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强化那种记忆。” 她以为,里德尔只是出于监视的目的在打探这件事。 没想到他真的只是就克莱尔非难她一事追问着:“你的裙子是怎么烧的?” 阿芙拉乍然笑出声,像在说一个笑话:“她有魔杖,里德尔。然而不是所有的女巫都能将自己的魔杖握在手里。” 里德尔紧紧抿着唇,这是他发怒的前兆:“阿芙拉,我已经足够包容你的所作所为。” “所以呢?” 他刻意沉默了一段时间,希望她能自己解读出那个唯一的答案,但是可惜,阿芙拉永远不是他能教出来的好学生。 “为什么不来找我?”他质问。 “我找了呀。”她认真地辩白道,“我说——我要找汤姆·里德尔。” 她需要的是一个工具、一个借口,一个能让她名正言顺出一口气的人,一个与里德尔设想中完全背道而驰的角色——这不是他的初衷。 里德尔被她气得发笑:“你就没想过,你不需要区区一根魔杖来自保吗?” “想过,所以我用了无杖魔法,我控制了门锁,操纵火焰的起灭。”阿芙拉笑嘻嘻的,却看得人心脏攫紧,“我生而为女巫,这是我的天赋才能,感谢梅林。” 宅子里一根蜡烛也没有点,只有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冰冷的白光。微弱的光源下,里德尔神情晦暗,看起来是有些想杀个人尽尽兴。 阿芙拉身形微晃,有些站不稳。她索性挣断脚踝的链条,将鞋子踢到一边,光脚站在地毯上。 那双鞋子很昂贵,她知道。花里德尔的钱,她不心疼——她心疼自己,居然只能用这种无趣且唯一的方式发泄,多么可悲。 里德尔似乎是等着胸腔里那团火冷却下去。 良久,他淡淡开口:“你不该喝那么多酒。” ——就仿佛今晚一切的过错、不快、冲突都只是由于她无度的畅饮,只要她不这么做,就不会有任何问题横亘在他们之间。 就好像一切都是如此简单。 不过阿芙拉只是笑笑,轻声附和道:“你说得对。” 既然本就没有任何问题,那为什么要因为几杯酒闹得不愉快? “你说得对,里德尔。一切都只是因为我喝了过量的酒。”她笑得肩膀都在抖,抓住里德尔的胳膊将他往自己身前带。指甲陷入肌肉,上演着另一种磨人的酷刑。 她发间的幽香随着她的靠近而暧昧地笼络着他的鼻息,那一刻里德尔却觉得,那种往日令他贪恋的气息织成了一张将他裹挟其中的网,细细密密地切割着他的每一寸皮肉。 她的眼睛永远像是会诉说故事般动人,所以即便她无数次沉默不语,他也总能从那里头解读出她对他的不满和控诉。 明艳的红唇每一次擦过他的皮肤,点燃的不是情.欲,而是在她每一次的靠近中不断随着血管搏动起伏的隐秘负罪感——是的,他居然也会有这种感受,这令他自己都感到惊愕。 里德尔从而发觉,与之类同的感觉在以往很多次都出现过,只是被他或有意或无意地隐去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她记错火蜥血的剂量,喝下那杯使她大出血的药剂的时候。 ——在她同忒修斯拉近关系,毫无察觉地为他当上神秘事务司司长而做嫁衣的时候。 ——在她走向与他的婚约,心甘情愿地将那只象征契约的戒指戴在中指上的时候。 ——在他的计划出现差错,意外地让她暴露在盖勒特·格林德沃的魔杖下,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 ——在她潜进密室,被蛇怪所伤而留让毒素几近永久地埋于体内的时候。 …… ——在校级争霸赛中她被囚徒当做人质,险些摔下城堡成为一具冰冷破碎的尸体的时候。 ——在1941年5月的空袭中她因伤口大出血和感染而命悬一线的时候。 ——在她一年级入学时同阿布组队却不慎引起魔药爆炸的时候。 …… 他不断地向前追溯,却永无尽头。 那是一连串仿佛永远也放不完的影片,他只要想起一个节点,在那个节点的前后就会疯狂涌出更多的片断,如同一只只不知餍足、要将他从头到尾吞噬殆尽的巨兽。 他一路走来步步为营,有人一步一步紧随其后,为他织就无法挣脱的牢笼。 他的喉结滚动,鲜明的唇印落在那里,温度烫得像要将那种感觉一直烙印到他的灵魂中。里德尔偏头避开,更多唇印以杂乱的形式剐蹭到他洁白的衬衫领口,将那里弄得一塌糊涂。 “你们格林德沃是不是在基因里刻着……”他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里德尔不想在挣脱时弄伤她,只能借力将二人位置反转,找到机会反剪她的双手,阻止她接下来的动作。 阿芙拉接上他后半句:“刻着‘疯子’二字?” 里德尔失笑。 “这对我来说可是种褒奖。”她欣然道。 “你醉了。”里德尔凝视她。 “我没醉。”阿芙拉并不认同他的判断。 今晚有人说她疯了,有人说她醉了,她一个都不认同。她无比清醒。 阿芙拉不管不顾地挣开手腕,伸手扯住里德尔的衣领,如同在用这种方式宣泄她的忿恨和委屈。 她强调道:“我没醉,我很清醒。” 看她脱掉鞋子后扯得费劲,里德尔索性在沙发靠背上坐下来,以便能同她平视。 “你不是想知道克莱尔今晚对我说了什么吗?我告诉你,不止克莱尔,我可以把所有我听到的都告诉你。” 如今的她力气大不如前,攥住他衣领的手很快松开。 里德尔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便令墙壁上的蜡烛重燃。他低头端详着阿芙拉的手腕,一面思量配药的剂量,一面抚过那上面青紫的痕迹——是刚才在她强行挣脱的过程中弄出来的。 她抽出右手,手掌贴着他的胸膛滑落下去,直至触到西装内侧那根与他骨肉紧贴的魔杖。 魔杖硌住里德尔的肋骨,被她按下去的时候,痛得人几乎难以喘息,他却连神情都没有变一变,亦没有退开半分。 “在被人用‘禁脔’这个词羞辱时,我无比清醒。在被人说无能、愚蠢、以色侍人的时候,我无比清醒。在被人说软弱无比、尊严尽失、不配被称作一名‘女巫’时,我无比清醒。因为只有保持清醒,才能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讥讽的表情记下来,刻进我的骨子里、血液中。所以尽管说我是疯子吧——毕竟比起那些不堪入耳的评价,这已经是对我最佳的褒奖了,你不觉得吗?” 或许在旁人看来,她太善于折磨自己——她相信里德尔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明白,里德尔是旁人眼中她最坚不可摧的靠山,他等着她有一天难以忍受从而对他示弱,他要她的低头和乞求。 ——可是她真的会吗? “对于一名巫师来说,不只有魔杖可以用来争锋,里德尔。”她的右手逐渐用力,向里德尔反馈着他那些所作所为的徒劳无功。 甚至就算她只是一个麻瓜,她也一样可以说,世上并不是只有有巫师血统者才有资格争锋。 只要她想,可以将很多东西当作武器。不是她乞求谁得来的,而是就算他是汤姆·里德尔,也可以变成她手里的一把刀。 然而对于那些道听途说的言辞,里德尔并不当真,这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他觉得那些流言既无聊又可笑,而且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连手段都可以不在乎,更别说在意旁人在背后说什么了。 “以色侍人。”他噙着笑重复她的话,在几根肋骨同时传来刺痛时还能若无其事般说笑,“其他暂且不论,光是这一条——谁的色,服侍谁?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 “我清不清楚难道还重要吗?以前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可是现在我发现,好像不太行。”阿芙拉进一步上前,听灯芯在耳边炸开的噼啪声,也听见他的骨骼在静谧深夜中同紫衫木相抵发出的细响,就仿佛她恨不得用魔杖将他的肋骨抵碎。 这次,里德尔终于发出一声闷哼,但阿芙拉仍然没有放手。 在剩余不多的时间中,她必须想办法逼他一把,至少把她能做到的事做到——否则,她怎么能够瞑目? 他或许不会买账,但无论结果如何,她总要试一试。 “够了,阿芙拉。”在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中,里德尔握住她的手腕。对于外界的评论,他则没有再置一词。 僵持数秒后,阿芙拉猛然松开手。他频繁喘息,阖眼适应着肋骨起伏一瞬间带来的痛苦和张力。 阿芙拉独自提起裙子上了楼,将房门反锁。 她将裙子脱下,嫌恶地扔在角落里,看着它在一团火焰中化为灰烬,灰烬又化为尘埃,消散在空气中。随后,阿芙拉将自己彻头彻尾冲洗了一遍,免得留下一丝一毫酒会上的恶心味道。 出来换好衣服后,阿芙拉的房门被敲响。 她料到来人不会是里德尔——在这座宅子里,他是唯一一个惯于直接破门而入的人,从不在乎她是否给卧室上了锁。 里德尔痛恨他人的秘密,当然也包括她的。 阿芙拉披上一件薄外套开了门,看到托马斯站在外面——不知道里德尔是什么时候召唤他过来的。 他递来两瓶魔药,阿芙拉微讶:“你配的?” 托马斯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已经注意到瓶子上贴着的标签:“哦,我知道了。” 里德尔的字迹龙飞凤舞地留在上面,也不知道是在炫耀他那一手漂亮的好字,还是生怕她认不出那是他的功劳。 阿芙拉已经对其中一瓶药剂的味道非常熟悉,是生死肉骨水。另外一瓶则是解酒药剂。 【作者有话说】 以前的里德尔:都鲨了。 现在的里德尔:阿芙拉扯我衣领太费劲了,我得坐下来好方便她扯。 -
第200章 不堪 ◎人的记忆是强大的、连续的、有连带性的。◎ 托马斯的眼神往她的手腕上飘去,略过她的手臂和脖子,在看到某些斑驳的红色痕迹后,又慌张地偏开脸。 “你还好吗?”他不放心地问道。 阿芙拉怔了怔:“还好,怎么了?” “听说今晚的酒会被搞砸了。你身上的痕迹是……”托马斯顿了顿,意识到不太对,马上补充道,“我是说你手腕上那些……” 不知怎么的,多解释上一句不但没有使情况变好,反而听起来更奇怪了。他索性闭上嘴不说话了。 阿芙拉转转手腕道:“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没事的,他没把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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