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没跟着其他人。 在他一言不发脱外套时,维尔塔宁谨慎地开口道:“我去配些药来吧。” 但里德尔只是抬抬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他的伤在肩膀处,大片血迹洇开在衬衫上,触目惊心。 尽管如此,维尔塔宁和托马斯也没有要违逆他的意思。两人恭敬地鞠了鞠身,同阿芙拉的视线短暂交汇过,便一同离开了。 沾血的外套被随意地扔在一边,里德尔则走到酒架旁边,开了一瓶陈酿龙舌兰。 酒精遇上血液的味道,冲撞出一种裹着血腥味的浓烈辛辣气息。 这种自虐般的行为曾不止一次地在他身上上演,不过比起单纯的情绪宣泄,阿芙拉会认为里德尔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印象深刻——只要牢牢记住现在经受的这份痛苦,往后就会想方设法避免再犯。 可他居然会失手被人伤成这样,说实话,在阿芙拉看来,这难以想象。 直觉告诉她,这事或许不像维尔塔宁三言两语说的那么简单,但她无法还原现场,更无法向里德尔追问。 在这样的境况中,当务之急是稳住他的情绪,避免波及自身。 阿芙拉捡起掉在地毯上的外套,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处理一下,里德尔忽然扭头看过来,用一种浸满毒药般冷锐的眼神盯着她,充满攻击性。 那眼神不像是人,而更像冷血动物在遇到风吹草动时做出的反射性动作。他眼里的血色还没有完全褪去,可想而知最近的谈判和连日奔波让他多么疲惫,而他的思绪可能还停留在刚刚结束没多久的小型战役中,并没有完全拉回来。 这样的情况已经有很久没有重现过了。当初在霍格沃茨的时候,里德尔被激怒到这个程度,总喜欢拿俱乐部里的学生或是正好撞在他气头上的倒霉蛋开刀,总之他是一定要将火发出来才算完——他什么时候情绪好转了,别人经受的折磨就什么时候结束。 他们真不该这时候让他回来,将这烫手山芋甩甩手丢给她。阿芙拉心中叹息道。尽管她也知道,里德尔要什么时候去哪里、做什么,没人能管得了。 她寻思找些什么开场白来打破沉默,并不让他抓到任何把柄。 里德尔的伤口还在流血,他不该喝酒。可是阿芙拉不会说这样带有劝诫意味的话,来给她自找麻烦。 “他们刚才已经走了。”阿芙拉声音平缓地说道,企图使这种紧张的气氛产生一点点的舒张。 “衣服扔了。”里德尔瞥了眼搭在她臂弯里的外套,嫌恶地说道。 那会使他回忆起当时场景中的种种不快,阿芙拉明白,毕竟她自己前阵子也才烧过一条裙子。 可就在此刻,她忽然没由来地联想到辛西娅的话,意识到她说的或许是对的。甚至在这一点上,辛西娅理解得要比阿芙拉更深刻,因为那是她在切身的经验教训中体会到的。 人们往往厌恶同不堪的过去联系在一起的事物,不止是因为它们曾见证过所有令人痛恨的时光,而且也是因为每次看见那些东西,当事人都要被迫再回忆一遍当时处境中的痛苦。 人的记忆是强大的、连续的、有连带性的。有时候你以为你忘了,其实它们只是静静地潜藏在深处,只待那一样与之有关的事物出现在眼前,一切噩梦又将卷土重来。 可是人毕竟不是物件。虽然在很多时候,一个 “被处置”的人的下场可能比任何物件都更凄惨。 阿芙拉从酒柜旁穿过去:“我去处理一下。” 莉莉安依旧留在最后一个清理垃圾,她刚听到外面的对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成为那个被揪出去的倒霉蛋。 “别怕。”阿芙拉轻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抚道,“一会儿我找个借口赶你出去,你先在这里待一阵子。” 莉莉安慌忙噙着泪点头。 阿芙拉留意了衣服的口袋,可惜里面什么都没有。她站在厨房的垃圾桶旁,看着手中的衣服在瞬间化为灰烬。 再回到外面时,里德尔已经靠坐在沙发上合起眼睛,一手搭在额头上,像是嫌烛光耀眼。虽然那光源在阿芙拉看来已经足够微弱。 她在走过去的路上熄灭了两盏壁灯,然后发现短短几分钟内,龙舌兰的瓶子已经空了一半,酒杯则放在茶几上,只剩下浅浅一层底。 酒精配上糟糕的心情总会引发可怕的事故,这点她可是深有体会。要是他能直接醉得睡过去也就算了,麻烦的是她不认为里德尔的酒量会到此为止,除非她今晚能有办法不睡在这里。 阿芙拉将酒杯推得远了些,不动声色地拎起酒瓶绕到柜子那里,顺手将沙发旁边的烛台挪远了——那是她刚才为了看杂志特地移过来的。 在她一系列堪称鬼鬼祟祟的动静中,里德尔眼皮半掀,当看到茶几上的酒瓶不翼而飞后,烦躁地挪了下手臂,换了个姿势撑住额头。 那张茶几被堆得满满当当,上面放着咖啡杯、牛奶盒、糖果罐、零食袋、乱七八糟的水果、画到一半因不耐烦而涂花了的半成品临摹画、摊开的杂志,还有隐匿其中的龙舌兰酒杯。反正,该有的不该有的全在上面。 里德尔突然觉得他不是那么好发火。毕竟唯一一只玻璃杯被阿芙拉推得老远,而他要是随手抓起一串葡萄或者一块滋滋蜜蜂糖扔到地上,未免显得气势太过不足了些——虽然她向来也不是会因这种事物屈服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201章 染指 ◎“我在这里。”◎ 阿芙拉靠过去,触到里德尔的手背。温度冰冷,像在雨水中整夜浸泡过。 他没有回应她,但好在,也没直接将手抽出来。 “处理一下伤口吧。”阿芙拉很聪明地避开了受伤缘故这个话题,“浸过雨水,会感染的。” 里德尔闭着眼睛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的怒火被点燃到最盛时,总是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像要拉所有人陪葬般宣泄,前者固然压抑,但总比后者要好得多。 阿芙拉探身去解他的衬衣纽扣,小心翼翼地将被血液黏住的布料拆解开来。血迹边缘趋于干涸,中心又有新鲜的血液不断渗出来,看过去是一团血肉模糊。整个过程十分艰难,甚至她自己先在里德尔沉默的忍耐中出了一头冷汗。 当整个伤口暴露在眼前时,迫于冲击力,阿芙拉忍不住闭上眼缓了缓。 里德尔本就身材精瘦,那道魔咒贴着他的左肩擦过去,生生擦掉一层肉,深可见骨。皮开肉绽还不算,伤口边缘还残留着一片焦黑的腐肉,像是被灼烧过一样。可以想象这道魔咒要是结结实实打到人,能在人身上直接凿个洞,将皮肤和内脏都灼穿。 “叫维尔塔宁回来吧。”阿芙拉头皮发麻,“你需要缝针,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针线了。” 数年前她在战时还做过这种事,但也从来算不上医疗主力军。 里德尔掀掀眼皮,终于同她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她还有别的任务。” 阿芙拉随即想到,维尔塔宁刚才的确说过她得“忙到半夜”。看来这次冲突给里德尔造成了一定损失,还有其他不少伤员需要照料,阿芙拉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迅速分析了伤口的情况:“先清创吧,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或者魔杖借我用一下。” 他的魔杖就放在手边,但里德尔轻巧地说出一种魔药的名字:“祛腐药水。” “你要直接用祛腐药水?麻药一时半会可配不好!” 祛腐药水是一种清创能力很强的魔药,与之相应,它也是一种刺激性极强的魔药,圣芒戈的医师在处理一般伤口时会尽量避免使用它——毕竟即便使用麻药,在药效褪去后患者还是要忍受相当一段时间的痛苦,何况在阿芙拉看来这种魔药就如同强腐蚀药剂,只是用以毒攻毒的方式将腐肉腐蚀掉了。 然而里德尔只是吩咐,他不会解释。阿芙拉有些后悔多说了这一句,她只管照做就好了。 “我去取。”她从沙发上下来,里德尔在她背后抬抬手腕,解开药剂室的禁制。 阿芙拉在里面磨蹭了几分钟,将所需药物全部抱了出去。 她心有余悸地瞟着里德尔,似乎不相信他能将祛腐药水带来的痛苦生生扛下来。可是腐肉不除不行,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最强的药效,除了祛腐药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阿芙拉开始做准备工作,先让壁灯重新燃起,刚刚移走的烛台也被重新挪到沙发旁边,继而她给双手消了毒,先替他清理了在伤口周围蔓延开的血迹。 整个伤处足有二十厘米长,跨过锁骨斜斜地开着骇人的口子。 阿芙拉拔掉祛腐药水的瓶塞,其中特有的刺鼻气味涌了出来。她探身观察伤口的情况,斟酌着下手的位置——在尽可能除掉腐肉的同时还得尽量避开骨头。 烛台下能看清的范围有限,阿芙拉示意他换个姿势:“动一下,这样我看不清。” 她将药水分装到干净的小瓶中——那会帮助她更方便地控制药剂流出剂量——然后再度试着调整烛台的位置,完成一切后重复给两手消毒,整个过程一丝不苟,如同一个在严格完成工作的医师。 “忍着点。”阿芙拉说完,全神贯注地操作起来,试图找回战时的肌肉记忆。 火光照在她神情认真的脸上,让里德尔也第一次认真思考工作对她的意义。此前,他从不觉得工作会使人变得更有魅力——那种事繁琐、复杂,还有许多不得不忍耐的规章制度将人限制住。 可为什么阿芙拉在最分身乏术的那段时间,偏偏看起来是最快乐的? 她奔走在霍格沃茨和小小的公寓之间,在校时还要同时兼任魔药课和草药课的助教,她要负责养护一部分草药、批阅和整理学生的作业,甚至连调解学生间的关系也是她的责任之一。 可就算这样忙碌,她仍在各位教授那里得到很高的赞誉。她将各种植物都照料得很好,批阅作业时一丝不苟,该严格的地方一个都不放过,同时这仍不会妨碍她和低年级的学生们打成一片。 可惜即便在她抽出时间回到里德尔的公寓里时,他也时常因工作而晚归。 阿芙拉只要困了就会先睡,从不在他起来上班前比他先起,并且在每一个加班的夜晚从来都懒得给他留灯,用她的话来说——魔杖也可以照明,你看不见吗? 可是他知道,她就在那里。 她的气息在狭窄的公寓中萦绕着;桌上留着她没喝完的半杯水;冰箱里塞满她喜欢吃的各种麻瓜零食和魔法食品;她喜欢将换下来的衣服随手丢在床上,而他会拿起它们搭到椅背上或者在衣架上挂起来。 有时他会以命令的语气挽留她,但几乎从来没成功过。她那么聪明,很能分得清什么威胁是需要警惕的,什么威胁可以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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