录像来看,她出现了定向力障碍,行为像只精神亢奋的动物一样,哦,会拆家还会伤人的那种。” “等她苏醒过来,我们会为她进行一次心理状态检查,评估她的记忆维度和认知机能。”总负责人转头看向兰萨德,“到时候,你要过来看看吗?” “当然。”兰萨德显然脸色不太好看,“朗姆和琴酒非常在意小纪的记忆力状况。到时候,他们也会来到第一实验室。” ----- 车载镜里浮现的半张脸被灯光映照得近乎透明,浥着如玉如瓷的光色。那半张脸包括眉骨、眼睛、鼻梁、脸颊和若隐若现的嘴唇。优子的额头线条到脸颊完成流畅而柔软的一弧,漂亮而没有攻击力。她的眼睛黑亮,被睫毛半遮,总是给人一种她没有全然注视着什么的错觉。起码正在开车的、悄悄看着车载镜的那个公安这样觉得。 津川优子无疑是美丽的,但美得并不和谐。光线一变,那种如云如雾的朦胧感消失,观音霎时间变成了魔女。津川优子静默的气质如同高山石角,那种自内而外的美尖锐、充满戾气地划破自己柔丽的皮相,沉默地叫嚣着。 那双黑色的眼睛动了动,隔着车载镜,和那个暗中观察的公安对上了目光。 公安迅速收回了视线。 在警视厅的宫纪警视失踪后不久,很多被雇佣的杀手找上门来,想要津川优子的命。在他们勉力应对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袖川家的那位老夫人死了,疑似毒发。 将针对宫纪警视的恐袭事件大致收尾,公安终于接到新的命令。他们要带津川优子,前往isle俱乐部。 或许现在已经成为了旧址。 几辆警用车破开密林,驶入山路,向着赤城山行进。路程过半,他们离城市越来越远。 这时候日头高升,前路更加崎岖,津川优子在颠簸中,回忆着十多天前的相同一幕。 也是同样的路径,她再次走了一遍。她的人生好像也是这样,意外和灾难总会关顾,她会再一次走入自己的老路。 八年前,从深渊里逃出来后,她曾发誓自己一定要在阳光下好好活下去。清贫也好,艰苦也好,她都要怀揣着善良和尊严生活。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前十八年,纵使遭逢深渊,也不曾做过一件违背道德的事。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可言。 在高野秀树死亡后的半年,她从日本东北走到南部小岛,最后成为人鱼岛神社的巫女。人鱼岛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来这里的人无一例外主动将自己——尤其是他的罪恶和阴暗,从头到脚扒个干干净净。那些人在天神和巫女面前,像是同神圣索要恶果的孩子,毫不顾忌的残忍展现得淋漓尽致。 听着那些名流们的愿望,一座火山在津川优子心底活了过来。 她看向窗外,赤城山近在咫尺。那座休眠火山沉默伫立,杉林的绿在风中摇曳。 警车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终于到达的目的地。津川优子坐在车上,五分钟后,一个公安敲一敲车窗,示意周围安全,她可以出来。 她走了出来,天穹渺远,远方伫立着一座神社,朱红的鸟居的一角掩藏在杉林中。 又是神社。 神社门口站着一座塔架,红绳绑着三座铜钟,一股风倏然而过,三座钟叮叮当当清脆碰响。 就是这里,自己的家人,妹妹和秀树的灵魂在神社的地底呼号。 来晚的第二更。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24章 共犯 宫纪攀上一截足有半米高的台梯,一只手按着黄黑相间的间隔条纹,将额头抵在防弹玻璃上。 她将要进去的房间晦暗而灰蒙,靠墙正对面的金属箱上闪着几格荧蓝的光,映亮地面上的一截黄色实线。 赫雷斯[1]说,她今天要进行一项检查。 赫雷斯一米七左右,国字脸,粗重的眉毛和胡须一同下沉,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精力充沛,雷厉风行,看上去正值壮年。 实际上,据他所说,他已经六十多岁了。 时间像是在这个老人身上无限放缓了脚步,赫雷斯的肩膀依旧挺括,身躯不见丝毫老态。若不是他花白的头发和眉毛,宫纪会将他认作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代号赋予人独特的地位。宫纪早早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从不去尝试触怒被代号称谓的人。 赫雷斯站在半米高的台阶下面,背对着宫纪,分别在三个屏幕上输入密码。最后一格密码落下,一道蓝色的光屏悄无声息地从宫纪头顶流动过去,围拢整个大门。 大门向右边推开时,两道同颜色的光幕瞬间贯穿银色天花板,照亮了晦暗的房间。 “很漂亮。”宫纪抬头看灯,“外面是不是很难见到像水一样流动的灯光?” 赫雷斯转身的动作顿了半秒,他温和地问:“什么是外面?你觉得自己在‘内部’吗?” “我不知道。但我现在的状况一定是反常的,我不能在这里感受到天气的变换,气温的变化,是因为这里有独立的控温和通风系统吗?” 宫纪诚实地回答:“兰萨德给我的书里说,我应该看到太阳月亮和星星。” “进去吧,我希望你待会儿不要像个小孩一样,急于表现。”赫雷斯又说:“另外,少读一点华而不实的诗歌,外面和这里没有什么不同。” 这里果然是个封闭的堡垒。 赫雷斯说话时,宫纪还注意到了门框边的三个符号——现在,她完全是通过摄入不同的符号,来判断自己的处境。 黄黑相间的条纹代表危险警告,红色三角形实线内的红色感叹号也代表危险警告,那最下面的乌鸦符号是什么意思? 那只黑色的乌鸦被镌刻在红色三角感叹号下方,随着灯光亮起,它张牙舞爪地,像是要舒展骨骼活过来一样。 我在哪里见过这只乌鸦吗?宫纪一边想,一边听话地坐到了靠墙的金属椅上去。 大门关阖,赫雷斯转头,看到一个研究员带着兰萨德走了过来。 那个研究员侧眼往兰萨德那边一瞥,快步往前,凑在赫雷斯身边问:“需要为她注射吐真剂吗?” “不需要。”赫雷斯在检查手里的测试量表,头也不抬。 “我们有最好的神经学专家和最精密的测试仪器,不要把执行部那一套带到我这儿来。” 兰萨德慢悠悠地踱步走近,她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那个研究员身上。 这是一座屏蔽隔音室,而宫纪正在里面,观察和触碰脑电记录仪和刺激装置。 她背靠金属墙壁,前方三面玻璃,而兰萨德和赫雷斯站在她的右侧。 朗姆和琴酒总走廊尽头走向屏蔽隔音室时,实验室内的仪器恰好调试完毕。赫雷斯按下遥控器,宫纪正对面的玻璃外突然降落一块环形的投影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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